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路上行了一个月, 这日傍晚,在一个驿站歇下脚。
他们来北地的消息,早已让人传到了容远驻扎在北地的军中。他们到时, 驿站已经被军队接管, 严密保护了起来。
迎接林宴的, 姓陈, 年纪不大,已经是军中的将军,是容远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等把容远送进房里,让星河在一旁照看,林宴和林云鹤到客厅,向陈将军打听白苍山。
“白苍山离此处大概有半天的路程,十几年前才属于咱们朝廷的管辖范围。那一处多山林,山势既陡峭又险峻, 底下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溶洞。住在那里的多是原住民,还有不少别的部族的山贼匪寇藏匿在山林里。去那里有几分危险, 王妃要找的神医长什么模样?不如把画像画出来,我让手下去找。”陈将军说道。
他们这次来,向外说的是白苍山有一个神医, 能把容远救醒。
林宴要找的,是一个几十年前的妖怪, 见都没见过,哪里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他摇头, 搪塞道:“听闻那位神医脾气古怪, 不喜欢太多人,你不要派人去,我去找就可以了。”
见林宴坚持, 陈将军也不勉强,只道:“我派几个人保护王妃,帮王妃带路。白苍山那一片山路复杂,不小心就会迷路。”
这一次林宴没有拒绝,点头道:“多谢将军。”
在驿站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仍是星河留下来照顾容远,林宴和林云鹤,跟着陈将军派来的人,骑着马往白苍山去。
林宴头一回骑马,和林云鹤共乘一匹,颠的快吐了,终于在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陈将军派的他副将前来保护林宴。副将利落的翻身下马,把马交给手下,走到林宴身前道:“王妃,前面就是白苍山。”
林宴被他师父搀扶着从马上下来,扶着旁边一棵树,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王妃,你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副将有些担心地问他。
“不用。”林宴摆手,抬头看向前面那一座高山,比不上龙渊山,却也确实有几分巍峨和险峻。
“上山。”林宴看了两眼,吩咐道。
这次上山,副将还带了四个对白苍山这一片熟悉的将士随行保护林宴。一行人往山上走,副将和一个将士在前,其他几个将士在后,把林宴和林云鹤保护在中间。
“师父,你感觉到妖气了吗?”林宴拉了拉他师父的袖子,低声问道。
林云鹤眯眼看向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摇头,“没有。这山挺大,如果不知道大概得位置,这样胡乱随意的找,恐怕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静妃给你的那枚玉佩呢?拿出来戴上。”林云鹤吩咐徒弟,“咱们找他,不如让他来找咱们。”
林宴依言从怀里拿出玉佩挂到脖子上。就这样在山上逛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林宴从副将手里接过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天色。从这里回去驿站要小半天的功夫,看来,今日是找不到了,得明日再来了。
吃完馒头,又在山上找了片刻,林宴才吩咐回驿站。一行人刚下山,原本寂静的树叶就开始簌簌抖动,有私语声轻轻响起。
“妖怪,别处来的小妖怪。”
“看到他身上的玉佩没?和大王身上的一模一样。”
“走,去告诉大王……”
山下,林云鹤坐在马上,转头看了眼翠绿摇晃的树林,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
头一天无功而返,第二天天还未亮,林宴就急匆匆从驿站离开。
到了白苍山山脚,林宴正欲让副将换条路线上山,林云鹤拉住他说道:“别急,找个地方坐一下。”
林宴莫名看向他师父,林云鹤安抚地拍拍他脑袋,“若为师所料没错,那个大妖怪很快就会自己来找咱们的。”
林宴听了,带着人去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歇息。等了半晌,不见丝毫动静,抬头正欲问林云鹤,忽然林间起了一阵狂风,没等林宴反应过来,地面开裂,他直直掉了下去。
山林中到处都是藤蔓,半空中,林宴动动手指,指挥附近的藤蔓破土而来,抬着他缓缓落地。
底下漆黑一片,胸口的玉佩却开始发光。借着光亮,林宴打量四周,是一个挺深的山洞,他站在原地开口呼唤,“师父!”
没有人回应,山洞很寂静,没发现除他之外的其他人。
林宴凝神关注四周,寂静的山洞里溢出淡淡的妖气,突然半空中一条尾巴猛的朝他扫过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玉佩。
“这玉佩你从哪里来的?!”一个蓬松的黑影出现在林宴面前,朝林宴呲牙怒吼。
林宴耳朵险些被震聋,连忙说明来意,“有人给我的!让我来白苍山找一个妖怪,说是她幼年时的玩伴!”
