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简随心前世并未与喻诗灵有过交集,但因着有喻思弋这层关系在,倒是时常关注喻家的事,对于她那不幸的婚姻也有所耳闻。
今日约她来放花灯的男子,正是她未来的相公——钟则之。
简随心平日见二人走的近,也经常有意无意的提醒,说那钟则之不是什么好人,少和他接触为妙,但喻诗灵心性并不成熟,那俊郎男子表面上又待她极好,她自是没有听进去,时间一久,与男子的关系却是愈发的亲近。
“为何不见那钟则之?!”
少女怀中搂着花灯,眸中隐隐有怒火浮现,今日早晨那花言巧语的男人便将喻诗灵从喻家接了出来,现下却把人丢在这里,实在是有些过分。
“钟则之?”
“他是妙春馆弟子,也是诗灵姐姐的…好友。”
好朋友会一起过七夕?喻思弋心中已然明了,想起表妹前世真心错付,一腔爱意全被这朝三暮四的负心汉辜负,面上扬起些微冷意,顾不上小徒弟的呼唤便直接朝河边的女子走了过去。
被她提在手中的两盏花灯摇摇晃晃,灯中烛火的光芒明明灭灭,将这河侧这片寂静角落给照亮了些。
喻诗灵并不知喻思弋今日已经回家,此时一心沉浸在低落情绪之中,身后来了人也不知道,直到那灯离她越来越近,晃的她眼睛疼才一脸失神的转过了身。
甫一回眸,便是她从小崇拜敬佩的女神,原本垮着的小脸瞬间有了色彩,面上全是惊喜之色,再也看不到半分与情郎断绝情谊的伤心。
“表姐!你何时出关的?!竟也不提前说一声!”
“今日午间。”喻思弋拧眉应声,面色说不上太好。
“是不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在这七夕佳节回来的?”
喻诗灵笑的暧昧,探头往表姐身后看了看,一眼便看见本该在医庐收拾药材的少女,面上笑容更是玩味十足。
显然,她已经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了。
喻思弋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想起这傻表妹被负心男人骗了心,心头又有些自责,后悔离开前没有提前告知冯珂,万万不可让她同那钟家的大少爷有接触。
河里的花灯随着水流摇摇摆摆,越飘越远,但已经生出的情意却无法说忘就忘。
若没记错,七夕节过后,钟则之便会上门提亲,二人订下婚约,而诗灵三年后便会嫁到钟家。
念及此,喻思弋沉默不语,眉间紧蹙,月色映照下更显冰冷。
喻诗灵以为是自己那句玩笑话惹的她不高兴,连忙上前道歉,
“表姐,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怎的就你一人在这?”喻思弋见这么多年过去,这表妹还是怕极了自己,心中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不过怕些也好,至少会听自己的话。
“方才见你将灯丢到河里,那灯又是谁送的?”
喻诗灵刚和钟则之吵了一架,此时不想再提到关于他的事,脸色微微变了变,对于表姐的询问,第一次沉默不语。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感受到这对姐妹之间的气氛似乎不太好,简随心在旁不敢说话,将自己怀里的花灯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地上。
喻思弋半天得不到应答,脸色愈发阴沉,少女纠结半天,还是凑了过去,伸出右手扯了扯那纯白袖角,口中低声央求,
“师尊,阿简想放灯了…”
碧玉年华的少女声音煞是动听,喻思弋最经不得心上人这样撒娇,脸色缓了缓,好看了些。
至于喻诗灵,还是倔强的沉默着,纤瘦背影在月光映衬下显出几分落寞。
“诗灵姐姐也和我们一起放吧,买了好多。”
简随心从地上拿起一个红灯,指了指天空,笑着塞进了喻诗灵手中。
这样纯真可爱的笑容,任谁看了都要被打动。
喻诗灵怔怔的望着手中的红灯,心头一暖,重新露出笑容。
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待三人将那些花灯全放到天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夜色虽深,市集上却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河岸边有家卖凉茶的小店,喻诗灵来的次数多了,那店家都认得她了,见她往这边走,身边还跟着两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曼妙佳人,热情的迎了上来。
待将人送到位上,那老板又随口问道,
“七夕佳节,怎的不见那位公子?”
一句无心之言。
喻诗灵脸色微变,面上有些苍白,朝着老板摇了摇头。
“老板,快上茶吧。”
简随心怕这老板再不走又要说错话,手中捏着杯子催他去拿茶水。
喻思弋坐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桌上的茶水都喝完了,三人终于起身离开。
临出门时,喻诗灵突然开了口,
“和春馆主想让我接手妙春馆,则之哥哥不高兴了。”
“他说我修为太低,若成为妙春馆的主人,必定会让妙春馆遭世人耻笑。”
“我从未想过,他也会这样想我…”
“修道天赋差,是我的错吗?明明已经在很努力的弥补了啊…”
她越说,声音便越发颤抖,走了两步,终于没有忍住,眼睛一红,眼泪夺目而出——
“出生便是个连魂兽都没有的废物,难道是我想这样的吗?!”
