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国丧期间不必早朝,楚恒醒得早,敬忠提醒他要宣摄政王、宰相、礼部及钦天监共同商议大行皇帝下葬之事,楚恒一听要见谢承安就心里抵触,若不是谢承安,他昨日也不会说错话。
但谢承安父皇说过,他为人忠正,只是有些迂腐,过于恪守礼仪,虽有忠心,却容易被人利用,所以将来若有合适的人,一定得换掉他。
好在皇叔也要来,谢承安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就叫皇叔吓唬他。
佑安打发了两个小太监去宣人,自己则亲自去了容亲王府。
容亲王府与皇宫只隔了两条街,容臻骑马片刻就赶到了,入了宫见到一身素服白衣的楚恒,温声问道:“昨夜何时歇息的?”
“是亥时。”楚恒老实回答,不过眼底下的青黑却显露他并未休息好。
容臻自然也瞧见了,伸手碰了碰:“真的么,那这里怎么回事?”
“做了个噩梦,醒来后喝了安神汤才又睡着。”
“什么噩梦?”容臻心疼他。
楚恒却摇头不肯说,容臻心中好奇,但也疼惜他,没有硬逼他说出来。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张九筠谢承安及钦天监监正司扶辰也到了,见到楚恒容臻,先是跪下请安:“参加太子殿下、摄政王。”
“免礼平身,赐座。”楚恒坐在龙椅上,微微抬手赐了座,才道,“今日召各位爱卿前来,是想与诸位爱卿一同商议先皇丧葬之事,并定下谥号,先皇在位时便定下皇陵位置,去年修葺完毕,司卿便负责推演吉日下葬。”
司扶辰拱手领命。
“谢卿。”楚恒对上谢承安的视线,抿了抿嘴,道,“礼部需在七日内商议谥号呈与孤定夺。”
谢承安仍旧不满楚恒,不过涉及先皇之事,他也应下了。
“张卿,孤命你为山陵史,统管先皇丧葬之事。”
“臣领旨。”张九筠看了一眼容臻,也领下差事。
楚恒松了口气,还好一切顺利,他摆摆手:“若无他事,便跪安吧。”
谢承安却耿直道:“殿下,老臣昨夜彻夜难眠,翻遍古籍,皇帝孕育子嗣,前所未有,毫无旧例可循,殿下若是即位,是纳女子还是男子?若是男子,殿下万金之躯,岂可居于人下!”
楚恒脸腾的红了,又气又羞恼,他就知道,谢承安这个老顽固不会放过这件事:“谢承安,孤,孤……”
他孤了半天也未说出什么来,容臻长眉一拧刚要开口,张九筠却抢了先:“谢尚书何必如此执拗,臣认为殿下所说甚是,由殿下亲自孕育子嗣,能保皇室血统纯净,依臣来看,此事正可以待殿下即位后商议章程。”
容臻一听,觉得张九筠为人虽奸猾,却识时务,便道:“谢尚书身为礼部尚书,正应该审时度势,与时俱进,若事事都要遵循旧例,那要你又有何用,如今应以大行皇帝事宜为先,若再执拗下去,本王先治你一个不敬先皇之罪。”
张九筠拱手:“王爷英明。”
容臻也道:“张相颇识大体,不愧为百官之首。”
两人竟是相互恭维了一番,皆不知各自心怀鬼胎。
楚恒坐在主位上,听着容臻与张九筠为他驳斥谢承安,越听越觉得话不对劲,两人似乎极为赞成他纳男人,昨夜的噩梦仿佛要成真了一般,让楚恒坐立难安,连忙开口说道:“子嗣一事,孤自有安排,爱卿们操心国事就好,以后不得再提。”
容臻愣了一下,他心思敏锐,立刻听得出来楚恒对这事的抵触,正好他也不想其他男人自荐枕席,便道:“殿下所言甚是,一切由殿下定夺。”
一句话,让楚恒又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不过张九筠就有些不满了,如今章程他还没琢磨出来,只是顺着谢承安的话做个铺垫,好让他儿上位,谁知道摄政王眨眼间便过河拆桥,让他很想拿话怼一怼,但他仍记得昨日那些尖锐刀锋,只能咽下这口气,心里想着,待满朝文武过半数联合上奏奏请新皇选妃,摄政王即便只手遮天,也反对不得。
几人各执一词,唯眉目俊雅的司扶辰一双清亮眼睛微微带笑,淡然看着他们。
谢承安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执拗要再问,容臻直接道:“谢尚书,过犹不及,你需记得为人臣子的本分,莫要僭越了。殿下累了,诸位退下吧。”
司扶辰率先起身躬身行礼:“臣告退。”
随后张九筠与谢承安也行礼退下。
楚恒松了口气:“皇叔,还好有你在,否则我今日又要下不来台了。”
“我不是说了么,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容臻走上去摸摸他脑袋,沉吟道,“你不愿与男人在一起?”
