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深渊之主要是回答祂大发善心,小可爱肯定不会信的。

祂想了想,想出了一个理由:“落日星系因为我的原因正在崩坏,所以我们的赌约无法继续下去了。”

方见缘:“……?”

什么叫做正在崩坏?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深渊之主的触手便搭在他的脖颈上,他只感觉皮肤一热,下一刻便醒了过来。

梦境中的一切还清清楚楚地停留在他的脑海中,他顾不上别的,立刻跑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真的没有了……”

深渊之主曾经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了一个烙印,一个荆棘一样的刺青,他大多时间会将它遮挡起来,可这次它是真的消失了。

难道梦境是真的?

抚摸着颈侧的皮肤,可能是太过惊讶和意外,他站在原地怔怔地出神:他的目标,他的愿望,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实现了?

等等!深渊之主好像还说了,赌约作废的原因是——落日星系即将崩坏?

难道是因为这些黑雾?

他看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雾气好像变得更浓了一些。

“嗡嗡”几声,他的智脑又响了起来:“目前有大批市民出现不明原因的昏迷,请待在家中不要外出,不要接触黑雾……”

他下意识给王岛明打了一个电话,确认对方的安全,值得庆幸的是王岛明没事,方见缘松了一口气,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王哥,如果落日星系要毁灭了……”

王岛明失笑,真是小孩子啊:“你是哪里听的谣言?每次一发生什么事,就有人喊落日星系要毁灭了,可现在它还不好好的吗?再说,有深渊之主在呢。”

方见缘哑然:可就是深渊之主亲口说,落日星系要完蛋了啊……

见他神情仍有些焦虑,王岛明安慰道:“别怕,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就算落日星系真毁灭了,我们也可以坐飞船去别的地方嘛。”

也是。

方见缘稍稍放下心来。

但结束通话,仍有疑惑在他心里萦绕不去:黑雾难道是深渊之主放出来的吗?好端端的,祂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但这种事凭他怎么想,都是想不通的,除非当面问深渊之主,才有可能得到答案吧?

不过他没想到,不久之后,他竟然真的知道了原因。

那是黑雾出现的一周后。

储备的食物差不多吃完了,又不能出门,方见缘想起了王岛明说的,放在地下仓库的营养剂。

“我去拿吧。”西摩说,“那是一个冷库,你不要着凉了。”

他刚出门不久,门铃响了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忘记拿东西了?不对,他给了西摩钥匙啊。

显示屏上果然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方见缘没有开门,通过显示屏跟他对话。

“我是谁不重要。”来人说道,“我要说的事,关乎落日星系的安危,请您跟我去见一个人。”

“请不要联系时无渊,这件事也与他有关。”

来人拿出一个仪器一扫,门锁“咔哒”一声自动打开了。

……

方见缘穿着防护服,坐在飞行器上,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驾驶员并不正面回答:“您到了就知道了。”

方见缘不再询问。

他虽然想知道黑雾的由来,但也不是给块糖果就能骗走的小孩,之所以没有反抗,并非是因为对方以为的识时务,而是——

他的右手放在口袋里,手心被轻轻挠了一下,他实在忍不住,握住那果冻一样柔软又富有弹性的小触手揉捏起来。

手感太好了吧!

小魔物被他捏了也不反抗,反而主动将触手递到他的手里,柔软的触手勾住他的手指,好像“牵手”一样。

这就是他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原因了——西摩不知何时竟然变小了,钻进了他的口袋里。

有它在,总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需要担心了。

飞行器落在了郊外。

地面上出现一个向下的通道,这里竟然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建筑。

驾驶员带着方见缘走了进去,走过长长的走廊,有消毒水和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他对这里的用处生出了一些猜测:不是医院……就是实验室吧?

最后,他来到了一个装修极为奢华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精神矍铄,拇指上带有镶嵌着红宝石的权戒,雾蓝色的眼睛也看向了他。

“我是海因斯·拜伦。”他做出了自我介绍。

拜伦,王岛明说过的,四大家族之首。

方见缘后来也查了一下,知道海因斯是这一任家主的名字。

“所以,你为什么要见我?”

海因斯注视着他,语气凝重:“你知道落日星系正危在旦夕,即将毁灭吗?”

“知道啊。”

他本想先发制人,没成想,少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海因斯被噎了一下,“那你知道落日星系为何会落到要毁灭的地步吗?”

