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仪察觉到了盛明昭语气中的不耐和怒意。

她沉默许久, 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什么，晚安。”她重新侧身躺下。

啪嗒一声，盛明昭关了屋里的灯。房间中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中, 安静……几乎到死寂。

秦长仪不知如何与盛明昭言说这玄怪之事, 难道询问她若是自己跟旁人在一起了她会如何？还是告知她未来的她会家破人亡——而罪魁祸首是自己？

夜色沉重如铅水，压在了秦长仪的心头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脑袋昏昏沉沉的, 彻夜难眠, 秦长仪醒转的时候, 发现自己又起晚了, 盛明昭已经不见踪迹。

大概出门找宋黎了。

秦长仪暗叹了一口气, 对着镜子看容颜憔悴的自己, 她咬了咬下唇, 又有些恼恨。如此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不像她过往的行事风格。

如果盛明昭觉得是束缚……那她就放手吧！

原以为这念头一起，心中悬着的大石会下落, 可没想到心情越发沉重。

她到了公司的时候仍旧阴着一张脸, 公司里的人噤若寒蝉, 似乎连大喘气都不敢。

王照抱着文件找秦长仪签字，原本秦长仪不会太在意名单, 可这次她仔细地浏览，片刻后沉声道：“将此人划除。”

王照一愣, 发现是一个叫苏未然的艺人, 之前在孤儿院碰到过。她望着秦长仪有些不解。

秦长仪抱着双臂，冷淡道：“她最近可能有事，不方便安排工作。”

王照更觉得诧异了，秦总怎么知晓人家有事？难道——对上了秦长仪冷冽的视线，王照忙打住自己浮想联翩的思绪。

就算在公司秦长仪也定不下心, 她皱着眉，起身走到了窗边，眺望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

电话铃声打断了秦长仪的沉思。

“秦总，苏家却是丢了一个女儿，如今的苏大小姐并不是苏俊的亲生女儿……还有纪时逞，确实是与苏未然小姐出自同一家孤儿院……”

又一条线索与梦境中吻合，秦长仪神情冷峻，她道：“把消息传到苏家去。”按照书中的剧情，苏未然是中后期才回到苏家成为千金大小姐的，那么现在就推她一步，让她早日成为苏氏千金。至于从煌悦出道这件事情，怕是要走不通了。她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剧情掌控力有多大，她要避免一切的发生，就得避开苏未然这个人。

而纪时逞……他的出身不好，可如今也算新贵，苏家应该不会排斥这个“未来女婿”的。

做完这一切，秦长仪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她跟盛明昭的谈话停留在一天前。点进了她的朋友圈倒是瞧见了动态……只是那定位，早已经不在容城。

直到晚上，盛明昭才给秦长仪发了一条“出去玩几天”的消息。

她不高兴了。

秦长仪悠悠叹了一口气。

作为秦长仪的助理，王照最先遭遇那股莫名情绪的冲击，她胡乱猜测秦总婚姻出问题了，没想到秦长仪真的给她安排了一件事情——找律师！竟然要起草离婚协议？！这个惊天大消息如霹雳，惊得王照半天缓不过神来。

秦总竟然要跟盛大小姐离婚？有第三者涉足了？王照的目光顿时隐秘起来，就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渣女”。秦长仪的情绪从起伏不定中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自持，仿佛此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从国内到国外，盛明昭只在朋友圈留下痕迹。

她尚未回国，但是有关秦长仪和她婚姻即将破灭的消息却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原本就有不少人说两家商业联姻，这种没感情的生活很快就会走到尽头，现在流出了她们或许会离婚的消息——这热闹，俨然压过了那些个明星。

秦长仪看到消息眉头紧皱，原以为是身边的人传出去的，结果一查，只是媒体的胡乱猜测，看热闹不嫌大的一起哄，这事情便越传越像真的——虽然她确实有如此念头。

“长仪，昭昭呢？”沈君宜的面色并不好看。

秦长仪避开了自己母亲的视线，淡淡道：“出国旅游了。”

沈君宜看不破长女的心思，她拧了拧眉，直接问出了自己关心的事情，她道：“网上的消息是真的？”