“怎么可能愿意。”楚恒如今也觉得骑虎难下,破位后悔道,“我毕竟作为男人长了十七年,从未想过要与一个男人白头偕老,尤其,尤其还要雌伏做那种事……”
他已经十七岁,虽然还未破身,但也有教导嬷嬷教他人事,具体怎么做,他一清二楚。可他身子太敏感,是万万不想被人碰的。
“小恒儿是害怕做那种事?”容臻试探问道。
楚恒脸色一白,极为抵触道:“皇叔,我不愿谈这个,可以么?”
容臻心里叹息一声,面上不显:“好,不愿谈,我们便不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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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里用过午膳,又陪了楚恒一会儿之后,容臻回了王府,他如今是摄政王,按说这王府应该重新修建一番,改成摄政王府的规格,但是考虑到楚恒如今囊中羞涩,再加上容臻对身外之物并不在意,故而就推辞了,只说现在住着就挺好。
楚恒让佑安清点过私库,银两并不多,去岁南方暴雪,北方干旱,今年地里的粮食必定要减产,楚恒也接触过国事,自然知道要以民为先,若是灾情严重,少不得要减免赋税。
但国库收入便要降下来。
父皇驾崩前,就在为此事操劳。
容臻原本对经商不感兴趣,不过回府后便让林伯将容家现如今的账本送过来,他要学一学经商。
说不定小恒儿感动之下,又会对他投怀送抱。
啧,小恒儿上哪里再找比自己更好的男人,等他以后开了窍,必定要全都讨回来。
刚翻看了没多久,门房来报,说是主家来了人求见。
容臻哂笑,这主家倒真是迫不及待,不过早晚是要见见的,便让门房放行,让人直接到书房里去,自己则换了身衣服,又过了盏茶功夫才过去。
这次来的是主家的嫡子容毓,与容臻辈分相等,年纪比他虚长几岁,一见到容臻便躬身行礼:“下官见过摄政王。”
“不必多礼,坐。”
容毓长相清俊,身形偏瘦,下巴蓄着山羊胡,显得老成许多,他先是说之前主家想岔了与容臻断了联系,如今已生悔意,所以特地让他来道歉,并呈了礼单。
他谈吐倒不惹人厌,容臻也决定于容家修好,最起码要将父亲生前交给容家的生意拿回来,故而两人谈笑晏晏,颇为融洽。
等谈过正事了,容毓才抚须道:“摄政王如今已近而立之年,何故还不娶妻生子,你仪表堂堂,文武兼修,京城多少闺中小姐都盼着能嫁给你,你就一点都不动心?”
容臻不欲谈这个:“我自有打算。”
“我原也不打算说这事惹你厌烦。”容毓察言观色,“只是父亲吩咐了,我不敢不照做,他觉得摄政王府中太冷清了些,便托我问问,可有娶亲打算,若无,也可从主家过继一个孩子到你膝下。”
“也不必。”容臻轻笑一声,端起茶盏,“我将来会有亲子,不必过继。”
他如今年富力强,楚恒也正当好时候,要个孩子再简单不过。但容臻也不想很快就有孩子,先过几年夫夫生活再说。
兴许是书写的多了,他连他跟小恒儿孩子的名字都有了主意。
容毓极有眼色,站起身行礼告辞:“那就祝摄政王心想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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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九筠回府后将张灵均叫到书房,张灵均跪了一宿的祠堂,一瘸一拐,不过精神气倒是极好:“父亲,找我何事?”
