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王老师见一行人进来,其中几个还挂了彩,不由笑道:“哟,杨老师,这几个是跑去参加拳击比赛了?”
“可别逗趣了……”班主任叹息,“里边还有个挺乖的学生,我脑壳都疼。”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王老师便站起身,要带转校生去教室。
转校生很高,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只扫了进来几人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抄兜朝门外走去。
周寻后退一步,藏到人群之后。
虽然在这个时间段,他和秦宇升还互不认识,对方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但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跟在队伍最尾巴边上,与年轻了十几岁的秦宇升擦肩而过。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放慢。
至少对于周寻而言如此。
他手抚上脖颈,手肘从侧边遮挡住了脸庞。
秦宇升的这一头银发,直到毕业也没染回来。而进大学以后,对方准备创业,干脆利落直接剪了寸头。
至于毕业以后,更是一副精英做派,丝毫看不出高中时期的桀骜不驯。
所以对于周寻而言,对方的这副模样也是久违了。
青涩、自我。浑身长满尖刺一般,既吸人眼球,也会将想要靠近的人刺得遍体鳞伤。
这时,银发男生突然停下。
王老师注意到:“怎么了?有东西忘拿了?”
“…”
银发男生貌似只是短暂停顿。接着一言不发踏出门外。
见状,班主任评价:“哟,还是个酷哥。王老师,你班上也来了个棘手的学生啊。”
王老师无奈苦笑,随即跟了上去。
周寻始终没有回头,手抚上胸前衣襟。
当在人群中看见那头银色短发的刹那,他心跳骤然加快。
他有些分不清是出于紧张,还是自己对秦宇升依然有所留恋。
怎么可能。
周寻五指收紧。
他得承认,上一辈子自己喜欢秦宇升,甚至到了蒙蔽双眼的地步。
因此忽略了生活中种种不自然的细节,一厢情愿地以为秦宇升也喜欢他。
但这点,是他搞错了。
【“是挺听话的。免费保姆,多方便啊。”】
瞬间,脑海内再度浮现秦宇升曾经说过的话。
周寻急促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他绝不想、也绝不能再浪费一次时间。
周寻抬起头,看向年迈的班主任。
比起这个,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谁先说说?”女人推了一下眼镜,“到底怎么回事。”
空气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对于这一情况,班主任已经见怪不怪。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有种奇怪的自尊心,觉得“谁先告老师谁就输”。
她干脆指名齐浩:“你受伤最重,你先说。”
齐浩眉毛跳了下,带动受伤的眼角,不由生疼。
他龇牙咧嘴:“我不知道,无缘无故就被周寻揍了。”
班主任看过来:“是这样吗……”
周寻沉默片刻,道:“的确是我先动手。”
得到肯定,齐浩气焰越加嚣张:“老师,真不关我事!我好端端想上个厕所,谁知道这个神经病突然就——”
班主任皱眉:“不许说脏话……”
齐浩改了口:“反正都是他的责任,我是受害者。”
班主任又问另外两个在场的男生。他们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就是周寻先出手的。我俩一直在拉架。”
班主任眉头皱得更深。
见形势偏向自己这边,齐浩又开始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把自己描述得有多无辜可怜,就把周寻描述得有多可恨。
周寻一直没插话,面无表情。
直到这长篇大论被班主任打断。
“我知道了……”她看向周寻,“周寻,你自己说。为什么打人?”
齐浩意图打断:“有什么好问的,他……”
班主任厉声道:“我在问周寻。你再随便插话,只能叫你们家长来沟通了。”
齐浩噤声。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周寻,对方没有立即开口。
而这几秒的等待,却让他们度日如年。
这家伙准备怎么说,告他们霸凌?
原先他们根本不虚。因为知道周寻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之前他们也会明里暗地警告周寻,告诉对方只要敢跟大人告状,会把他欺负得更惨。
直到今天为止,这份威胁都十分有效。
可现在他们却不那么确定了。
周寻揍起人来十分残暴。欺负人是好玩儿,可他们不想因为这事受伤。
而且一旦周寻说出真相,无论班主任信不信、都极有可能请来家长。
三人不禁开始紧张。
周寻:“因为我有点生气。”
班主任:“生气?”
