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眼中, 猫的一生是再短暂不过的。

人的平均寿命有七十岁左右，最长可达百岁以上，而猫的寿命只有人的四分之一或者五分之一。

但是这只黑猫, 连五分之一都没有到。

它才五岁, 就要死了。

叶峤不想让陆清臣知道这只猫要死了。

它依旧如以往活跃, 见到陆清臣就要蹭蹭抱抱，有时候忍不住会在陆清臣膝盖上睡很久，它醒的时候又粘又缠, 以至于陆清臣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并且黑猫的年龄已经不算小了, 大了的猫爱睡懒惰是很正常的事。

开学的时候，因为太阳太大, 而且人流拥挤，陆清臣没有将它带着去。

“我下午回来, 在家里不要乱跑, 饿了找管家，管家会给你弄吃的, 知道吗？”

叶峤晃了下尾巴。

陆清臣轻轻碰了碰它的鼻子：“我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 等报完名将那里处理好了，回来带你过去。”

叶峤又晃了下尾巴，喵了一声。

陆清臣离开了。

等陆清臣离开以后，叶峤知道自己该走了。

它能感知到自己跳动得越来越慢的心脏, 仿佛生命钟的倒计。

它将陆清臣的房间都踩了一圈, 而后坦然自若的下了楼。

管家看到它, 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叶峤有些羡慕这只黑猫, 因为它完美的融入了陆清臣的家，它被陆清臣带回家，而他没有。

他也希望自己变成猫, 这样至少在那个时候，陆清臣就会把他带回家了。

但那样也挺不好的，因为陆清臣只会把它当一只猫，而不是一个恋人。

他想和陆清臣亲吻，他想和陆清臣做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他想光明正大的在陆清臣身边，宣告着自己的所属权。

乔乔不可以。

叶峤却可以。

它甩了下尾巴回应了管家，踏出了门，钻进了花园里的一簇花丛中去。

隔绝了管家的视线后，叶峤翻着墙爬了出去，避开监控摄像头，找了一个不会被陆清臣找到的地方，那是它藏陆清臣衬衣的地方，它趴在陆清臣的衬衣中，爪子扒了扒，将衬衣裹住自己，嗅着陆清臣的气息，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死了这个梦应该就能醒来了】它想。

【然后我就可以去找陆清臣。】

或许陆清臣依旧不肯原谅他。

但他会一直缠着陆清臣，除非他死了，不，哪怕他死了，他也要变成鬼，待在陆清臣身边。

黑暗渐渐侵蚀了它的双眼，它的身躯也慢慢僵硬，最后闭上了眼，陷入永久的沉眠中去。

*

*

陆清臣将车开到了叶家。

时间七点，天边的云层被初升的太阳涂抹了一层暖色，空气却依旧是冷的。

他下了车，神色淡然的按了叶家院门外安置的拜访铃。

叶薛明因为叶峤的回来心神不安，一夜都没有睡，听到拜访的铃声响起后，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么早有谁会过来，但还是接了电话，“喂，您好。”

“您好。”电话对面是一道清淡又疏离的嗓音，“我来找叶峤。”

叶薛明将来访影像点开，看到了陆清臣。

他当然知道陆清臣，也知道叶峤的改变是因为这个人。

对于陆清臣，叶薛明其实是很敬佩的，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让清世集团成功上市，就连叶父也多番称赞过。

叶薛明存有私心，他为陆清臣开了院门，让管家去迎接，自己则是简单洗漱，换了套衣服后下楼去见陆清臣。

不管心里什么想法，他面上都掩饰得很好。

“陆先生来找阿峤吗，他还在楼上睡觉，我带你上去吧。”

他带着陆清臣上了楼，敲了敲叶峤的卧室，“阿峤，你醒了吗？陆先生过来找你。”

未有回应。

叶薛明又敲了好几遍，里面都安静无比，一点声音都没有。

叶薛明侧头对陆清臣歉意道：“他可能还没醒。”

他以为陆清臣会说自己等等，没想到陆清臣眼帘一抬，问他：“有备用钥匙吗？”

叶薛明：“有的，陆先生稍等。”

“赵叔，去把备用钥匙拿来。”他吩咐着。

管家去拿了备用钥匙，陆清臣接过，说了句谢谢，将门给打开。

沉黑的房间里，一点生气都没有，叶薛明将灯打开，朝床上看去：“阿峤……”

声音一顿。

床上凌乱一片，却没有人。

叶薛明快步走到浴室门口将浴室门打开，浴室里也没有人。

他神色不可置信：“人呢？”

陆清臣走到床前，弯身将手探进被子里，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他没有在这里睡觉。”

叶薛明往四周看去，“不会啊，他昨天下午就进房间了，门一直都没有开过。”

他将窗帘拉开，晨光洒了进来，窗帘后空无一人。

陆清臣慢慢蜷缩了手指，他直起身子，视线却落在贴着墙的衣柜里。

衣柜很长，占据了半面墙壁，横向分了四个隔层，纵向分了八个隔层，每个隔层并不长，他慢慢走到衣柜前，出了一会儿的神。

叶薛明回头，见陆清臣拉开了一个衣柜隔层。

少年蜷缩在衣柜里，抱着膝盖靠在内侧，睡得很沉。

他似乎做了一个噩梦，眉头紧紧簇起。

叶薛明站在陆清臣身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认为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场景了。

叶峤回来并没有睡床，而是睡在衣柜里，而这一幕，还被外人给看到了。

陆清臣会以为他们在虐待叶峤吗？

当拉开衣柜看到叶峤的时候，陆清臣的心里竟然无比平静，意料之中，毫不意外。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在看到衣柜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很久以前，因为不安、因为难过、因为恐惧、因为做错了事不想被他找到，就会躲在衣柜里的乔乔。

“叶峤，醒过来。”

他轻声道。

熟睡的少年眼睫颤了颤，随即缓慢地睁开，强烈的光线让他不适应地偏过了脑袋，却再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看到了谁，回过脑袋，瞳孔颤抖着，不敢相信。

陆清臣看着他，抿了抿唇，“你骗过我两次，第一次我原谅了你，不算在里面。”

“你骗我一次，我也骗过你一次。”

叶峤小的时候，他答应了带叶峤回家，却没有带，而是把叶峤交给了叶甚之。

“所以叶峤，我们两清了。”

他朝叶峤伸出手。

“我带你回家。”

医院里的时候，他要走，叶峤在他身后说：“陆哥哥，你把我带回家吧。”

他没有给予叶峤回复。

但他现在给予了。

给予了在医院里的叶峤。

给予了很多年以前，拉着他衣角的叶峤。

他爱叶峤，愿意带叶峤回家。

此生、余生，他都想要叶峤陪在他身边。

除了叶峤，谁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