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情绪激动地注视着圆台上的卡尔加。

虽然联盟自成立以来，似乎大家的生活并没有明显的提高，穷困的依然穷困, 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奔波, 但那不是卡尔加的错。

他一直都在努力不是吗？

孩子们都能接受教育, 潜伏在体内的夕颜发作后，不会被赶去无人岛, 研究所也在积极研制着治疗方法。

曾经的真理教，虽然在边境日渐兴盛，但军部一直没有停止过和他们作战。

卡尔加将笼罩在每人心头的噩梦驱散，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他就是联盟别无他选的总统。

现在，在所有人热切的目光中, 卡尔加风度翩翩地站在圆台上, 讲述着他对未来的展望。

“……我会继续投入资金攻克夕颜，彻底消灭真理教……”

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 被爸爸架在肩膀上。

他听不懂台上的人在说什么，只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天上的鸽子，看飞艇上垂下的长长条幅，还有空中的巨大显示幕。

他突然被巨幕上的图像吸引住视线, 好奇地看了几秒后, 拍了拍身前父亲的头。

“爸爸，你看那上面在放什么？”

父亲循着他的指引看去，不禁一怔。

巨幕上不是卡尔加的同步影像, 而是出现了一条车道，两旁的树木飞速后退，拍摄角度像在空中, 下方还出现了黑色的车顶。

广场上不少人也发现了这个，都抬头看着，好奇地猜测这是什么。

几秒后，一道机械女声，和卡尔加的激情演讲汇在一起，同时出现在广场的扩音器里。

“警告！您已严重超速，请违规车辆靠边停车，接受检查。”

有人反应过来，惊讶地叫道：“谁把违章飞行追踪器的监控录像放上去了？”

机械女声一直不停下，广场上的人都炸开了锅，有小青年高兴地吹口哨鼓掌，也有人在愤怒地谴责。

“一定是卡尔加阁下的竞选对手搞的鬼，真恶心。”

台上的卡尔加已经不能继续演讲下去，不过他仍然保持着风度，平静地站在台上，等着工作人员去处理。

倒是他身后的几名竞选对手，都露出狐疑的神情，互相张望传递着眼神，再摇头摊手表示不是自己做的。

咖啡馆里也热闹起来，本来安安静静坐着听演讲喝咖啡的客人，都忍不住走出大门，去看远处那高悬的巨幕。

“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有人恶搞吗？”

“没关系，工作人员肯定在处理，马上就会好。”

……

洛周周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惊讶地看向楚封，哇了一声。

楚封低声问他，“怎么样？在全联盟面前把他揭穿。”

“太厉害，楚封你太厉害了，我本来还在想，要是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上去把他撕——，把他话筒抢了自己说。”洛周周满脸都是兴奋的红晕。

他又担心地问：“要是还没放到后面，工作人员就去处理了怎么办？”

“放心，洛将军一直管理通讯信息类安全，今天负责会场通讯的，基本都是他老部下，我在路上都已经安排好了。”楚封说。

广场上仍然回荡着女声警告，工作人员在急急奔向控制室，所有人都看着空中的巨幕，把这当做是选举中的一段小插曲。

就在这时，画面里的黑色车辆停下了，一名穿着酱红色长袍的人爬上了车顶。

当他焦急的脸放大在屏幕上时，所有人又爆发出大声哄笑。

渐渐的，有人发现出了不对劲，疑惑地观察片刻后大声喊道：“这是真理教的大执事，看他穿的教袍，胸前还有紫色的火焰教徽。”

这道声音很快就被其他人传播开去，陆陆续续的质疑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认出来那件长袍。

笑声逐渐停止，广场上安静下来，很多人都察觉到这段视频不简单，收敛起嬉笑轻松的态度，认真看着巨幕。

卡尔加站在圆台上，脸上一直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微笑，面朝前方等待着。

原本喧哗的广场慢慢安静，大家都看向左边巨幕，他忍不住也往那方向看了一眼。

本打算只瞟一眼，可视线落到画面上那人的脸上时，表情顿时怪异起来。

“看右下角的时间，是帝国年历457年5月23日，正是真理教的大主教被捕，其他人逃走的时间。”有人指着屏幕大吼起来。

“对，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妈妈因为患了夕颜被真理教驱逐，5月23日，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画面中这个大执事，当时就是逃走了，到现在都没抓着。”