秦长仪不置可否。

看着秦长仪的态度，沈君宜的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对上了秦长仪冷淡的视线，她又轻声叹了一口气，她坐在沙发上，得体而优雅，她的眸中流露出几分不解和失望，她压下了情绪，问道：“为什么？”

“昭昭这么好，当初是你自己同意的。我跟你爸询问过你的意见，可是现在……这事情你让我怎么跟盛恒夫妻说？”

顿了顿，沈君宜又道：“昭昭知道了？同意了？”

秦长仪神情严肃，她抿了抿唇道：“她不知道。”

沈君宜：“……”她望了秦长仪一眼，更是失望。片刻后她才道：“我跟你爸不会支持的。长仪，有的事情容不得你后悔。”

秦长仪一怔。

她不后悔，可是盛明昭呢？

出国玩了一圈，花了大半个月。

盛明昭十分畅快，连带着秦长仪那闷葫芦属性也被她抛到云霄之外了。

秦长仪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性格，怎么能指望她嘴巴里蹦出什么话来？她当初选择了秦长仪，就该接受这一点。何必去窥探秦长仪的内心呢？她们这么多年不也是这么过来了么？

“昭昭，有看到合心意的靓仔吗？”宋黎凑上来，神神秘秘道。在外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很多人上前搭讪，只是被盛明昭一一拒绝。这会儿，正是一个“被拒绝的”黯然离去不多久。

盛明昭哪会不晓得宋黎的心思，斜了她一眼道：“比不上秦长仪。”

宋黎“啧”了一声道：“半个月前你还跟我抱怨，说秦长仪她中邪了。”

盛明昭挑眉一笑道：“要是别的人我还不抱怨呢。”

“如果你家秦长仪看上别人呢？”宋黎道。

盛明昭闻言，脑海中立马浮现秦长仪冷淡的、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一摇头，笃定道：“她不会。”

宋黎道：“那她会什么？”

盛明昭思忖片刻，理直气壮道：“不知道。”

宋黎摇了摇头，这对妻妻相处，跟她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或许这就是“你我本无缘，全靠美色苦苦支撑”？

盛明昭完全没想到秦长仪会给她这么一个惊喜。

书房里，干净的桌面上摆放着三份离婚协议书。

她登录了社交账号，那缺失了大半个月的消息如雪片一样涌入脑海，她的双眸顿时一片赤红。

春意融融，早不见前些时候的料峭寒意。

秦长仪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楼上楼下的灯都亮着，她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

她并没有得知盛明昭今天回来的消息。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等想到了放在书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她的眉拧得更紧。内心深处浮现了一丝惶惑，但是她很快便压下了那股情绪。她拢了拢风衣，快速地往屋中走去。

偌大的客厅里空荡冷寂，不着丝毫烟火气。

梦境中也有相似的场景，盛明昭是怎么样的态度呢？疯狂、不甘、歇斯底里、挣扎……

秦长仪甩了甩头，她知道这样的场景并不会出现，因为盛明昭并不深爱她。

哒哒的脚步声响在了空旷的屋中。

秦长仪快走到二楼时，盛明昭蓦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她面上充斥着冷意，一挑眉，似是嘲弄、似是不屑。

秦长仪知道她看到离婚协议书了。

“这就是你之前问我的原因？”盛明昭勾了勾唇，笑容泛着冷意，就像冰碴。

秦长仪扶着扶手，她微微抬起头对上了盛明昭的视线，沉声道：“是。”

盛明昭定定地望了秦长仪片刻，讥诮一笑道：“原来是你先后悔了。”

秦长仪不答话。

盛明昭挑了挑眉，又道：“半个月前就有这心思？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就算远在千里之外——”她顿了顿，片刻后才接着道，“我也会回来签上‘盛明昭’三个大字。”

秦长仪定定地看着盛明昭，看着她说完后头也不刷回地回到了房间去，并擦咔一声落了锁。她在楼道上停留了很久，直到腿发酸，她才迈着步子走向了书房。

纸上留下了凌乱的字迹——

她确实签了字。

秦长仪拿起了笔，眼皮子一跳，可就在要下笔写上自己名字时，她的心空得厉害。她看到了自己颤抖的手，耳畔似是响起盛明昭嘲弄的话：“怎么不签了？”秦长仪的额上沁出了冷汗，僵持了很久，她放下了笔，将三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放进了碎纸机中。

