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浴桶里,林潇砚猛地睁开眼睛高声道:“不用了,我洗完了,等一下!”

他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从浴桶中迈步而出,擦干水分穿上衣服,抱着捅把它交给了等候在门口的仆人。

只不过去抱浴桶的时候,总觉得水里好像滴进了几滴红颜色。那红极淡,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林潇砚猛地冲上自己的床,在被窝里一滚,木板床发出了轻轻的吱呀声。

藏身在床下的莫惜音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床下有灰尘,床上一乱动,便会掀起小小的灰尘风。

他准备在林潇砚睡着后悄悄离开,也怪他心虚,搞得现在情况尴尬。忽然莫惜音听到,林潇砚抬手在墙上敲了两下。

隔壁是莫惜音的房间。

林潇砚干咳两声,矜持地问道:“惜音,你睡了吗?要是害怕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吧。”

惜音说他怕黑、怕寂寞、怕孤独……总之之前几天在路上的时候,都得林潇砚陪着才能睡,偶尔还得林潇砚给他讲睡前故事。

隔壁沉默如坟墓,林潇砚有些失望。

看来惜音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依赖自己,其实这样也好,保持距离不要越线,可是他平时看起来明明对自己有意思……

唉!

罢了罢了,若他真对自己有意思,自己也不好答应呀。毕竟林潇砚……有难言之隐。

大龄单身青年在床上辗转反侧,为莫惜音捉摸不透忽远忽近的态度而纠结难安,殊不知床底下,他正心心念念着的人,陪着他一宿没睡。

……

第二天林潇砚起了个大早,莫惜音姗姗来迟。

林潇砚关怀道:“昨夜睡得可好?”

在床底下躺了一晚冷地砖的莫惜音微笑:“一夜安眠,不知砚哥休息的如何?”

林潇砚哪好意思说我想了一晚上我是不是工具人,便也说“挺好的”。

两人相视一笑,和乐融融。

趁着天早,他们先去了山神庙。

柳儿父女挖了一晚上,终于在山神庙后一处废弃的菜园中,找到了刘姝的尸骨。皮肉已经化为腐土,只剩下一身染血的旧衣和骨头。

剩下的活柳儿父女实在不敢沾手,便缩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

林潇砚没逼他们,自己驱使法术把骨头洗干净,为她换上了一身新衣,然后做了具简单的棺材装殓起来。

做完之后他悄悄松了一口气,上辈子也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罢了,哪里干过这种活,见到人骨自然也怕得很。但为了不在莫惜音面前露怂,他硬是做出了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

真男人,靠得住。

尸骨被挖出来后,刘姝便能随着尸骨移动,她躲在阴冷的棺材内呜呜哭泣,一行人抬着她回到了镇子上。

但林潇砚没有直接把刘姝的尸骸带给她的父母亲人,而是等当年的看庙人被找回来后,悄悄审讯了他们,这才带着刘姝去见刘父刘母。

黄昏时分。

在邱镇长的帮助下,林潇砚见到了刘家父母,两位老人家中只那一女,自从女儿失踪后,日子孤单却也平淡。

家中被收拾得很干净,还养了些花草。

林潇砚来得巧,刘家父母的前女婿张汉也在这儿,他帮老人打扫了卫生,还给他们送来了新鲜的豆干。

瞧着怪孝顺的,虽然前妻不见了,却依旧和前岳家有来有往。

林潇砚觉得,这可能是天意如此,让他快些解决这件事。

他看了眼青砖大瓦房,再看看院子里晒得衣服和水井,直接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几乎同一时间,院子里的三个人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表情,林潇砚格外留意了下张汉,便发现他瞧着虽和刘家父母的反应一样,却总是慢半拍,眼中还藏着奇怪的紧张与慌乱。

太刻意了。

林潇砚道:“我已经把刘姝的尸骨和遗物带过来了,几位过来认一下吧。”

棺材直接被摆放进了刘家院里,掀开一半之后,露出了白骨和旧衣。

刘母定睛一看,便晕厥了过去,她一眼就认出了女儿的衣裳,那还是她和她一块做的呢!再一看那白骨,面部之上伤痕凌乱,便知死前定然遭受了不少折磨。

又是一片慌乱,林潇砚帮着让刘母醒来。

醒来之后,刘父刘母老泪纵横,感谢林潇砚能找回他们的女儿。

只不过……

“道长是在何处发现小女尸骸的?”刘父疑问道。

林潇砚便看向了张汉:“正好,我也有些事想不明白。张汉,我看过刘姝失踪的案宗,上面写着你在一个晴天报案,说妻子出门之后三天未归。”

张汉卑躬屈膝道:“回道长,委实没错。”

林潇砚便冷笑一声,说:“可刘姝分明是在一个大雨夜消失在伏虎山山神庙的!”