周寻看了眼齐浩。对方鼻青脸肿,显得有些滑稽。
他语气平静:“齐浩在我书上乱写乱画。”
许是没想到听见这个回答,几人都不由怔住。
“画、画画?”班主任愣了愣,“虽然这的确不对,但你就是因为这点出手打人的吗?”
周寻:“所有书都被画了。”
班主任察觉到些蛛丝马迹,表情变得严肃:“他画了什么?”
单纯的涂鸦还是侮辱性文字,性质完全不一样。
齐浩还想挽回:“他、他撒谎。就算书上有什么,那也不是我写的!”
周寻:“可是图案跟你书上的一模一样。”
齐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教科书里的人物插图……”周寻道,“都被你画了裙子。”
“噗……”
办公室里的某位教员不禁笑出了声,气氛陷入尴尬。
没想到听见这话,齐浩面红耳赤:“你、你说什么?裙子!?”
周寻面不改色:“每本都被画了,你要是忘了,可以再拿过来看看。”
班主任有些糊涂。
所以周寻真只是因为涂鸦打的人?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真够小的。
她只听自己当小学老师的妹妹说有过类似情况,可没想到上了高中还会发生这种事。
“老师,这件事我知道错了。会好好向齐浩同学道歉。”
周寻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他手搭上齐浩肩膀。
“可以请老师不要通知家长吗。”
一听这话,另外两名男生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虽然不清楚周寻打着什么算盘,但归根结底他们两个没遭什么罪,只要别把事情闹大什么都好说,因此接道:“是啊老师,我看就是男生之间小打小闹。你画我一下,我打你一拳。没必要告诉家长,真的!”
“他们两个都和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和好nm呢。
齐浩心中咒骂。
敢情挨揍的不是你们。他现在脸颊那块还痛得厉害。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压在肩膀上的力道一沉。
齐浩不由侧头,恰好与周寻四目相对。
对方扯着嘴角,好似在笑,眼里却不带丝毫笑意。看着有些渗人。
齐浩刚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周寻:“老师,我俩都已经和好了。与其请家长,不如罚我俩帮您做些事,您还能轻松一些。”
班主任有些被说动。
平常的小矛盾也就算了。这回齐浩脸上都带了伤,出于班主任的责任,是应该通知家长的。
但也正如周寻所说。一旦告知家长,她的工作会变多。家长会责怪她为何不管好学生。
可如果不通知。等家长看见孩子受伤,肯定还是会打电话质问。
“放心……”
班主任犹疑之间,听见周寻开口:“这点儿小矛盾肯定很快就忘了。”
周寻还记得。
上一辈子自己伤势暴露,班主任揪来齐浩来问,齐浩是这么回答的。
【“老师,我俩是朋友,小打小闹不小心跌倒了而已,没多大事儿。”】
笃定他不敢说出真相,一脸得意洋洋。
周寻看向齐浩。对方比他稍矮,要略微俯眼。
“毕竟我俩是朋友。”
“对吧?”
齐浩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张开嘴,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挨了打,肯定不想就这样算了。
可继续纠缠下去,也顶多闹到个通知家长的结果。不仅丢面,说不定周寻到时候还会说些没必要的话。
虽然不清楚这回周寻为何帮忙隐瞒,但至少就面对家长老师这一点上,他们立场一致。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周寻的眼睛盯着,他竟然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沉默半晌后,齐浩做出回应。
“是、是,我们是朋友。”
离开办公室。
最后的惩罚结果是写一千字检讨,外加负责班级一周值日。
刚一出门,齐浩就一把甩开周寻搭在肩上的手。
“你小子什么意思!?”
周寻手揣进口袋。
他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请家长。
虽然他现在已经无所谓那个女人会不会生气。但听那个人歇斯底里一通怒吼,还是挺麻烦的。
他没有回应齐浩的话,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齐浩被无视,更加愠怒。恶狠狠道:“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周寻头也没回。
待人消失在视野中,齐浩狠狠踹了脚墙壁。反倒小腿震麻。但他也不敢叫出声,沉着脸放下腿。
“今天真够倒霉的。”朋友拍他肩,“周寻那货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别跟他计较了。”
齐浩怒气更甚,猛地甩开朋友:“合着被揍的不是你们?尽在这儿说风凉话!”