“不知道,但肯定跟你有关吧。”方见缘平静地说道,“否则就不会是你要找我了。”

海因斯:“……”

他又被噎得不轻。

本以为这少年年纪小,看着也天真,就是一个好骗的,没想到连着碰了两个钉子。

“唉——”海因斯立刻转换策略,长叹一声,神色悲痛,“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此事确实与我,与拜伦家有关。只是我们也是受害者。”

他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讲述了深渊之主与落日星系的渊源,与方见缘听过的版本完全不同。

故事的主人公,是拜伦家的祖先,柯耳。

那时落日星系还处于被奴役时期,柯耳自然也是一个奴隶。

他自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目睹母亲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兄弟姐妹像牲畜一样地被买走,母亲后来失去了生育能力,竟被活活饿死……

犹如生活在地狱中的他,不停地向神祈祷,祈求着救赎,终于有一天,一位神明回应了他。

那就是命运之主。

听到这里,方见缘感觉口袋中的触手轻轻动了一下。

命运之主没有直接帮助他,却告诉了他一个方法:让他把落日星系——那时还叫做仰光星系,献给一位路过的邪神。

(深渊之主:……)

邪神正在寻找新的定居之所,祂降临之后,自然会隔绝神光星系,让这里获得柯耳想要的自由、独立。

但柯耳犹豫良久,还是询问道:“如果深渊之主也像神光星系一样奴役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

命运之主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突然大笑起来!

“你们人类,还真是有趣啊!”祂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愉悦得不得了,“那么,就让我来教你,如何把深渊之主赶走的方法吧。”

命运之主留下了一把银色匕首,告诉柯耳:“只要献上足够多的灵魂唤醒它,再把它刺入深渊之主的心脏,虽然杀不死祂,却可以重创祂。”

柯耳:“如果深渊之主恢复过来……我们可无法承受祂的怒气,而且,我们根本无法接近祂……”

命运之主笑得简直停不下来:“这多么简单!邪神虽然永生不死,但是可以被取代。你的后代会生下能够转化成邪神的孩子,只要他杀死了深渊之主,那他自然可以取代祂,成为新的神祗。”

听到这里,方见缘明白了:“祂说的这个人,是时无渊对吗?”

“对。”海因斯说道,“每一代拜伦家主传承时,都要发誓将这项伟大的事业进行下去。”

“伟大?恕我直言。”方见缘不赞同地看着他,“深渊之主从来没有要奴役落日星系的想法,反而一直在庇护落日星系,你们所谓的‘伟大事业’不过是出于私心罢了。”

内心的隐秘被赤|裸裸地揭开,海因斯的脸顿时扭曲起来,大吼道:“我当然不是出于私心!深渊之主在庇护落日星系?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因为有祂在,我们无法探索宇宙,无法与外星系联系,派出的飞船全部失联……如今科技水平停滞不前已有一百多年了!”

方见缘听过一句话:一个人喊得越大声,越说明他心虚。

放在这里还是很适用的。

他等海因斯宣泄完,问道:“那么你对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终于说到了关键处。

海因斯急切地探过身:“现在只有你能拯救落日星系了!”

他快速说道:“这场黑雾其实是加西亚……时无渊引发的!他转化失败,身体放出了无穷无尽的黑雾……已有不少人因此陷入了昏迷,而且我们之前就监测到有陨石群即将降落在落日星系,因为有黑雾在,拦截网都不能启动……一旦陨石群降落,落日星系就完了!”

深渊之主:“……”

方见缘:“……”

放出黑雾的是时无渊?也就是西摩?可深渊之主又说是祂的原因……?

海因斯看到少年神情古怪,以为说动了他:“你也不想看到这一幕吧!”

方见缘:“……那我要怎么做呢?”

海因斯拿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银色的匕首便显露出来:“用它杀死时无渊……我知道你们是恋人,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你想想落日星系的居民,想想你的经纪人,你的亲朋好友……如果不这样做,他们都要面临死亡危机……为了他们,你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压低嗓音,不住地劝诱。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这个少年,因为只有他才能接近时无渊。

自从时无渊从研究所离开后,他们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直到在少年的公寓前发现他的踪迹。

看来他即使变成了非人的怪物,还是对他的小男朋友痴心一片。不过这样才好,否则他还怕抓不住他的弱点呢!

