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雨滂沱,乌云密布,郊外孤庙,三大元素汇聚成了标准的恐怖片开场,就连庙里满脸慈祥的弥勒佛都好似笑得不怀好意。
姚无阙在庙门前放上一管小型辐射过滤器,转头对弥勒佛拜了拜,在它圆溜溜的肚子上又放上一管。少倾钟茵拿出测量器在庙内走了一圈,辐射值达到了正常指数,众人得以摘下兜帽,沈山梧也赶紧取下对他来说除了重之外没有任何卵用的头盔。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外面的风隐约静了,但雨仍旧未止,水珠打在檐上噼啪作响,又落进水洼中,溅起星星点点。
众人无所事事地围坐在破庙里聊天,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聊着聊着就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变异者,姚无阙忽然好奇地问:“你们有没有谁亲眼见过变异者啊?”
沈山梧本来乖巧地抱膝坐着,睁着两只大眼睛认真听大人们交谈,听到这句话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向就坐在身边的江寰,对方靠在墙壁上戴着面罩,一点反应也没有。
“变异者那么残忍嗜杀的种族,真见到了谁还有命啊。”另一名队员晃了晃脑袋,“圣和医院109惨案,知道吗?”
副队身体前倾换了个坐姿,姚无阙则是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忙不迭催问道:“不知道,是什么?是什么!”
“一所坐落在南部无忧城辖区的医院,末世后第五年,圣和医院上下109名医护工作人员,全数被变异者虐杀,无一幸免。医院内部所有丧尸相关的研究资料也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甚至队长江寰都缓缓侧过脸看向他,那名队员忍不住说得更加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我听说,医院里面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是完整的,眼球捅烂,舌头拔出,脑浆被吸得一滴不剩,心脏啃得到处都是,肠子拉出来缠住脖子,把人吊在天花板上,楼道的白色墙壁全被鲜血为漆重新粉刷,后来清扫的人进去几个吐几个,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我靠。”姚无阙忍不住搓了搓肩膀,“变异者好歹也曾经是人吧,这也太没人性了。”
“但他们并不是人了。”钟茵说,“他们是丧尸,产生了神智的丧尸,杀戮欲望极为强烈,喜食人肉和内脏,我觉得还是永远别见到它们最好。”
姚无阙悻悻道:“万一遇上了呢,我们跑得过吗?”
“如果反应快应该跑得过吧。”小文摸摸后脑,“我听说变异者视觉特别灵敏,害怕强光,白天一般都躲在阴影里,所以我觉得万一我们遇到了,可以把手电筒开到最大直射他的眼睛,晃瞎他,然后赶紧逃跑。”
“我还听说变异者嗅觉特别灵敏,特别害怕大蒜味。”
“哎呀,那我们上哪里去找大蒜啊?”
沈山梧:“……”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越说越离谱了啊!!
谁怕大蒜了?他是吸血鬼吗!谁怕强光了?现在他可以直视日食!谁喜欢吃人肉了?他口味很挑的!
……但圣和医院的109名医生护士,的的确确全部丧命在变异者的手中。
那所医院在末世四年捕捉到了一名刚苏醒没多久的变异者,他们利用变异者极难死亡的身体特性,将这名变异者的身体分割成六块,头颅、四肢和身躯。
他们抽取血液,剥下皮肤,切割肌肉和脂肪,分离血管神经,并对该名变异者的大脑进行电击、致幻、毒气、切片等等惨无人道的生理研究。
一方面他们想寻找克制丧尸化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获得变异者的力量。
他们没有将变异者当人看待,变异者也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人。
救出那名被肢解的变异者后,医院内部没有留下一个活口,鲜血与肉屑浸染了每一寸地砖,渗透了每一寸的墙壁。
变异者就是要通过这场残忍至极的屠杀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就是觊觎变异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变异者是嗜杀的种族……沈山梧觉得恰恰相反,变异者就像老虎狮子,吃饱了就懒得动弹,或许是基因限制,全世界上下几百个变异者,竟然没一个是喜欢搞事的,大家要么在强辐射区独自隐居,要么戴着墨镜口罩小心翼翼地和人类生活,和和美美,快快乐乐。
不过人类是不可能承认变异者仍旧是人类的,变异者对外也互相默认自己归属于丧尸科属,不辩解他们残忍的形象。
原因就在于,变异者是由丧尸而来,如果变异者还算是人的话,那么他们杀丧尸的行为,是不是就等于在杀死还有一丝可能恢复成人的生物?
一旦变异者理智、和善且聪慧,思维和行为方式都与常人完全无异的真实情况让世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几十亿丧尸中只出了不到百名变异者,而丧尸袭人,攻击性、传染性又强,比起赌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杀死它们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但如果那个必须要死的丧尸是你的亲人呢?你会举起屠刀,还是去祈祷那亿分之一的可能?
你会不会怨恨当初那个杀死你变成丧尸的亲人的人?
