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程路上气氛还好, 贺商越感觉得出来陶洛清心情轻松不少。
陶洛清心情好,他的心情就跟着好。
说实话,贺商越现在做事也提着心, 陶洛清好像处在看他做什么都不满意的阶段,贺商越生怕哪里又让陶洛清不高兴了。
还好这次没有。
来的时候陶洛清看着就紧张, 一路都醒着, 但回去的路上睡了一会儿。
副驾驶的位置调得低,贺商越开车慢慢稳稳, 陶洛清醒了也侧躺着, 盖着小毛毯, 也不觉得睡在车上会不舒服。
贺商越没注意到陶洛清醒了, 开慢车人就容易犯困, 他打了个哈欠。
陶洛清看到了, 问:“你困了?”
贺商越快速看了他一眼,现在觉得陶洛清缩在旁边眨眼睛的模样都透着说不出的可爱。
贺商越道:“还好,算不上困。”
陶洛清本想说一句今天辛苦你了。
不管如何,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维护,心里的感觉是特殊的。
可贺商越这家伙性格中的不确定因素太多, 陶洛清觉得自己要说了他肯定要得意死,改邪归正不一定, 变本加厉倒是很有可能。
最后他只好告诉自己, 这事就是贺商越搞出来的,他负责解决是理所当然。不用特意感谢,贺商越不配。
不过就算陶洛清忍得住, 贺商越也忍不住不飘。
陶洛清没声音,贺商越就主动问:“我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
贺商越一问,陶洛清就更清楚自己不能回答了,听着这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陶洛清要给他确认一句,贺商越得更飘了。
但故意说不满意也不好,索性还是沉默,陶洛清没回答。
贺商越继续追问:“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陶洛清道:“我想睡觉,你吵着我了。”
贺商越立刻就闭嘴了,他可不敢吵陶洛清睡觉,毕竟陶洛清肚子两个崽是他的,今天一家四口来去也够累,得让陶洛清好好休息。
陶洛清没想到他现在这么老实,说一声吵着了就没了声。
陶洛清盯了一会儿,试探地说道:“你就不能开快点吗,这么慢,等我们回去都什么时候了。”
竟然没有任何异议,贺商越听话地提速了,还问陶洛清:“那这样的速度行吗,你会不会难受。”
“……就这样吧。”
陶洛清略有些吃惊,太听话的贺商越不真实,感觉像是被其他人魂穿了。
而且贺商越还问:“会冷吗,冷气要不要调高点?”
“……不冷,我有毯子。”
“嗯,那你睡吧。”贺商越目光注视着前方道路,没有再偷偷去看陶洛清。
但陶洛清已经睡过一会儿,现在睡不着了。
看着贺商越又打了一个哈欠,他开始担心等会儿要睡过去的人是贺商越了——那不行,贺商越要睡了,他们两个人都得没了。
陶洛清主动跟贺商越说话:“你累吗?”
“不累,我累什么?”
“你刚才打了两个哈欠了。”
贺商越想说车子开得慢,无聊感就上来了,但转念一想:“……嗯?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这话被贺商越一说就变味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看到你也很正常吧。”
“我就一说,你别急。”
“谁急了?”
“我急我急,是我急。”贺商越连忙说,“一想到你在看我,我就急了。”
陶洛清恨不得把手机砸过去。
但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说道:“……其实你今天的表现比我想得好多了,我本来很担心,你会跟我叔叔杠上。”
换作平时的贺商越还真有可能。可他清楚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这种场合自然不能,不然陶洛清多为难。
贺商越调侃说道:“这么不相信我吗?”
一副想要自取其辱的样子。
陶洛清成全了他:“你以为自己有多少可信度?”
好像也是,贺商越明白这是个持久战,还需慢慢来。
陶洛清道:“……但不管怎么说,我叔叔其实都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并不是他的责任,他却养了我很多年。我现在也有些矛盾,刚才那样是不是过分了。”
贺商越轻笑:“你刚才好好的,统共都没说上几句话,你哪里过分了?”