黑影听完,瞬间安静下来,漆黑的山洞壁上亮起簇簇冰冷的亮光,照亮了整个山洞。林宴这才完全看清面前的黑影,是一只雪白的狼,很大,几乎有林宴两个人大。
“给你玉佩的人呢?!”雪狼盯着林宴,急躁追问。他爪子牢牢按着玉佩,拱着身体,是进攻的姿势,仿佛林宴若是不说,就扑过来咬断林宴的喉咙。
“她已经去世了。”林宴静静看着他,说道。
雪狼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半晌,仰头发出一声悲呛的震耳欲聋的吼叫。
山洞抖了抖,林宴险些没站稳,赶紧扶住墙壁。雪狼吼完,高大的身躯都佝偻了下来,生气都仿佛被抽了去,他目不转睛盯着林宴,声音也变得沙哑,“什么时候去世的?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
“十五年前,她被葬在了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山上。”林宴肯定面前这只雪狼就是静妃幼时的玩伴,几乎不忍把真相告诉他。
“十五年前……”雪狼声音颤抖,悲痛欲绝,陷入到了痛苦的回忆里,“那日黄昏,我们分开,她说好第二日会再来找我玩的,我等啊等,等啊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秋天等到冬天,这山上的桃花开了落,落了开,一等便是二十七年,却始终没有等到人回来。
林宴不忍的解释,“母妃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她一定是遇到了……”
林宴脑海中一闪,猛的顿住。
“遇到了什么?”雪狼急切的追问。
“……意外。”林宴眸光微颤,轻轻开口,“二十七年前,母妃所在的部族遭到灭族之灾,只有她一人逃出,被皇帝救下带回了皇宫,从此,再不能踏出宫门一步。”
那日黄昏一别,一人一妖都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告别,像以往的每个普通寻常的日子一样,谁能想到,竟成了永别。
雪狼沉默片刻,忽的伏到地上,埋着脑袋恸声大哭。
林宴惊觉静妃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让人心痛的过往,他走到白狼身边坐下,一边跟着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安慰白狼,“母妃其实一直没有忘记你,那块玉佩她一直都戴在身上。”
过了好久,白狼才平静下来,抬起脑袋问林宴,“她葬的那座山在哪里?”
“龙渊山。”林宴用袖子胡乱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可以带你去,你能不能帮我救救王爷?母妃说你可以救他,让我带着玉佩来找你的。”
“王爷是谁?”白狼问。
林宴道:“母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
他把静妃给容远下封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教她的,她还一直记着……”白狼喃喃出声,回过神,平静道,“明日带他来这里。你应该自己能出去,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起身,牙齿小心咬住玉佩,身影踉跄往山洞深处走去。
林宴没跟上去,看着他离开。
从山洞里出来,林宴才发现已经不在他们方才待的地方。他在林子里转了会儿,就遇上林云鹤匆匆来找他,他连忙问:“师父,陈将军的副将和其他几个将士呢?”
方才忘了问白狼,一起来的几个将士,别出什么事才好。
“都在,暂时昏迷着。有我在,他们都没受伤。”林云鹤带他去找副将几人,问道,“见到那个妖怪没?”
“见到了。”林宴说起方才在山洞里见到白狼的事。
容远总算可以醒了,第二日让驿站准备了马车,天不亮就出发,带容远往白苍山去。
到了山脚,林宴使了个小法术,让驾车和同行的几个将士都睡着了。在马车上等了片刻,白狼咬着一朵花,从山林里走了出来,示意把容远抬到地上。
林宴指挥藤蔓把容远从马车里抬出来,小心放到地上。白狼踏步上前,先把咬住的花放到一旁,然后抬起爪子划伤自己,将流出的血按到容远左脸上,低声吟诵林宴听不懂的词汇,片刻后,容远脸上已经变淡的黑色纹路完全消失不见。
等纹路消失,白狼才抬起爪子放开容远,把方才放到地上的花踢到林宴面前,“这花里的种子是春日醉的解药,取出来给他吃下。”
林宴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花,从花里找出几粒褐色米粒般大小的种子,喂进容远嘴里,小心给他喝水让他咽下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容远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爷!”林宴扑到他胸口,高兴叫出声。
“……这是哪里?”容远抬手搂住他,被头顶的阳光刺激的眯了眯眼,发现自己仿佛躺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开口。
“白苍山。”林宴连忙扶他坐起身,“你昏迷了好久,发生了好多事情。”
“记得你答应我的,带我去龙渊山。”见容远醒了,白狼出声。
“嗯!”林宴开口答应,说道,“我们要过几日才回京城,到时候来找你。”
白狼点了点头,转身暮气沉沉进入山林。
“……这是……”容远被会说话的白狼惊了一下,刚开口,林宴便扶他起身道,“先回驿站,路上我告诉你。”
回去驿站的路程很长,要小半天,在到达驿站之前,容远已经听完了他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容远震惊地半晌没说话,他一直以为是有人想害他才给他下的封印,没想到竟然是他母妃为了救他。他也一直以为母妃是病逝的,真相却是母妃拿自己的命换下的他的命。他一直敬重的父皇,却因为忌惮他身上的龙气,担心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不惜纵容的让自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