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市，宝梦商业区。

在第五层的一间装修高雅的理发店内，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坐在桌边翻着造型书。装嵌在墙里头的液晶电视上正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一档美食综艺，本期邀请到的嘉宾是当红女星江雅菱。

江雅菱的长相属于清雅那一挂的，眼睛又大又无辜，乌黑的长发又顺又长，像个清纯的邻家妹妹。

“这头头发要是真的，那发质还不错，也够长，能买个好价钱。”店里的一位理发师十分客观地评价道。

他旁边的人都惊了：“人女明星上节目是给你看头发值不值钱来了？？？”

那名理发师冷静地说道：“不忘初心。”

旁边的理发师戳了戳他：“那你看那边那位客人的，她的头发就很长很顺还很多，标准黑长直！跟江雅菱一样。”

他扭头看了过去，视线穿过一张玻璃，他看见那位标准黑长直正在给她对面的有婴儿肥的可爱小姐妹建议，紧接着又收回了视线，有些可惜地说道：“她说不剪头发。”

那头长发……怪可惜的。

这头，拥有黑长直的陶又晴将手里的造型书一转，指着上面的造型模特说道：“这个好看，漂亮又有气场。”

只见封面上的模特面容冷艳，有着一头大开大合的卷发，衬上那张脸蛋，冷傲的气场瞬间又拔高了几分。

关美琳瞟了一眼：“不适合我，适合你。”

陶又晴的长相明艳俏丽，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像极了有钱人家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的千金小姐。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明亮有神，睁开的时候充满了蓬勃的灵动感，半睁半闭的时候又有万种风情，两种风格她都能轻松驾驭。

所以关美琳觉得像这样大开大合，气场强大的卷发再适合她不过。而且她看多了她长直发的样子，倒也蛮想看看她换个造型的，只可惜她不肯换——换了就更不像那个人了。

陶又晴垂下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看着自己指着的卷发造型，沉默了三秒后，忽然抬起头，傲然地撩了一下自己的长发：“本仙女长这么好看，当然什么造型都适合。”

然后又苦恼地扶住自己的额头，戏瘾大发：“该死的，我长这么好看别人还怎么活？”

“我的基因为什么不能对这个世界稍微仁慈一点！”

来了来了，陶又晴的拿手好戏自恋又来了！

关美琳认识她这么久对此早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好好好，你美你最美。”

自恋老手陶又晴最后给她推了适合婴儿肥的内扣短发，她看了也觉得很喜欢，欢欢喜喜地跟理发师沟通去了。

陶又晴没什么事情干，视线随意地在理发店内游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在播放综艺的液晶屏幕上。

画面上的江雅菱温柔娴雅，正拿起手边的玻璃杯从容不迫地喝水。

陶又晴知道她拿水杯的时候都习惯性地会翘起小拇指，有意无意地带着几分娇俏感。

陶又晴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五指稳稳地贴着冰凉的杯身，一根不少。

美食综艺节目刚播到江雅菱温柔地笑着说自己不喜欢吃烧烤的时候就被切掉了，换成了本国两大打歌舞台中的音乐谷。

各路男团女团齐聚一堂，努力释放自己的魅力，展现优秀的业务能力，每一个人都想拿下音乐谷的一位奖项，最好能把另外一个打歌舞台音乐西海的一位奖项也收入囊中。

音乐谷和音乐西海的一位奖项含金量比其它的打歌舞台都要高，对于爱豆们来说是极其荣耀的认可，所以无数团体或者个人都在为此努力、拼搏，包括他们的粉丝。

陶又晴歪了一下脑袋，她记得江雅菱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拿下音乐谷的一位，至今还没达成一张专辑收获音谷音海的双一位的成就。

陶又晴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思绪和灵魂携手离家出走。

关美琳和理发师沟通完毕，高高兴兴地回来找她，看她在走神就喊了她一声：“姐们醒一下，等我弄完头发，我们就去吃东西吧！”

陶又晴慢悠悠地抽回了神，然后望向关美琳，表情懵然，一字一顿地说：“吃头发？”又道，“听起来怪窒息的？”

关美琳：“……”

您能听成这个就已经够窒息了！

关美琳无奈地扶住了额头，她早该明白的，不能在陶又晴发呆刚回神的时候问问题，因为这个时候的她脑回路有一半还在外太空，所以经常会回复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

陶又晴彻底回神，终于反应过来她之前说的是什么：“噢！我们吃什么？”

关美琳把包放在她旁边，委以重任一般拍了拍她的肩膀：“吃什么就交给你决定了，你慢慢想，我去做头发啦，今晚我还要去约会呢！”

换个发型再漂漂亮亮地去见女朋友，美滋滋！

陶又晴看着她欣然离去的背影，抬手撑着下巴，忽然叹了口气。

她也想换个发型去见女朋友，或者应该说是……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因为她已经厌倦了这头黑长直。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平静地目光轻轻悄悄地落在了摊在她手边的发型书上，正好是她之前看上的大卷发的那一页。

——她更喜欢这个发型。

就在她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倏然亮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条信息——

[周以柔]：我今晚会过去。

陶又晴沉默地看着那条消息几秒，她发觉自己对周以柔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激动了，满腔热情有一半都渐渐地转换成了疲惫。

她和周以柔之间，永远都是在她在主动，她在渴求周以柔回头看自己。但人主动久了，总是会累了——可她还剩一半的热情。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一条：[我知道了]

