第12章 一顿火锅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加个冰淇淋。

健身人士平时吃得规矩,不是水煮鸡胸就是醋汁拌菜,连鸡蛋黄都要抠出来喂狗,真到敞开肚皮放飞自我的时候,他们能吃掉一头牛。

涮品摆了一桌子,菜架子都满了,店内人声鼎沸,热热闹闹。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正襟危坐的夏云则就显得有些与众不同,而且他既不涮也不捞,要不是陆远非时不时往他碟子里放些涮好的菜肉,这个矜贵的小公举就得饿着肚子回家了。

热腾腾的水汽烘得他脸颊发烫,吃了几筷子肉就腻了,夏云则拨拉着酱碟,挑了几块菌菇慢慢地嚼,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对面罗西和虞苗苗开始拼酒,啤酒下去半捆,陆远非今天不开车,陪他们干了几杯,然后就专心给旁边这个别扭弟弟烫菜吃。

夏云则还是肉眼可见地不开心,每吃一口都好似嚼了一嘴人民币。

“超市卖六块钱的香菇,这地方三十五。”他还嘟嘟囔囔,“这是镀了金?还是开过光?”

陆远非只能给他写一个服字,也没法解释餐饮业的成本结构里食材只占一点点,按理说他在健身房工作这么久,学员忽悠了一批又一批,岂能不懂“人人宰我、我宰人人”的道理?

大概真是被砸得脑袋断了弦,才会整天智商不在线。

“赚钱不赚钱,先落个肚儿圆。”陆远非给他倒了一杯冰啤,哄道:“大家都吃得开心,你别扫兴。”

小教练气哼哼地看他一眼,端起酒杯往下灌,结果只喝了一口就咂着舌头放下杯子,神情更幽怨了:“真难喝。”

这委屈的小眼神,好像被人喂了一嘴毒药。

要换了他手下的兵敢这么作天作地,半夜就要被他吹紧急集合哨了。

可惜如今深入群众,手法不能再那么简单粗暴。

陆远非看他这食不下咽的模样,招手叫来服务员,对夏云则说:“前台有免费的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就跟服务员过去拿。”

一听冰淇淋免费,夏云则精神百倍,毫不犹豫起身就走。

陆远非松了口气,打发走这个作精,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地吃吃喝喝了。

直到他们吃饱喝足去买单,夏云则都没回来。

陆远非扶着醉眼朦胧的罗西往外走,一到前台就笑了。

夏云则双膝并拢,小学生一样乖乖巧巧地坐在休闲沙发上,正拿小勺刮不知道第几个冰淇淋球。

一张帅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舔勺子的动作都优雅羞涩又可爱。

反正不要钱,吃个肚儿圆。

冷柜里放着十几桶冰淇淋,他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想每种口味都试一遍。

幸好他颜值高,服务员真跟哄小孩一样给他一个球一个球地添,没甩他一记白眼附带拍照发朋友圈。

标题他都想到了:丧心病狂!健身教练公开洗劫冰淇淋柜为哪般?

“小夏,走了。”陆远非朝小教练一抬下巴示意他跟上,夏云则放下碗勺,忍痛挥别服务员,一步三回头。

结果那服务员还追出来了,匆匆忙忙与他互加微信,表示就算不涮火锅也可以来吃冰淇淋。

夏云则给他一个心花怒放的笑容,一溜小跑跟上他老板,看了一眼醉醺醺的罗西,呵呵笑道:“真是酒囊饭袋,醉成这样回家嫂子让进门吗?”

虞苗苗酒量略好,只是脸颊泛红,闻言也跟着起哄:“自己买个榴莲回去跪着试试?”

罗西浑身一激灵,想起新婚妻子,酒醒了三分,九尺壮汉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抓着陆远非的衣袖,慌里慌张地说:“陆总,我这样回去八成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健身房有休息室,让我凑和一晚上呗!”

陆远非皱皱眉,偏头躲开他扑面而来的酒气,说:“那都两个月没打扫了。”

“我可以打扫,我最爱做保洁了!”罗西双手捶胸,活像一只没长毛的猩猩。

陆远非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假装迟疑:“一千多平米呢……”

“包在我身上!”强烈的求生欲足以让他承包一条街,区区一千平米算什么?

“行吧。”天上掉下个壮劳力,不用白不用,陆远非把他带回健身房,休息室原来是给员工轮流小憩用的,床椅俱全,柜子里还有干净床单,可以让他在这混一宿。

陆老板好人做到底,给罗太太打电话说大家一起打扫健身房所以今晚不回去了,罗太太信以为真,还大度地表示我们老罗有力气脏活累活尽管让他干。

罗先生捂着胸口,看着一望无际的器械区,感叹自作孽不可活。

陆远非忍着喷薄欲出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膀,带着另外两名员工绝情地离开。

虞苗苗家住得近,步行十分钟,两位男士就干脆溜溜达达地送她到楼下,陆远非建了个微信群把几个人都拉了进来,虞苗苗晃着手机哈哈直笑:“我们都是珍贵的火种。”

“是。”陆远非看看她,又看看夏云则,眼中流露出融融暖意,“承蒙各位不离不弃,煌世的未来就仰仗各位了。”

送完虞苗苗,陆远非转向他的小教练,笑着问:“出租车?还是公交车?”

夏云则双眼熠熠生辉,灿若星辰,一本正经地说:“我想走回去。”

不仅仅是因为陆远非方才的话让他精神振奋,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还因为他想在外面再流连一会儿,多看看、多听听、多感受一下这个丰富多彩的烟火人间。

陆远非的笑容僵在唇角,心想这小子的抠门程度怎么跟坐火箭一样,翻着倍地往上涨。

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小教练绷着脸蛋,振振有词地说:“我可不是为了省钱。”

时间和金钱的关系他换算不清楚,也不愿意去权衡,他就是想散步。

如果什么事都按部就班,遵循最科学的方案,那生活该有多么无趣啊。

夏云则上辈子才活了十六年,即使穿越到这具二十四岁的身体,他的心中还保留着几分天真执拗的少年意气。

只是以前假扮贤淑公主,没胆子任性罢了。

如今没有性命之忧,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野蛮生长了。

陆远非想给他上一课讲讲时间成本,夏云则也想跟他聊聊情绪价值。

当然那些专业术语他不会说,只是用最直白的语言告诉对方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我快活时,光阴似箭,我难过时,度日如年。

所以区区一个小时的路途,又算什么呢?

谁也不急着回家,反正回家也无所事事。

就别计较什么时间成本啦,浪费在路上还能体会一下秋风拂面夜露微凉,回家能做什么,抢电视遥控器吗?

夏云则把背包甩在身后,哼着小曲往前走,还时不时踩着人行道边缘假装走独木桥。

陆远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景,快步跟了上去。

俩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看着公交车一辆辆呼啸而过,他们仍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悠闲懒散,并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