……

大执事还在费劲地调试着飞行追踪器，广场的人已经对着巨幕愤怒地吼了起来。

卡尔加转回头，目光迅速在场边找寻，没找到人后，打开了手上的终端对话。

“威森，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马上让巨幕上的播放停止。”

他的语气急促严厉，脸上随时保持的微笑已经消失，脸色也白得可怕，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威森的声音也透出焦急，“阁下，我已经派人在处理了，只是他们老半天都没有搞好——”

卡尔加没等他说完，就挂上了终端。

因为屏幕上，那辆车的后座门已经被推开，一名同样穿着教袍，全身裹得密密实实，就连脸部都罩上黑纱的教士，从后座钻了出来。

楚封和洛周周已经到了广场边，他俩穿着同一款式的风衣，只是楚封是藏青色，洛周周是米白色，两人相互搂着，就像最普通的情侣般，站在了人群后面。

他俩并没看向空中的巨幕，而是紧盯着圆台上的卡尔加。

当那名遮盖严实的教士，胸口的金色火焰出现在屏幕上时，整个广场哗然。

“金色教徽，那是真理教的圣子！”

“这是真的吗？不是谁在恶搞？为什么圣子的逃亡监控会出现在选举现场？”

……

同时，不管是酒馆、咖啡厅、飞机上还是家里，全联盟的人都在看着现场直播，也都看见了巨幕显示屏上的画面。

各大转播台，统一将摄像机对准了屏幕，顾不上去拍摄圆台上的那群候选人。

卡尔加将手里的话筒放回架上，突然转身匆匆下了圆台。

圆台旁的工作人员，包括另外几名候选人，都全神贯注地仰头看着巨幕，没人注意到卡尔加。

楚封一瞬不瞬地看着台上，当看到卡尔加转身离开时，对洛周周低声说了句：“走。”

两人从那些也仰头呆立的士兵身边擦过，大步向亚郡广场后面的建筑走去。

楚封边走边通着终端：“思翰，你们带着人都到了吗？封锁住各个出口，别将人放跑了。”

“已经安排妥当，你就放心吧。”那头的陈思翰回答说。

洛周周被楚封牵着，一边大步走，一边仰头看着屏幕。

走到一半时，突然兴奋地低声叫道：“快了快了快了，马上就能看到他黑纱下的脸了。”

屏幕上正播放到最后几秒，一阵风刮过，画面中人的袍角和斗篷都飞了起来。

不负他所望，卡尔加覆罩着的黑纱也揭起，那张让全联盟都异常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巨幕上。

巨大的喧哗吵闹声突然停止，整个广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或迷茫或震惊地看着屏幕。

楚封已经拉着洛周周走出广场，匆匆跑向后面的那排建筑。

洛周周边跑边遗憾地说：“可惜我不能看到他们后面的反应了。”

“没事，等这事结束后，回家去看转播，这场面会循环播放一年的。”楚封大声回道。

广场后面的建筑，里面有卡尔加他们今天的休息室，卡尔加要乘车离开的话，必须去后面的停车场。

两人刚冲进建筑前面的小花园，就听到广场方向像是音浪瞬间炸开，突地轰然。

“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楚封说。

跑到停车场，他顿住脚步，“卡尔加的车都还在，人还留在这儿的，走，进楼里。”

两人冲上宽阔的阶梯，跑进底层大厅，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看见，也没有一丝声音。

“那边有楼梯。”洛周周指着右边那铺着暗灰色地毯的楼梯。

楚封将他一把拖住，从腰后拔出把枪握在手里，说：“小心点，躲我身后去。”

洛周周应声，并迅速躲到了楚封背后。

楚封举着枪慢慢靠近楼梯，洛周周牵着他后背的衣服，亦步亦趋地跟着。

楼梯处有个拐角，被墙壁挡住了，楚封抬起左手在头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洛周周用手指拍了拍他的肩，意思知道了。

一片寂静中，只听见两人放轻的脚步沙沙声。

眼角余光中，楚封突然看见前方的地面有人的倒影在动，拐角处黑洞洞的枪管也伸了出来。

“卧倒！”他一声大喊，转身就想把洛周周扑倒在地上。

结果手还没伸出，就觉得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洛周周也消失在了原地。

他飞快地转头，却发现前方什么也没有，正要大声喊洛周周，就见三个人轰然从拐角处摔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扑在地上。

洛周周从那里走了出来，眼睛一片猩红，嘴角伸出了两颗尖牙。

“这里有几个人想用枪打我们。”