“今日顺着谢承安的话试探了一番,太子并不喜男人。”
楚恒的心思张九筠纵横官场多年,岂会察觉不出。
张灵均俊逸的脸上满是焦急:“这如何是好,殿下不是亲口说自己能生孩子么,怎么又不喜男人了?”
“能生是一回事,想不想生又是另一回事。”张九筠看了一眼嫡子,心里仍然窝火,语气也不好,“你也趁早打消了念头吧。”
“父亲!”张灵均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乱如麻,焦灼的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儿子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日思夜想,只求得偿所愿,父亲,您帮帮儿子!”
张九筠气的恨不能再踹他一顿,这没出息的东西!
不过子嗣一事绕不开,太子若要坐稳皇位,就一定得有子嗣,太医院的人说过,太子如今尚未出.精,若娶了女子恐怕是有心无力。
所以将来若是太子心思改了,他们这边放弃了,旁的人入了宫怎么办?
张九筠隐隐觉得牙疼,烦躁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多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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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恒这段时日要做的事情有许多,要定下丧葬之事,要熟悉登基大典流程,要了解楚国大小事宜,还要熟记百官姓名履历,更要学会如何处理国事。
忙得他一天只能睡三个时辰。
但这些事情都是他应该掌握的,楚恒想做个好皇帝,故而对这些事都用心去记,他让敬忠带人将楚国四品以上官员姓名履历整理出来,姻亲门生关系也都标注出来,每天都会记几个,只是在记的时候恨自己没有容臻那样过目不忘的能力。
容臻这段时间也忙得很,要学经商,要掌握朝堂,收拢势力,也分身乏术,陪伴楚恒的时间自然要减少。
他入宫的时候跟楚恒打了招呼,楚恒十分体谅。
这日他又在记官员,在看到潼川府知州郭茂林为建陵六年状元,育有四子六女,分别娶嫁了十家之后终于崩溃了,瘫在塌上双眼呆滞,负气嘟囔:“他怎么这么能生,生了怎么养得起的,他一个知州,一年俸禄不过四百八十贯,即便加上粟米绢帛,折算下来也只有六百贯,他怎么能养这么多孩子的!肯定是贪了。”
佑安在旁边捂着嘴笑。
楚恒斜了佑安一眼:“你还笑,过来跟孤一起记。”
佑安立刻苦着脸:“殿下,我就不必记了吧?”
“不行,你以后也是要做总管的,见到人不认识怎么成。”
佑安无法,只得苦着脸跟楚恒一起记。
主仆俩皆面有菜色。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恒因为操劳心伤,又消瘦了一些,让容臻很是心疼,等到司扶辰算出的吉日到来,楚恒没忍住又哭了一场。
十六名高壮太监抬着棺椁走出神武门,楚恒的心仿佛被剜了一刀似的,疼的他喘不过气。
他扶着棺椁,也不让人搀扶,踉踉跄跄跟着走,一直到不能再送了,才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容臻心疼的无以复加,百官队伍里,也有好几个想冲上去抱住他的。
容臻顺势奏请楚恒即位,楚恒脸色惨白,哑声道:“摄政王言之有理,孤身为太子,虽愚钝,却责无旁贷,还请诸位爱卿同孤一道,护持大楚。”
钦天监定下四月十六为吉日,可以登基。
楚恒登基的冕服已经做好,共十二层,他试穿的时候容臻也在场,大楚以黑色为尊,楚恒一身黑色绣金线龙纹冕服,表情凝重,瘦小的身躯仿佛能多几分雄壮威严,容臻却不合时宜的想,这衣服衬得的小恒儿越发娇小可人,以后很可以穿这身试试,就是脱起来可能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