张汉身子一颤,下意识便道:“你怎么知道,不对,冤枉啊,小人并不知道刘氏去了山神庙!”

可他猝然被揭穿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刘父刘母吃惊地看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林潇砚便继续说:“你与刘姝因多年无子去拜山神,忽遇暴雨便留宿其内,当夜刘姝遇害,第二天妻子消失你却没有丝毫反应,自己就这么离开,直到几天之后才去报案。张汉,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张汉目眦欲裂,心中既震惊他什么都知道,又恐惧自己犯下的罪行即将被揭穿。

他下意识否认求饶,好像林潇砚当真误会了什么似的。

这时,有两个邱家仆役押着两人走进了院中。

一见这两人,张汉便浑身瘫软,跌坐在地上再不敢狡辩了。

被押进来的正是当年看守山神庙的看庙人父子,也就是杀死刘姝的凶手之二。

从刘姝诉说自己死亡过程的时候,林潇砚便对张汉和看庙人产生了怀疑,再通过之后的调查和审讯,便得到了故事的真相。

而看庙人之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刘姝的棺材前,痛哭流涕地把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当年,张汉因为嫌弃妻子不能生育想要休妻,可他同时对岳家的家财起了贪心,便想了一个恶毒的主意——他要让妻子意外身亡,这样既甩掉了刘姝,还能继续与岳家套近乎,以为他们养老的名义得到他们的家产。

那日阴天,张汉看天便知傍晚会下雨,便带着妻子在下午登山拜山神庙,之后果然下了暴雨,顺理成章的留宿。因天气不好,当天只有张汉夫妻拜山神,故而看庙人父子也起了异心。

结果就巧了,深夜,张汉准备掐死妻子然后抛尸荒野让豺狼吃掉,不料看庙人父子偷摸过来,正巧碰见他在行凶。

此时刘姝挣扎醒来向外逃去,正巧撞见看庙人父子,她哭着求救,可是看庙人父子却决定讹张汉一笔——他们帮忙抓住了刘姝,张汉无奈便与他们一同完成了对妻子的谋杀。

因刘姝奋力挣扎,张汉不能按计划掐死她,慌乱之下便用石头砸烂了她的脸。

鼻骨都碎了,恐怕会被认出是人为,于是张汉给了看庙人父子一笔钱,让他们把刘姝埋起来。

此后,三人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之后山神庙开始闹鬼,看庙人父子心虚之下离开这里,带着张汉给的钱回乡下种地。

张汉则在一年后取了个新媳妇,平日里不忘与刘父刘母来往,直哄得他们把他当成了半个亲儿。

……

时间一晃,就这么来到了十年后。

刘父刘母愤怒地上前殴打张汉:“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这个白眼狼!”

“可怜我儿,年纪轻轻……”两位老人泣不成声,趴在刘姝的棺材上不肯离开。

林潇砚抬头一看,看到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便对着棺材说:“刘姝,现在你已经全都记起来了吧?”

一道黝黑的冒着森森鬼气的影子,从那半截未被掀开的棺材里缓缓爬了出来。

刘父被吓得摔了一跤,他颤抖着问:“小姝,是你吗小姝!”

刘母更直接,张开胳膊就要扑上去。

林潇砚一使眼色,邱云朗便带着人拦住了两位老人家。

刘姝的鬼影凝实后出现在院子里,形容可怖,她似哭似笑张开了五爪。

往昔的一幕幕全部在脑海中浮现,因无法接受心爱的丈夫才是杀害自己的主谋,便刻意把他的所作所为忘掉。

现在,她全都想起来了。

林潇砚等人把刘父刘母带出了院子,大门关上之前,看庙人之子惊恐地向门口跑来,却被看不见的结界给弹了回去。

“道长,真人!你明明说过,只要我说实话就饶我一命的!”

林潇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啊,我,饶你一命,所以我没杀你,至于别人饶不饶跟我有什么关系?”

嘭,大门关上了。

门内的所有声音都被隔绝。

刘父刘母坐在门口,握着彼此的手互相安慰。

林潇砚感慨道:“真是个可怜人,祝她下辈子一生顺遂吧。”

莫惜音幽幽回头看向林潇砚,看的林潇砚一脑门问号:“怎么了?”

莫惜音道:“若我也有下辈子,唯愿早些遇见砚哥。”

林潇砚干咳一声,道:“惜音言重了。”

身穿淡紫衣衫的美人却笑道:“一点都不言重。”

林潇砚道:“我们这不是已经遇见了吗?”

莫惜音道:“想比别人都早。”

林潇砚道:“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莫惜音:“嗯?”

林潇砚:“下辈子你当我娘,就能做到了。”

莫惜音缓缓道:“比起这个,我更想当砚哥的新娘。”

林潇砚一慌,忙道:“……说正事说正事!”

莫惜音笑了:“这也是正事。”

林潇砚:“快看,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