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结束，方慕澜看着易南缓缓摇头，心里瞬间变凉了半截。

龙藏被人推了出来，推到了一间病房。

他转过头去看赵洛，就看到他呆呆地站着，眼神空洞。

“不可能，不可能......”赵洛胡言乱语了起来，双目赤红，蹦的笔直的肌肉青筋直露，看起来分外恐怖。

“不是有他的血吗？不是可以治愈吗？不可能，不可能！”赵洛就像是要疯了一样，如果不是方慕澜眼疾手快抓着他，他就要把易南撞倒了。

罗臻也是诧异地抬起头，问道：“怎么会？易南你是不是弄错了？”

来之前他已经弄清了来龙去脉，萧晗泽受了一刀，就算再怎么危急，易南在这里，还有亦初的血，怎么可能救不回来？

还是说，他的身体真的差到了已经无法弥补的境地？

易南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赵洛，微皱起眉来：“顾先生的血液打进去没有效果，他心脏衰竭，血液没法流通，这么短时间根本愈合不了，而且他底子太差了，瘦骨嶙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治，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心里的伤比身体的伤更难治愈，恕我无能为力，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们进去，或许能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赵洛呆呆的听着，就像失去反应一样，这里的医者全都是医术高超的国际教授，还有顾亦初的血，竟然这样都无法救回龙藏。

他真的，把人逼到了如此的地步？

“不——”赵洛凄厉地喊了起来，直接冲进了病房，门旁的手下看着老板疯狂的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忍。

赵洛愧疚，痛悔，罗臻何尝不是？

他欠了龙藏太多太多，龙藏将他从赵洛的魔窟里救了出来，可是他却没有本事去救龙藏。

顾亦初拉着他，几人一起进了病房。

被窗帘遮盖的屋子里光线阴暗，屋里很是空荡，到处是白色，泛着森冷的光泽，龙藏躺在床，脸上是惨淡的笑容，赵洛跪在他旁边，连空气都充满了悲伤的颜色。

“你哭什么？”龙藏低低地笑了出来，赵洛哭的不能自已，听到他这话更是不住地摇起头来。

“罗总...”龙藏看着罗臻进来，想要坐起身来，却因为实在没力气，只能躺着，连下来的力气都没有。

“晗泽...”罗臻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话来。

他又有什么脸面来见龙藏呢？

病房里被人围着，龙藏看了一眼罗臻旁边的顾亦初，笑的越发洒脱了起来。

赵洛看着龙藏脸上的微笑，只觉得一片血红，心口在缓缓滴着血。

“罗总你别逼易南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没用的。”

声音虚弱无力，曾经挺拔修长的身体瘦弱的可怜，如炬的黑眸已经磨光了所有的冷厉，只留下了一地破碎的伤痛。

赵洛听闻手里一抖，攥着龙藏的手腕越来越紧，他想要抱紧面前这个男人，却看他纤细的模样害怕一个拥抱就让他飞散。

“别这样说，我会通知江家，他们现在就在赶来的路上，那么多医生一定能救你回去，你别放弃啊。”罗臻心痛地说着，这样子无力地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仿佛间就像是当初眼睁睁顾亦初坠海的感觉，在生死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可悲。

除了看着龙藏就这样慢慢凋零，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用了，没有必要，别忘了我是杀手，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龙藏平淡着说道，罗臻想要再说什么，却被他制住。

“听我说完，其实，我一直很恨自己。”

“我杀了很多人，有无辜的，也有不无辜的，我有罪，我的双手沾满了无尽的鲜血，连我自己都没法原谅我自己。”

“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做噩梦，梦到他们来索命，我很害怕，因为我身不由己，我一出生就是杀手，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我真的没办法。”

“到了后来，我想通了，他们要来就来吧，是我欠他的，可是当我想开后，他们却再没出现过。”

“罗总，你不用对我愧疚，该说谢谢的是我。”龙藏看着罗臻失落的神情慢慢说道。

“或许在你心里只不过是赎走一个人，而在我这里，却是对我的救赎。我可以不用再杀人，不用在黑夜一个劲地忏悔。我本以为我可以走出来，我会去孤儿院给孩子们捐钱，也会看到无家可归的老人帮助他们回家，我希望到了地狱可以好过点，但是...”