他又走到楚封身后，用手牵着他的衣角，躲在后面催促道：“走吧走吧，上楼看看。”

楚封扭过头看着他，表情有点复杂，隐隐还有一丝受伤。

不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举着枪继续往楼梯上跑，洛周周紧跟在身后。

这栋建筑一共有五层，很是宽大，两人不再蹑手蹑脚，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楼内。

当冲上三楼时，楚封只觉得背后被牵住的衣角一松，眼前又是黑影闪过。

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只听扑扑闷响，各个方向的墙壁后，都有人从隐蔽的地方摔出来，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板上。

接着，洛周周瞬间出现在他身后，牵着他的衣角，缩着身体说：“走吧。”

楚封正要说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发动机的巨大轰鸣。

“不好！”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楼顶跑，洛周周赶紧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顶楼的铁门，就见到一辆直升机，已经从平坦的楼顶升起，向着远方飞去。

“卡尔加跑了。”洛周周惊慌地说道。

楚封注视着直升机的方向，转身就要下楼，大声道：“走，开车去追。”

说话间，已经点开终端，就要给自己的手下分配任务。

楚封的终端刚刚点开，人也才冲到铁门口，就觉得腰上一紧，紧接着双脚离开地面，视野迅速升高，整个人已是腾空而起。

“我们这样追着快，不用绕道。”洛周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楚封刚张嘴，就是一阵高速飞驰中的冷风灌入，只能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表示夸赞。

须臾间，洛周周带着楚封，已是连着纵跃，飞越过几座楼顶。

从广场旁边的楼顶上跃过时，他俩看到巨幕上正播放着后一段视频，正是那名偷换信息库资料的军官，鬼鬼祟祟地在光脑上操作着。

而卡尔加的名字和照片，就清晰地放大在所有人面前。

夜幕已经降临，足足容纳了上万人的亚郡广场，罕见地没有喧哗，所有人都不说话，只看着屏幕。

信念的坍塌，希望的破灭，让很多人已经哭出声。有强行忍住的，也是一片泪眼模糊。

洛周周和楚封从那些楼顶上跃过时，也没人注意他们。

只有那名还骑在父亲肩上的小男孩，在左顾右盼中看见了，震惊地睁大眼，捂住了嘴。

天上一轮明晃晃的圆月，也没有云朵，那架直升机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洛周周高高腾空又落下，在城市间的楼顶上飞速跳跃，一路追了上去。

“你需不需要换个姿势？”洛周周问道。

他在一座教堂的尖顶上用足尖一点，两人又飞出了几十米。

楚封说不出话，只能摇头，表示这样就可以了。

洛周周又说：“如果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将你横抱着跑。”

楚封浑身僵硬起来。

“怎么样？”洛周周问。

楚封大幅度摇头。

因为卡尔加那两段视频的突然转播，全联盟的人都沸腾了。他们从各个地方涌了出来，都汇聚在了大街上。

他们沿街愤怒地叫嚷，将卡尔加的宣传海报从墙上撕下来，和那些传单一起，堆在街上焚烧。

总统府外挤满了人，企图撞破铁门冲进去，警察全体出动，四处维持着秩序，到处都是消防车和警车的长鸣声。

洛周周追着远处的直升机，在月光下的楼顶上一路飞跃，很快就将城市的灯火和喧嚣，甩到了身后，也离那架直升机越来越近，很快就冲到了正下方。

这已经到了郊外，到处是高耸的山峰和峭壁，泛着银光的菲尔河，在其间静静流淌着。

洛周周看见直升机到了菲尔河上空，在两座山峰形成了峡谷里顺流飞行，他准备跃上其中一座，在树巅上继续跟着直升机。

“等等，等等。”楚封艰难地张口。

洛周周立即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楚封取下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向着河边跑去，边跑边说：“这里是个小码头，停了很多观光汽艇，我们开汽艇去追。”

洛周周跟上去，不解地问：“那他们飞高了越过山峰怎么办？”

楚封仰头看着前方的直升机，说：“峡谷上空有强气流，飞机飞不高的，看样子他们是想穿过峡谷，飞到边境去。”

码头上拴着七八艘汽艇，洛周周飞快地跳上其中一艘，催促道：“快点，他们进峡谷了。”

楚封三两下解开其中一艘，跳进去后发动，说了声坐好了。

“已经坐好了。”洛周周坐在汽艇前方说。

汽艇发出轰鸣，破开平静的水面，跟着直升机冲进了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