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饮冰偏了偏头。
卡在脖子上的束缚带绑得很紧,微微扭头的动作就带来疼痛与窒息感,但他却平静地保持扭头的姿势,直到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种程度的痛,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此时所在的实验室干净整洁灯火通明,甚至完全看不出末日的气息,这是他前世曾待过的第一间实验室。
在末世后第十个月,这间实验室毁于事故,他被转移到另一间实验室里,很多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也是从那时开始。
洛饮冰狭了狭眸,他既然回到了这里,就必定会改变之后发生的一切,只是感受着身上的重重束缚,他眼神微沉。
无论是恢复能力还是脑域异能,都无助于他挣脱束缚带的捆绑,他必须了解更详细的情报,制定一个脱困计划。
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有人走进了空荡的实验室,脚步声由远及近,对方显然正向他走来。距离越近时,来者的脚步声就越重,像是故意地重重踩下每一步,好让洛饮冰知道自己的到来。
洛饮冰很清楚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在这个变态云集的实验基地,不少研究人员都很享受用这种方式捉弄他们的实验对象,不知从何时起,看实验对象惊慌失措的样子已经成为了研究员的娱乐项目。
但洛饮冰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处于第一间实验室时他虽然毫无自由,但此时邱名章等人还只会做一些基础实验,有人到来不足以让他忧惧,他反而还准备利用来者获取更多的消息。
在洛饮冰思考的同时,来者终于走到了他病床边。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样貌平平,一张丢进人群后就很难找出来的大众脸,唯有一双浓眉添加了些微英气,让他不至于太泯然众人。
但他看着洛饮冰,一副得意洋洋的小人嘴脸,眼睛里闪着兴奋而邪恶的光,那双浓眉放在这样表情的脸上,只显出违和与诡异。
“洛饮冰。”来者叫洛饮冰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他强压着亢奋的情绪,语调显得很怪异,然后他咧着嘴,露出个恶劣的笑容,继续道:“该抽血了。”
在这间实验室里,抽血两个字与在别处有着不同的意义,这时洛饮冰的恢复能力已经初步显现,因此每一次抽血时,研究人员都会抽走对常人而言已经远超致死量的血液。
尽管最终能够恢复,但每一次抽血都伴随着几天的痛苦与虚弱,因此这曾是这一时期的洛饮冰最惧怕的东西,但对于重生之后的他而言,这份痛苦根本微不足道。
但是洛饮冰平静的神色中依旧浮现出些许波动,因为他没有想到,在重生回来不过几分钟时,他就见到了老熟人。
洛饮冰瞥了来者一眼,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丑得堪称视觉污染,一眼过后洛饮冰就嫌弃地半垂下眼睑,语调不轻不重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田泽凯。”
田泽凯正满心得意地拿出抽血的工具,听见洛饮冰的话后动作却一顿,洛饮冰明明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他却不明原因地觉得脊背发寒。
他莫名地觉得,在低声念出他的名字时,洛饮冰如同一位猎人,正在标记自己的猎物。
田泽凯很快从惊惧中回神,一阵恼羞成怒,然后他就看到了洛饮冰平静却带着隐隐不屑的神情。
明明自己现在才是居高临下的那一个,却依旧免不了被人轻视鄙夷,田泽凯被洛饮冰的神情唤醒了往日回忆,情绪陡然暴怒。
面对无法反抗的实验品,他不准备压抑自己的怒火,田泽凯高高抬起手,巴掌挟着风声,重重地落在洛饮冰的面颊。
洛饮冰被束缚带捆绑着,根本无从躲避,他苍白的脸颊在冲击下偏了偏,皮肤上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嘴唇磕破了一道口子,溢出丝丝缕缕的血液,洛饮冰闭了闭眼睛,遮住眼底的阴沉,然后他突然露出个极尽嘲讽的笑容。
他在笑自己蠢。