“你就是我带去的。”
“那是我过分。”贺商越厚颜无耻地说道,“我这个人一贯过分,你也是知道的。”
陶洛清都不知道是说贺商越没脸没皮好还是破罐子破摔好,但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想想贺商越的性格,这已经是收敛了许多。
陶洛清不纠结了,都发生了,就这样吧。
贺商越送陶洛清回了家,这回没有适当理由进门,陶洛清不让他进,贺商越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临走前还问陶洛清:“陈医生应该过几天就能回来,他回来后你会去医院吧,到时候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你一个人去多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吧。”
“我可以打车,没什么不方便的。”陶洛清说完就关门,“好了,你走吧。”
关上门,陶洛清呼出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动摇了。
又觉得自己可怜。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那样维护过他吧,所以头一次有谁这么维护了他,即便是先前伤害过他的人,他都会开始摇摆不定。
可有人维护的感觉真的很好,他就只坐在那里,所有的问题都会人为他挡下。尤其是贺商越这样的,气势又强,连苏柏易都没能出扣难以回答的问题。
陶洛清不能抵挡这种感觉,复杂繁重地想了许多。
但到最后竟只剩一个奇奇怪怪的结论——要现在的贺商越是真的喜欢他,那以前的贺商越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他。
他当然知道以前的贺商越不喜欢自己,但一直没能有个很好的标准,对照了贺商越现在的模样,心里一下就很清楚。
本该来说这不算件坏事,前一会儿他还是高兴的。
可或许是受孕期情绪不稳的影响,陶洛清的心情到最后又变得酸酸涩涩。
*
一场发烧可能将陶洛清原先没有出现过的孕期反应都带了出来。
孕早期他都没什么事,该忙忙,该吃吃,陈郅皓还说胎儿非常坚强。但现在却开始呕吐嗜睡,各类反应明显。
陶洛清精神不太好,每天都睡不醒,一天至少有大半时间是在床上躺着过的。
视频不得不因此断更,陶洛清在个人主页打下暂休的文字,什么时候回归自己都不能确定。
贺商越天天来烦陶洛清,当然知道陶洛清的情况如何,他恨不得一天到晚看着陶洛清,奈何陶洛清不给他这个机会。
贺商越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
以前是陶洛清给他发很多消息,一条条的,问他想吃什么,什么要不要吃。他那会儿还傲,对于陶洛清的消息就随便看看,不一定回,有时还嫌他烦。
现在是陶洛清不理他了,贺商越发条消息眼巴巴地等着陶洛清回。陶洛清太长时间不回,他就担心陶洛清是出了什么事。
但贺商越也就只知道陶洛清身体不大舒服,至于具体怎么个不舒服,陶洛清没跟他说。
因此陶洛清午睡醒来看手机,就能看到满满都是贺商越的消息。
吃了吗睡了吗醒了吗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消息至少回一下让他安心啊。
陶洛清午睡醒来人有点昏沉,还腰酸背痛泛恶心,看到贺商越这些消息就不由自主地上火。
这会儿贺商越要在他面前,他躁得能把贺商越的头都给薅秃了。
贺商越给陶洛清的消息设置了特别的震动,一听就知道是陶洛清的消息。心心念念的消息终于回了,贺商越立刻就拿过手机。
陶洛清:你很闲吗,不工作吗。
连用两个“吗”,可爱!
看发的文字应该是没什么事,贺商越回复:工作天天都能做,但你每天的状态都不一样,我想知道你每天都怎么样。
陶洛清看到这句话都觉得肉麻。
因为过于肉麻,他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是贺商越说出来的话,肯定是哪里复制来的——当然,如果是原创的,那又是跟以前很好的一项对比,陶洛清看了也笑不出来。
陶洛清:不用你管。
贺商越:别逞强,你一个人怀孩子会很辛苦,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陶洛清不觉得贺商越会知道这是他的孩子,后来他们也不再就这个话题说过。除了自己跟江逸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孩子是贺商越的,但江逸柯怎么可能会告诉贺商越呢。
陶洛清: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我说过了吧,这孩子跟你没关系。
陶洛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难道连这种事情都不介意了吗?