朋友怔住。
另一人劝慰:“喂齐浩,别这样……”
齐浩丝毫不领情。心中怒火不分青红皂白爆发出来:“你俩刚才眼睁睁看着我被揍,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帮周寻说话。你们收了他钱啊?”
两人对视一眼。
齐浩丝毫没有注意朋友脸色变换,还在喋喋不休:“不行,这茬我一定要找回来。你们两个,下回别再给我掉链子……”
“得了吧齐浩……”
他的话被打断。齐浩一顿,抬眼看向两个朋友。
其中一人嘴角勾着讽刺的笑:“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你心情不好,我俩才陪着你去找周寻出气。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反抗,我们不也帮忙拦了不是?合着我俩里外不是人呗。”
“本来是觉得有趣才跟着你的。结果你一个人连周寻都打不过,还让我们去找老师。”
“齐浩,你也忒没劲了。”
齐浩还在愣神,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要复仇还是干点别的随你的便,我俩不奉陪了。”
两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齐浩这才发出声音。
“喂!你、你们……”他说不出挽留的话,依旧恶狠狠道,“你俩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就没我齐浩这个兄弟!”
两人走得更快了。
独剩齐浩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周寻并没有走远。
他虽然没有偷听的兴趣,但这三个跟演电视剧似的那么大嗓门,即使不愿意也听得一清二楚。
兄弟?
周寻抬头望天花板。
如果他没记错,这三个自从高二文理分科以后被分到不同班,平常就不再来往。
拜此所赐,齐浩再也没来主动欺负过他——虽然可能也有秦宇升帮他出头的缘故。
总之,这三人所谓的“兄弟义气”,无非是上位者欺负弱小时的快感所产生的错觉,脆弱至极。
周寻最后看了一眼齐浩。
无论如何,看这家伙深受打击的模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只剩二十分钟。
当他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没有在意,回到座位。
下课铃响后,另外三人才慢悠悠走了回来。也不是回来上课,准备拿个书包就去吃饭。
原本形影不离的三人如今分崩离析。齐浩看着无精打采,与另外两个隔得老远。
“啊啊啊!”
这时,走廊传来女生尖锐的尖叫。
几个女生刚走出教室,就又折返回来,冲着教室里的人道:“你们快出来看!7班来了个超级帅的转校生!超级帅!”
因为很重要,所以重复两遍。
校内消息传播十分迅速。距离下课不过十分钟,7班来了个转校生的事便人尽皆知了。
转校生本不稀奇,稀奇的是来了一个那么惹眼的人。
而很快,就连这名转校生的名字大家也知道了,姓秦,名宇升。
“呜呜呜好看的人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是不是艺人啊?那头银发好酷,我也想染!”
这副场面与上一辈子似乎是重叠了。
当初,周寻没有问出那个银发男生的名字,倒是从这种途径得知。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挤出走廊去围观转校生。
由于人流太大,他被挤在墙角,动弹不得。饶是如此,他仍然第一眼看见了那个人。
男生被众人簇拥着貌似十分不耐烦,很快回到教室,并反锁了门。
周寻不知道人流是何时散的。因为他还得回家做饭,所以尽管好奇,也只能先离开。
周寻脑海中闪现着上辈子的回忆。没有动,坐在座位上收拾课本。
“周、周寻?”
这时有人过来搭话。
周寻抬头,见是之前跟自己说过话的女生。
对方红着脸,不知为何有些扭捏:“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话音刚落,后边便传来几个女生的笑声。
她连回头嘘了几声。
周寻:“?”
这一幕,上辈子好像是没有的。
尽管疑惑,但他还是老实回答:“我得回家做饭。”
女生瞪大眼睛:“你还会做饭?”
“嗯……”
周寻随意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跟自己搭话,他也不感兴趣。
一手提起书包、另一只手抱起书起身:“我赶时间,先走了。”
“喔、喔。”女生局促着后退几步。
周寻没有立即走,而是来到齐浩桌前。
对方还在愣神。见有人靠近,愣愣抬起了头。
然后,一摞课本嘭地落在桌上。
““裙子”都在上边。”周寻面无表情道,“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