一如往常的回复。

她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对准杂志上的卷发造型。

再最后试一下吧，就像溺水时的挣扎，总忍不住希冀有一只手会抓住自己。

……

傍晚，晚霞漫天，位于梅市西南区的白玉公寓沉默地矗立在天幕之下，批裹着一层温和的暮色。

陶又晴洗完澡后窝在沙发里看手机，拇指朝右一划就跳出了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翻跳翻唱up主的主页——红桃Q。

她仔细认了认，好像是又涨粉了，评论区里依旧是可可爱爱的彩虹屁和一排的新人必看。她大致浏览了一遍，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吸取了夸夸能量的她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转头捧起了笔记本电脑，继续她的剪刀手大业。

她这个人一旦无聊就会想学什么，最近已经开始向剪辑视频下手了。

而当她刚把电脑放到腿上的时候，门铃倏然响了一下——周以柔到了。

周以柔每次到的时候都会先按一下门铃提醒她自己到了，然后才会打开门。她盖上电脑，起身穿上棉拖走到门口去迎接周以柔。

“滴”的一声，密码锁被解开，穿着修身白西装的周以柔带着她那张漂亮清雅的脸蛋一下子跳进陶又晴的眼帘中。

周以柔的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感情，哪怕是在看向她的时候。

陶又晴本能地扬起一个笑容，和江雅菱平时在节目里的一模一样。她熟练地进入了江雅菱这个角色里：“以柔姐姐你回来啦。”

听见这个称呼，周以柔的眼睛里才多了一缕从不属于陶又晴的温柔：“嗯，回来了。”

陶又晴将她迎进屋里，给她泡了杯咖啡，给自己到了杯温水，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体贴地说道：“工作辛苦啦。”

在娱乐圈中，娱乐公司多如牛毛，但能称得上是顶级的屈指可数，周以柔的兴澜文化就被含括在其中，还有江雅菱的公司——袁初蕊的月咏娱乐。

周以柔喜欢听她学着江雅菱的腔调跟自己说话，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总能好很多，公司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变得没那么烦人了。

周以柔扭脸看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优雅从容地抿着杯中的温水，四指贴着杯身，小拇指微微翘起，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娇俏。

一模一样。

陶又晴能看到周以柔眼中的满意，很久之前她还会对这份满意感到开心，还曾经愚蠢地想着只要周以柔高兴，那她模仿另一个人活着也没关系。

她还以为只要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迟早有一天她能占满她的心，因为习惯一个人的存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但事实证明是她痴心妄想，她们成为秘密情人已经快五年了，周以柔还是忘不掉她的江雅菱小妹妹。

陶又晴已经没有信心能在她周以柔的心上刻下“陶又晴”三个字，她感到了疲惫，不论是扮演江雅菱，还是喜欢周以柔。

快五年了啊，没多少人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心力了，但她想试最后一次，只要周以柔有想放下江雅菱跟她好好开始的想法，那她就能重燃信心继续跟她走下去！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想着怎么切入话题，然后就听见周以柔问：“今天出去玩了什么？”

陶又晴灵光一闪：“美琳换了个新发型。”然后拿起手机翻开相册，“我觉得有个发型很好看，我很喜欢，你看，就是这个。”

她把自己拍的卷发造型展示在周以柔的眼前，周以柔撩起眼皮子淡然地瞥了一眼，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不好看。”

陶又晴并未感到意外，周以柔当然会觉得不好看，因为江雅菱又不是这个发型。她的审美就是江雅菱。

但陶又晴已经不想再“当”江雅菱了，她想以陶又晴的身份跟她周以柔在一起，亦或者以陶又晴的身份……离开她。

陶又晴收拢五指，抓紧了手机，坚定道：“可我觉得好看，我想换这个发型。”

果不其然，周以柔脸色遽变，眼中那点温柔霎时烟消云散，满面阴沉地看着她：“你不准换。”

换了就不像雅菱了。

陶又晴对她这个反应竟也不觉得意外，反倒觉得有一丝好笑，忽然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异想天开地想要得到她的那颗心，更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这五年的时光撑下来的。

是因为恩情？还是因为爱情？亦或两者皆有？

她心里头抑制不住地难受，心脏就像是被人拿刀活生生地剖开了那般疼，但面上就是不认输，偏要扬起下巴，坚定地说：“我是陶又晴，不是第二个江雅菱。”

周以柔闻言一愣，没说话。

陶又晴见状，软声做最后一次退步：“你放下她看看我，也试着来喜欢我……好不好？”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你的心里难道还不愿意给我一点位置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期待。

说实在话，到目前为止，她仍旧愿意去相信周以柔是个有温度的人。她们成为情人关系已经有五年的时光，对于自己在她心里是否有一席之地，她仍旧抱着一点点的希望。

周以柔在外再怎么不择手段，归根结底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面对一个跟了自己五年，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人，陶又晴愿意相信她的内心是存着一份不舍的。

就在今天，就在这里，只要周以柔说出愿意给她一点位置，她就敢继续爱下去。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喜欢一个相处五年都不会爱上自己，也不会给自己一点机会的人了……

但现实永远不会按照人们的美好意愿发展，它不是童话故事。

周以柔豁然起身，唇口一张，冷声道：“别做梦了。你陶又晴在我这里，除了成为第二个雅菱以外，没有任何价值。”

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下了最后一道判决。

“你永远都没有资格被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