贺商越当然不能被陶洛清发现自己除了不介意外还充满期待。
贺商越又不是傻,他感受得到陶洛清对待自己的态度变化。
先前陶洛清根本不愿意理自己,现在好多了,自从去宋晓棠那里回来后,陶洛清至少肯每天理他了。
别看发的消息内容好像不是什么好语气,可一来一回的,陶洛清愿意跟自己交流,这就是最大进步。
贺商越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趁陶洛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用真心实意打动他。
贺商越想了一会儿后回复:我也说过了,我是更在乎你,你想要留下来,那我就帮你一起照顾。
再加一句能使可信度看上去更高的:当然,这是亲爹不出现的前提。要是对方出现,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不好的事。
陶洛清看这两句没有怀疑,毕竟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他过多猜疑。
陶洛清暂时没回复贺商越的消息,他起床去吃东西了。
家里好些东西都是贺商越送来的,这两天怕他不肯好好吃饭似的,陶洛清不让他过来,但他每天都有叫人营养餐送来。
陶洛清吃不下。
营养餐早已经索然无味,别说吃了想吐,他现在看到就想吐。陶洛清最近太想吃垃圾食品,炸鸡汉堡,可乐薯片,哪些高热量脑子里就浮现哪些。
陈医生还没回来,昨天陶洛清没忍住发信息问了他能不能吃,得到陈医生适量克制的回答后,立刻点了一份炸鸡。
吃的时候很快乐,吃完吐了个昏天暗地。
因此今天陶洛清对垃圾食品也失去兴趣了,起来就只洗了个桃子,然后慢慢啃着。
现在陶洛清感受不到半点生活的快乐,唯一的安慰可能就剩下鸭鸭。
看着鸭鸭踩着小内八走来走去,他总觉得自己能被治愈到——好在还有这只鸭子陪着他,要不然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陶洛清没回贺商越,贺商越就非常烦人地打电话过来。
陶洛清还是接了,毕竟贺商越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已经知道自己在哪里,要是拉黑号码,怕是直接上门。
陶洛清桃子啃得脆生生,问贺商越:“你有什么事?”
贺商越听到他的咀嚼音:“你在吃什么?”
“我吃什么你都要管?”陶洛清心里闷得很,贺商越送上门来,他语气好不起来,“在吃砒丨霜。”
贺商越觉得他可能是吃了火丨药。
不过先前就听说过怀孕会让人脾气变大,贺商越结合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的。
贺商越道:“你发脾气也可爱。我就是担心你,所以问问。”
陶洛清听着这话,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以前,心里不舒服:“滚,我要睡觉了。”
贺商越不知道他才起来:“好,那你好好休息。”
*
陈郅皓是在一天后回来的,不过是为一个大手术才回来,因此陶洛清又隔了一天才见到他。
这两天肚子好像鼓了些出来,陶洛清难以分辨这是孩子真的长大了还是自己吃胖了,毕竟他脸上的肉也多了。
陶洛清心里有些愁,要是冬天就好了,肚子再大还有衣服能遮遮。
偏偏是夏天,过几个月再大些,他好像都不能出门了。
陶洛清一半思绪在外面飘着,下楼竟然看到贺商越的车子停在这里。
见他下来,贺商越才下车,演戏演全套:“好巧啊,我正好过来找你,结果你就下来了。”
陶洛清满脸都是怀疑:“你来找我做什么?”
“陈医生不是回来了吗,我想你今天肯定会过去医院,所以来接你。”贺商越连停车的位置都好像经过计算,打开了车门,“上车吧。”
陶洛清大概犹豫了两秒,还是上车了。
因为根本没有别条路能走,贺商越把他的路堵住了。
再者他也不相信贺商越是路过,一定是在这里等他的。
陶洛清呼出一口气,控制着这两天自己突然变暴躁的脾气,问:“你等很久了吗?”
其实贺商越从陈郅皓那里得知了他们约好见面的时间,算着时间过来的,并没有等很久:“还好,我刚到,你就下来了。”
他说的是真话,陶洛清却不大相信,不过没说什么。
他实在提不起精神,路上也没怎么说话,两人安静地到了医院。
陈郅皓见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去也很淡定,对陶洛清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胖了。”
陶洛清知道自己胖了:“我知道,我出门前照镜子了。”
贺商越接上一句:“这样更好看。”
陈郅皓牙根有点酸,主要自己的老婆还没哄回来,看这画面不高兴。
要为陶洛清做检查的时候他就把贺商越赶出去了。
贺商越不肯出去:“我不能在旁边看吗?”
其实可以,但陈郅皓不乐意,没老婆的时候不能看到任何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他容易酸。
“不能,这是医生跟病人之间的事情,你先出去。”
“我是家属。”
“还没到要用上家属的地方,别给自己加戏,出去。”
贺商越被赶了出去。
关键陶洛清也是那态度:“你出去吧,你在这里我会紧张。”
贺商越不得不出去了。
陈郅皓为陶洛清做检查,一边问些有的没的:“这就是你另一半啊?”