你会不会拘束于对方有可能成为变异者的设想中,从而即使丧尸的齿爪已近在眼前,也不敢攻击任何一名丧尸?
江寰只听了两句话就重新靠回墙壁,过了会,沈山梧以为他睡着了,刚动动腿想要站起来,结果衣摆就被人拉住,他回过头,看见江寰直直地正面对他,启唇问:“想要做什么?”
“……地上太硬。”
沈山梧的本意是地上太硬,坐久了不舒服,所以我要站起来活动活动,但这句话落到江寰耳中却是:地上太硬,人家坐得屁屁疼死了。
他伸直一条腿,朝沈山梧轻轻拍了拍。
“……?”沈山梧费解地看着他,江寰等了一会,见江桐二傻子一样站着不动,干脆伸手去抱他,然后搂着腰把人直接按在了自己腿上,“这样会不会舒服些?”
父爱如山,沈山梧有点承受不来。
旁边姚无阙看得十分眼热,他又不好直接挑衅队长的权威,只得在旁边阴阳怪气道:“茵茵,地上冷,要不要坐我腿上啊?”
钟茵冷酷无情地回复:“小心我告你性骚扰。”
姚无阙:“……”
六点过后,雨幕终于隐隐有转小的趋势,但天也完全暗了下来。气温骤降,冻得人彻骨寒,但身处野外大家根本不敢进睡袋休息,怕遇见危险跑都跑不掉。小文将他们唯一的取暖器功率开到最大,大家都在防护服外面再披防护服,靠墙而眠,刀枪不离身。
淅淅沥沥的小雨奏响了催眠的乐章,沈山梧最终还是坐回了地上,却被江寰半搂在怀里,拿披风盖住了他的身子。
江寰搂得很紧,时不时犹不放心地把披风为沈山梧裹得更紧一些,再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腹前,“冷不冷?”
不管什么时候触碰沈山梧的手,感知到的都会是同一种微凉的温度,沈山梧冷倒不冷,就是有点勒得慌,“江队,没事,我不冷……”
不冷?这种潮湿的雨夜怎么会不冷呢,寒气分明渗进了人的骨缝里,冷得人就连血液也冻硬了。
江寰拨开江桐额前细软的黑发,夜灯下,他看见了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型和记忆中的男人一模一样,但因为色泽差别显得更加润亮。
意识在雨声中慢慢变得模糊,迷离间,江寰慕然想起来,好像那天也是一个相似的雨夜,情况却比今日还要糟糕许多。
他们没有车,没有食物,没有取暖器,也没有御寒的衣物,被连绵阴雨困在了一处山洞里,年仅十三的江寰又冷又饿,缩在山洞的最里处瑟瑟发抖。
但山洞实在太小太浅,无论他怎么蜷缩躲藏,总有一部分身体被寒风吹及,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颤抖又沙哑地唤了声:“……山梧哥哥,我好冷。”
背对着他坐在洞口挡风的男人回过了头,月色下,那双黑红色的眼睛有着妖冶而蛊惑人心的力量。
“……”男人放下在手里玩弄的过滤棒,插进岩缝中,沉默起身走到了江寰的身边,江寰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说:“我的脚冻得没知觉了,手也好冰啊,要生冻疮了……”
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脱去了他被雨水浸湿的长靴,又褪去了宛若结了冰渣的棉袜,底下的两只小脚果真冻得都发紫了。
“你是傻子吗?”男人讲话的口吻很差,嘴唇开合之间锋利的锐齿若隐若现,但江寰并没有害怕,他反而更加委屈地寻求安抚:“我冷得睡不着,你可不可以抱着我……”
爱撒娇的人,向来知道有人会疼他。
“我真是服了你了。”男人叹口气,挨靠在江寰身边坐了下来,他让江寰双腿折起坐在自己腿上,再将身体窝进他的怀里,坚实宽阔的肩背顿时抵挡住了一切风霜雨雪。
男人低头握住了江寰的两只脚,细细地揉搓,又让他把手塞进自己身体里面取暖,江寰立刻将双手从衣摆里伸进去,环住男人的腰,没有一丝赘肉的侧腰温暖紧致,即使他的手冻得像冰块,贸然触碰过去男人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变异者不会感觉到寒冷或者炎热。
呼啸的风中携杂着丧尸嗬嗬的吼叫,有时候仿佛就近在耳边,江寰半梦半醒之间瑟缩了一下,忍不住胆怯地轻声问:“山梧哥哥,半夜会不会有丧尸爬进来啊……”
“不会的。”
“万一我们睡着了,它们偷偷靠近抓伤我怎么办啊……”
“啧,你怎么这么多话。”男人又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一些,“要挠也是先挠我好吧?有我在呢。”
江寰终于安心下来,他阖上眼睛,十指收拢,既抓紧了梦里照顾他的人,也抓紧了梦外需要他照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