她习惯了枕畔的人，习惯了凌乱的桌面，习惯了夜间亮起的那一盏灯……她习惯了很多的事情，她比自己想象得要在乎。

不就是签个字么？她签了多少的文件？怎么就无法落笔了？

秦长仪定定地望着嗡嗡作响的碎纸机，唇畔勾起了一抹嘲弄的、泛着冷色的笑容。

秦长仪在书房中蜷缩了一夜。

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子。

她下楼走到客厅，盛明昭早早起来了，正盘腿坐着刷手机。听见了她走路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道：“签完了么？东西呢？”

秦长仪抿唇不答。

盛明昭又阴阳怪气道：“秦总不是签署过很多文件吗？秦长仪这三个字有这么难写？”

秦长仪垂眸，掩住眸中的黯然，她低声道：“很抱歉。”

“秦长仪，你是只会说这三个字？”盛明昭霍然站起身，逼视着秦长仪。

秦长仪已经无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了，对未来的惶恐？因那梦中的事情产生的愧疚……那莫名其妙的梦和剧情彻底毁了她的生活，使得她身心俱疲。她要盛明昭体谅吗？她凭什么让盛明昭体谅？

盛明昭忽然收回了视线，冷冷地哼了一声。

她当着秦长仪的面打了个电话，却是打给家庭医生的。

“你今天别出门了。”她瞧也不瞧秦长仪一眼，独断道。

秦长仪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

盛家的人得知了消息，开始处理苏家在盛业以及子公司埋下的暗钉子，发现得早，集团也没有很大的损失。

纪时逞帮助苏未然认祖归宗了，苏未然成为了苏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煌悦的艺人。

……

一切被打乱了顺序，似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梦中的情景不会发生了。

秦长仪喜欢这种掌控的感觉，她慢慢地甩去了思想包袱，不再觉得自己是某个人笔下的提线木偶。

但是盛明昭变了。

【话说这位不是豪门贵妇吗？怎么也来参加这些综艺节目啊？】

【管她呢？这盛世美颜我爱了，舔舔舔！】

【盛大小姐竟然不在煌悦出品的综艺里？而是去了别家？难道传言是真的？】

盛明昭拒绝了万春生递来的橄榄枝，倒是经常出没综艺节目和真人秀，在大众跟前刷够了存在感。一贯低调、几乎捕捉不到行迹的大小姐忽然间如此，不管是谁都是各种猜测。

王照一直没有听到离婚的后续消息，她也不敢问。倒是经常看见秦总看盛大小姐节目的直播……似乎两个人之间的心结还没解开。

想跟人家离婚，现在又后悔了，不停地盯着人家看，这行为铁渣女了……王照腹诽道。

这样的言论，她是不敢传到秦长仪耳中的。

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离婚协议书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盛明昭不怎么搭理她，比之过往更是冷淡，像一块寒冰。秦长仪有些心堵，可也默默地消受。只是隐约觉得这态度有几分熟悉，很久后才恍然明白，那不就是她一贯的冷然态度？

秦长仪和盛明昭的关系降至了冰点——嗅觉灵敏的媒体们更是喜欢发一些莫名其妙的、捕风捉影的事情，尽管很多媒体面临秦家的警告而息声，可仍旧有一部分“勇士”行走在路上。

见缝插针的可不止一些无良媒体。

秦长仪在一次看到“卖弄风情”“自我献身”的女人时，脸都绿了。

她知道圈子里有潜规则，但是在煌悦，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气得不轻，底下的高管们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撞到枪口。

这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盛明昭的耳朵里。

秦长仪不由得又想起了梦中歇斯底里的吵闹场景，然而……盛明昭只是一挑眉，似笑非笑道：“秦总当真是艳福不浅呢。”

“我不知道，我跟她们没关系。”秦长仪出言解释。

盛明昭也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懒洋洋一笑，看不出面上的情绪。

秦长仪心中懊恼，可抬眸对上盛明昭的视线，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