“但是没有用，因果轮回，我逃不掉...我现在所经受的一切都是对我的惩罚，我谁都不怨，真的。”

萧晗泽真诚地说着，可就是因为他是真心的，才让人心酸不已。

做杀手不是他的本意，命运操纵了他的人生，又在最后把他送往地狱。

“罗总，看着你能幸福，真好。在地狱，我会祈祷让你和顾先生，平安健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龙藏想要仅有的一点祝愿祈祷他人有着平静美好的生活，却从没有为自己想过。

“我死后，就一把火烧了吧，不要给我立坟，我害怕。”

“求求你，别说了，求求你...”赵洛伸手捂住他的嘴，全身都在颤抖。

龙藏的每一句话都犹如鞭子鞭打在他的身上，一点一点凌迟着他，赵洛以为儿时的那些就够他痛苦了，但是这样的痛，让他无法表达，也让他刻骨铭心。

为什么要笑着说这种残忍的话，龙藏这么年轻，是怎么说出这样苍老又决绝的话，真的对活着没了半点的希望。

众人从没想过龙藏心理背负的压力如此沉重，别人只看到了他的潇洒，羡慕他的本事，害怕与他的能力，却从没想过，龙藏对自己竟是厌恶到这种程度。

赵洛缓缓垂下手，将头埋在龙藏的怀间，哭的不能自已。

“赵洛，我不恨你，一直以来我过得浑浑噩噩，没有痛觉，只有痛苦才让我知道我自己是活着的。恨与恨对我来说无所谓了，我原谅你，你也原谅你母亲吧。”

龙藏低头看着赵洛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颅，轻声说着。

赵洛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来，眼里的猩红更加深沉。

原谅？

他怎么原谅？

“不——我不会原谅她的，你也别原谅我，你不是一直想为罗臻报仇吗？你活下去啊，过来亲手杀我，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下了？那我呢？那我呢？我连让你恨我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赵洛疯癫地吼了起来，只是眼泪出卖了他。

自从那个女人死后，他再没有这样哭过。

龙藏看着他，默默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但是精神实在不好，刀口又痛了起来，冷汗流了下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恍惚迷离，终于还是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龙藏，龙藏！”赵洛就看着他软倒在床上吓得尖叫出声。

“老板快让开，先让易先生救人！”方慕澜拉着赵洛，用尽全身力气，可是赵洛力气大的吓人，他根本拉不动。

“不，你别离开，你别走，你不要像那个女人一样丢下我...”赵洛不管不顾地喊着，病房里乱做一片，最后还是罗臻拉着他把他架了出去。

易南再次进了手术室，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龙藏坚持不了多久了。

怎么办？罗臻烦躁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易南这样说，那就是真的没有纡回的地步了，他该怎么办？虽然龙藏说了不怨恨他，可是他却没法原谅自己。

龙藏被赵洛抓住，都是为了帮他，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龙藏就这样死去？

亦初的心头血可以起死回生，可是他自己都在手术室里九死一生，亦初的身体不好，搞不好非但救不回龙藏，还害了亦初，他不能拿亦初去冒险。

罗臻皱着眉头，想到了在修罗道里见过的那个人。

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

“你要去哪？”顾亦初突然问他，罗臻愣了一下，忙说道：“我去和江家说一声，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时间不等人。”

“电话说就行，你又不用亲自去。”顾亦初缓缓走到罗臻的身边，他的气质很温润，但是罗臻在他眼里却说不出话来。

“你瞒不了我，当初你为何会获得和我一样的能力我就一直很奇怪，你是不是打算再去找那个人？”顾亦初声音不大却堵着罗臻说不出话来，罗臻想要否认，但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莫过于顾亦初，他骗不了他。

“你当初做了什么交易我不问你，但这次你不能去。”顾亦初把罗臻堵在门口，眼神冷冷地。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罗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获得和他一样的能力，一定付出了什么代价，如果这次再让他为了救龙藏去，他还会被夺走什么，顾亦初当然不能让他去。

“是，我是得找他，我不能看着龙藏死。”罗臻叹了口气，直接承认了。

“那我呢？你要让我看着你再进一次手术室，中间再大出血一次？”顾亦初瞪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怒气。

“我的身上才是最纯正的，让我去救他吧。”

“不行。”罗臻想也没想就要拒绝，自私也好，无情也好，他绝不会让顾亦初有生命危险。

“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