从小就活泼外向的人,内心竟藏了这样多的苦。
喻思弋和简随心一时都愣在原地,心疼万分。
想来这才是她今晚伤心的真正原因。
就连喜欢的人都用修道一事来嘲讽她,摧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更不用说背地里有多少人质疑过周和春将妙春馆交到她手中这一决定。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
“你有没有能力接手妙春馆,没有人会比和春馆主更了解!”
“你又何必因为他一句话,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喻思弋虽心疼,但口中的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强硬。
喻诗灵这样的坚毅性格,不需要温柔如水的安慰,她需要的,是强势又笃定的信任,让她知道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你记住,喻家的人——
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轻易质疑自己。”
掷地有声的一句话,如同冰天雪地里的一点火光,将女孩内心的阴暗自卑驱散,喻诗灵眼睛还是红的,抬起头看了看她最崇拜的那个女人,鼻子一酸,眼泪又止不住了。
月光下的白衣女子,清冷又强大,有如神祗一般立在那里,喻诗灵红着眼睛看了两眼,内心忽然充满了力量,再下一秒,就见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倏地软下了声音,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奈又浅淡的笑容,叫她心中一酸,眼泪流的更多了——
“诗灵,我是你姐姐。”
“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同我说的。”
简随心在一旁看着也深受触动,抬眼看看身旁的女人,心跳竟愈发的快了,这样温柔又有人情味的喻思弋,比平时还要吸引人。
喻诗灵心中感动不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天过去,眼泪终于停下,口中小小的叫了声‘表姐’,看着怪可怜的。
“快将眼泪擦擦,一会回去,二婶又该担心了。”
姐妹两人终于重归于好。
简随心作为一个中间人,总算送了口气,她心中颇有些忿忿不平,暗道都怪那个钟则之,不但是个负心汉,连话都不会说!
下次再敢来喻家,一定要好好整整他!
经过这事,三人也没有什么心情再逛下去,在这长街上走了会,又一起回到了家中。
夜色已深,家中三个姑娘都没回来,冯珂睡也睡不着,躺下没一会又披着衣服去了厅中。
待三人回来时,见喻诗灵面色憔悴,双眼红通,又不见那钟则之身影,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她未多问,只嘱咐三人早点休息,这才安心回了房。
喻诗灵同表姐与阿简道了别,带着红肿的双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简随心见人一个个离开,这才想起一个问题,脸上忽的就爬上几朵红云。
这些年,她一直住在喻思弋房中的。
方才忘了问二婶,今晚要睡在哪里。
“不去休息吗?”
喻思弋起身先行,走了几步都不见身后少女跟上,不由得放慢脚步问了一句。
“师尊…我、我今晚住哪?”
想起喻思弋马上就要躺在自己睡过的床上休息,她心脏跳的都快了几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往日住哪,今日便住哪。”
喻思弋似乎不知道小徒弟住的是自己房间,她应了声,又往前走了些,快要出前厅了身后的人还站着不动。
好奇之下往后看了一眼,便见那娇俏少女满面红晕的立在原地,一脸的为难之意,她心下微微一动,朝着小姑娘招了招手,没过一会儿,那人就像个温顺的兔儿似的,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我往日…住的都是师尊的房间啊。”
二人离的近了,简随心方才低着头开了口。
喻思弋瞧她这幅模样,又是轻笑一声,
“我知道。”
“二婶已经替我收拾好了别的房间,我先送你回房,再过去。”
小姑娘征在原地,眼神愣愣的,显然没想到喻思弋都回来了还会将房间让给自己,
“师尊为什么不住自己的房间?”
喻思弋挑了挑眉,忽然想起十年前,小徒弟还是八、九岁大的时候,二人夜夜同睡一张床的画面,嘴角微微勾起,笑道
“阿简这么大了,还要和师尊同住吗?”
小姑娘被她这句话说的又羞又燥,再也不想理她,怯怯的瞪了她一眼,便一个人快步回了房间,随后便将门锁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如擂鼓般狂跳。
喻思弋站在门外,想起自己将人调戏过了头,没好意思敲门,好半天过去,房内也没什么动静,到那火烛却还是明晃晃的亮着。
她踌躇片刻,正欲离开,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小徒弟就往她手心塞了个东西,随后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手里的东西冰冰凉凉,喻思弋松开一看,是一只羊脂白玉镯。
与她前世送自己的那只,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