他同田泽凯已经认识了将近十年,却直到末日到来后,才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他与田泽凯,自大学起他们就是同学兼室友,那些年间田泽凯装出一副善良热忱的样子,有意无意地往他身边凑,他那时也当真是天真单纯得可笑,竟真的相信了田泽凯的伪装,把对方当成知己好友,在无数篇论文无数个实验上伸出了援手。
最终他们成为了学校里知名的双壁,就连导师接到研究丧尸病毒的任务,寻找实验助手时,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他们。
可以说若没有他的帮助,田泽凯不可能有进入这个实验基地的资格。
但在他以身试药,成为唯一的抗体携带者之后,却正是田泽凯号召大家限制了他的自由,将他束缚在病床上,后来也是田泽凯故意造成了毁灭第一间实验室的那场事故,洛饮冰几乎死在那场事故中,艰难恢复后却又彻底暴露了不死体质,再之后的生活无异于身处炼狱。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田泽凯嫉妒他。
洛饮冰很清楚地记得,前一世田泽凯死于纪初带领的救援小队之手,只是那时实验基地通过对他的研究,已经找到了加快异能者进化速度的方法,拥有四级金属异能的田泽凯在死前,对救援小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这次,洛饮冰不准备再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洛饮冰看向田泽凯,他当然没有受虐的爱好,方才挑衅的神情不过是一场局,借助田泽凯的嫉妒,他轻而易举地操纵了对方的情绪,确保对方会回答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洛饮冰的眉头微拧,原本无波无澜的眼神中泛起绝望的情绪,他以近乎呢喃自语的声音问道:“还不够吗?你已经折辱我半年了吧,还不够吗?”
他的绝望显然取悦了田泽凯,田泽凯甩了甩自己用力后有些发涨的手掌,眉眼间尽是得意,他狞笑着答道:“岂止半年,七个月十三天,你已经被绑在这里七个月十三天了,但是这当然还不够!明明我们是大名鼎鼎的双壁,所有人却都只能看到你,我在你那里受了多少委屈,不玩到你崩溃地向我求饶,怎么可能够?”
“七个月十三天。”
洛饮冰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他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淡郁,全然看不到方才的绝望与崩溃的影子,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令人无法理解的笑意。
被得意蒙蔽双眼的田泽凯却没有察觉到异常,而是又抬起手,揪住洛饮冰的衣领,宽大的病号服被他扯开,被束缚带禁锢的纤长脖颈暴露在灯光下,田泽凯咧起嘴角,欣赏着洛饮冰的狼狈,喜悦于洛饮冰即使再优秀,此时也只能在他面前不能动弹地任人欺凌,他才是两个人中的成功者。
但他满面笑容的得意神情,却对上一双阴郁冰冷的、带着浓浓血色的眼睛。
知道了时间后,田泽凯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洛饮冰失去了演下去的兴致,又被田泽凯的举动激起心中戾气,终于不再遮掩自己的杀意。
在洛饮冰的注视下,田泽凯整个人霍然僵住,只觉得自己仿佛透过那双冰冷的眼眸看到了血气森然的修罗地狱。
自心底生出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冷,无法自控地踉跄后退。
与此同时,洛饮冰眼中血色骤浓。
田泽凯满是恐慌的瞳孔中浮现出一瞬茫然,他甚至忘了将还悬于空中的那条腿落到地上,而是保持着这个滑稽的姿势,缓缓地抬起手臂,然后抡圆胳膊用尽全身力量,狠狠地一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他被自己这一巴掌扇得晃了几晃,站立不稳地跌坐在地上,直到此时才堪堪找回些许神智。
田泽凯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向洛饮冰的表情中满是惶恐,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看到在洛饮冰俊秀的面孔上,刚被他打出来的指印已经淡去,此时那张苍白的面庞上带着极淡的森然笑意。
“礼尚往来。”他听见洛饮冰这么说。
田泽凯转过身,仓皇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