陶洛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笑笑。
陈郅皓就将先前的事抖了出来:“是不是要先恭喜你们和好了,上回他还特意打电话问我关于你的情况。”
陶洛清一听觉得哪里不对:“嗯?什么时候的事?”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谁叫贺商越先前糊弄了陈郅皓,现在陈郅皓就把自己告诉的部分说了出来:“就是我刚走没几天的时候吧,他打电话问过我。”
陈郅皓跟他开玩笑:“我说胎儿生长速度慢了两三个月,不过情况没什么问题,他就激动得要请我吃饭……有空了劝他也来看看,我免费给他看看脑子。”
陈郅皓还能开玩笑,但陶洛清已经完全笑不出来了。
贺商越又不是傻子,算算日子就能对起来的事,他不相信贺商越会察觉不到。
陶洛清觉得贺商越是猜到真相了,他不可能没猜到——难怪一下子就能接受孩子,难怪面对这个话题明白坦然——原来他是知道的,就是在自己面前演戏,装着一副无所谓孩子是谁的深情模样罢了。
陶洛清还是小看了贺商越,要不是陈郅皓说出来,他怕是下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贺商越还给陈郅皓打过电话。
他瞬间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愚弄的白痴,他还因为贺商越的行为动摇了,结果这极有可能是贺商越提前下好的套路。
陈郅皓看陶洛清一下子沉了下脸,问:“怎么了?”
陶洛清又不能告诉医生是怎么了:“……没什么,这两天就是这样,心情特别容易烦躁,一下子心火就上来了。”
“这跟怀孕也有关系,再加一些天气原因,会烦躁是正常的。不过尽量学会排解缓和这些情绪,对你自己好些。”
孩子没问题,依旧不紧不慢地长着,但陈郅皓对陶洛清这具身体依旧充满兴趣,所以多费了点时间。
等到检查结束,贺商越才被放进去。
贺商越问:“怎么样,还好吗?”
陈郅皓回答:“挺好的,没有问题。”
当着医生面,陶洛清当然不会说什么,安安静静跟贺商越走了。
车上也没说什么。
陶洛清闭目养神不说话,贺商越就配合得保持安静。
一直到贺商越将他送到楼下了,问:“我可以去你那里坐坐不?”
陶洛清没动,就坐在那里,终于开口:“陈医生都跟我说了。”
“嗯?”
“你打电话找过他的事。”陶洛清侧头看他,“他说他告诉你了,孩子长得很慢,慢了两三个月。”
贺商越僵硬了。
陶洛清只挑这句话说,意思很明确了。
“我……”
“你已经猜到了,对吧?”刚知道时陶洛清很生气,但现在,他用很平静的语气将这些说了出来,“所以你才能说出不在意的话,所以才跑前跑后这样照顾我,都是为了孩子,对吧?”
陶洛清看着他:“你明明知道了,但是却不说,还在我面前演戏,目的是什么?想让我相信你是真心的?以为你真的不在意孩子是谁的?然后会觉得你很伟大?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对我公平吗?”
陶洛清太冷静了,冷静得反而叫贺商越害怕。
他宁可陶洛清跟他吵架,真的,往死里骂他都好,他也不愿意看着陶洛清平静不动地说这些话,好像对他失望到了极点,对于他这样的行为都不会生气,懒得生气了。
贺商越想解释,其实他心里真这么想过,就算孩子不是他的,只要亲生父亲不出现,他也愿意接受。他真心喜欢陶洛清,这些陶洛清想做的事,他都可以试着努力接受。
但看着如此冷静的陶洛清,他不敢解释了。
他隐瞒是事实,更不知现在陶洛清是怎么想的,他怕自己解释会让陶洛清以为自己是为了狡辩。
曾经无比困难的道歉在这时都不算什么了。
贺商越立刻开口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以为这样做,你起码能感受到我是认真的。是我用错的方法,你别生气。”
陶洛清摇摇头:“我没生气。”
他淡定地说道:“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我一点都不意外。”
但这种说话才是最吓人的。
贺商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些缓和起来的关系,一下就被这件事砸稀烂了——关键这事又是贺商越自己搞出来的。
陶洛清慢慢解开了安全带:“我会留下孩子,其实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只因为也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可你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还是不留下最好,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