海因斯调查过方见缘,知道他善良心软,因此便从大义、情感方面劝说他,不止如此:“当然,你也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名声、权力、金钱……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如果我拒绝呢?”方见缘抬起眼眸,平静地问道。

海因斯没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少年实在镇定得过头了,他变了脸色:“那就不要怪我使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

“……”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少年竟然勾起唇角:“看来我是非同意不可了。”

“那么,把匕首给我吧。”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海因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即一阵狂喜:“你能想通,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他将木盒递给方见缘,眼角余光窥见少年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他微妙地感觉有些不对,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只见少年从口袋里抛出一样东西向他丢了过来。

不好!

海因斯立刻按下警报器,大量武器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对准了方见缘——这次会面,他可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以为少年扔的是微型炸弹、毒气胶囊,亦或是腐蚀丸药之类的,早已做好了防护措施,没想到那东西啪叽一声糊在他的脸上,竟是一个软绵绵的活物!

然后他听见少年冷淡的声音随之响起:“去吧,深渊之主。”

海因斯:“???”

等等,你他妈说的谁?深渊之主?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少年当时的东西,与其说要攻击他,不如说像是在丢什么垃圾……

可惜他再没有吐槽的机会了。

黑漆漆的软体生物一朝膨胀起来,庞大的身躯直接碾压过他,让他顷刻便失去了气息。

闻声而来的安保人员也被汹涌而出的触手击倒,几乎是眨眼间便结束了战斗——人类的力量跟邪神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把深渊之主像丢精灵球一样丢出去之后,方见缘便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深渊之主啪叽啪叽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敢出声,见到有人出来就一触手扫倒,不让他们碰到少年一根手指头。

方见缘转了一圈,看到了不少被封存在营养槽内的魔物,人面蛛母、人鱼、黑齿鲨……它们都是因为融合魔气的实验被抓来的。

深渊之主不等他说,就将营养槽打破,把它们放了出来,态度殷勤得没眼看。

方见缘:“……”

他缓缓地,用清亮好听的声音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深渊之主:“……”

祂委屈地说:“可我又不是命运之主那搅事精……”

哪里会预知未来呢。

“噗嗤。”方见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深渊之主立刻来了精神,触手尖尖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方见缘反问。

“……”

深渊之主知道,这时候可不该说反驳的话,于是祂安静如鸡了。

方见缘却开始发问了:“你真的要毁灭落日星系?”

这倒没有。

深渊之主老老实实地将祂搬家的想法说了,祂倒是没有毁灭落日星系的想法,不过祂一旦离开,落日星系会被星风暴撞碎却是真的。

方见缘:“……”

命运之主真是当得起这个“搅事精”的评价啊。

深渊之主窥看他的神情:“如果是你喜欢这里,那我们就不搬了。”

方见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说想要搬家啊。

“那祂对柯耳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比如什么杀死邪神的匕首,取代邪神的方法之类的。

“假的。”深渊之主不屑地说,“那家伙最喜欢玩弄人类了。”

方见缘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有些唏嘘。拜伦家为此奋斗千百年,得到的也不过是虚无罢了。

不过他并不同情,他们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不过……

他捏着深渊之主的触手,喃喃道:“我接受了我的男朋友是非人生物,可没想到你竟然是邪神啊。”

听到海因斯揭了西摩的马甲时,他的心思真是百转千回,像坐了过山车一样。

一般魔物跟邪神,那跨度也太大了吧?

深渊之主特别主动地把触手往他手里塞,大脑袋也往他肩膀上怼,黏糊糊地说:“这不是更好吗?”

方见缘冷酷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深渊之主:“——!”

祂的触手一下子支愣起来了。

“但如果是你的话……”少年勾起唇角,“也不是不能接受。”

黑漆漆的软体生物愣了一下,立刻扑了上来:“我知道了!这时候应该接吻吧!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方见缘:“……”

“话是这么说!你这个外表有嘴吗!”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句,便被触手整个吞没了。

此时,遥远的宇宙中,不知多少光年以外。

单足的大蜥蜴回头看了一眼,自语道:“不错,是happyending啊……”

这一刻,所有的命运线收束,迎来了完美结局。

祂再一回头:单足大蜥蜴被触手抽打的画面出现在祂眼前。

……看来祂还得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