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手咋那么糙
明天就是周六,谢国旭打来电话,让谢重星回家。
谢重星对回家后会遭遇什么好像已经有了预感。
王俞学问他:“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
谢重星摇头,“我可以自己解决,谢谢老师。”
少年才十八岁,身姿挺直板正,像雨后的青竹,清新又带着软软的湿润感,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美的享受。
王俞学对这样的谢重星也多有怜惜,她这一年37岁,至今未婚也未育,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却也曾想过要一个孩子,若是她十九岁要一个孩子,到现在也跟谢重星这般大了。
王俞学感觉眼镜有些水蒸气,她摘下眼镜,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对他说:“那我送你回去。”
怕谢重星拒绝,王俞学又接道:“我有个阿姨在你家那边,我去看望他,顺路送你回家。”
谢重星注视着王俞学,低声说:“谢谢。”
谢重星的家在一个小小的古镇上,因为有政府扶持,所以这几年慢慢发展成了旅游景点。逢节假日,即使很有些偏僻,也会来不少游客,其中不乏外国游客,随便摆个摊子,卖点小玩意儿,都有可能会收到外国人的美金。
谢重星长得俊秀,因为细瘦而显得高挑,站在那儿不动便已经是一副极美的江南美人图。而人类对美的感知是共通的,这样相貌出众的谢重星,也轻易地引人关注。
他只要站着或者坐着一段时间,让那些外国人画一幅画,他就能收到十美金、二十美金的钞票。若是离家里远一些,卖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那些游客也会很乐意买账。
这样一个假期下来,他能攒下不少的钱。
他不曾因为父母的苛责,而对这个养育他的土地产生怨懑,相反,他喜欢这个古镇。
从市里开车到这个古镇,因为有些堵车,所以花了快一个小时,到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王俞学将谢重星送到了家门口,看见紧闭的大门,有些担心,低声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谢重星点了点头,“可以。”
王俞学便没有再说什么,她调转方向,将车开走了。
谢重星目送她远去,直到看不见车的影子,才转身去敲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是谢子安开的门,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吵吵闹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谢重星。
谢重星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走进了大门。
谢子安说:“妈让你去打水,水缸里的水用光了。”
谢重星听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将书包放到了阳台小房间,找到了扁担和水桶,便转身去了外面。
他人一走,谢子安就进了他那个小阳台。
这阳台很小,可能就四平不到,放了一张用木板和长条板凳搭起来的床,上面蓝白色的床单和单薄的被子,因为天气潮湿,谢子安不去用手摸,都知道被子应该已经犯潮了。
谢子安撇了撇嘴,目光落到他的书包上,伸手扯过他的书包,开始翻找起来。
书包里都是教科书还有一些干净的卷子,应该是周末的家庭作业。
但除了这些,谢子安没有在他书包里找到任何一张被老师批改过的卷子,干净得有些不合常理。
谢子安心脏跳得厉害。
他忍不住咬起了指甲,要是谢重星真的那么厉害,他怎么不说!?
他为什么要隐瞒成绩?
要是爸妈知道谢重星成绩这么好,还会讨厌他吗?
到时候谢重星是不是就要取代他,变成爸妈最喜欢的人了?
不行,不能这样!
谢子安深吸了一口气,对自己说,不能让爸妈知道谢重星成绩有多好!
他飞快地将谢重星的书包收拾好,转身出门,没想到谢重星就站在门口,他吓了一大跳。
谢重星静静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子安拍着胸口,气道:“你管我在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故意站这儿来吓我的!你好歹毒啊!”
谢重星说:“这是我房间。”
谢子安冷笑:“就这破阳台,也就你当房间,谁还稀罕了!!”
说完,重重地挤开谢重星,离开了。
谢重星回到房间,拿出零钱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几块钱零钱居然还在。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开了自己的书包,只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书包被动过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谢重星心里想。
*
周末结束,谢重星回到了学校。
王俞学第一时间到教室找他,关怀地问:“你爸妈有没有为难你?”
谢重星摇头,谢子安没有在旁拱火,谢国旭两人连话都懒得和他说,因此这个周末难得的平静。
王俞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没事了,你去早读吧。”
谢重星回到了教室,刚坐下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了一声王俞学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谢重星目光落到门口,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在和王俞学说话,不过看不清脸。
谢重星没有在意,低下头,专心默读课本。
只是没一会儿,班里又响起了一阵抽气的声音,随后便是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纪律委员拍桌子维持纪律,“不要说话,都给我早读。”
那絮絮的说话声才低了下来。
谢重星闭着眼默背英语单词,全然没有在意。
下课铃一响,教室就像是油锅烧开了一样,瞬间就沸腾了起来。
“靠,转学生,真转我们班上来了!”
“他坐到最后面都还是鹤立鸡群呢!”
“赵西西你什么意思啊,说谁是鸡呢!他也不见得多高啊,咱们班之前那个付东临也有185,他顶多就比付东临高一俩厘米!”
“那现在付东临不在,不就转学生最高了吗?”
……
教室里闹腾得谢重星也不得不抬起脸来,在众多眼熟的同学之中,他终于在最后排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脸孔。
这个时候,来转校生?
谢重星心里滑过淡淡的疑问,忽地,对方也偏过脸来,与他对视上了。
谢重星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睛,对方立马站了起来,绕过几个人径直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他站到谢重星面前,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
谢重星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秦钟越看着他那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怒道:“你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谢重星微微张开唇:“你是?”
“!!!”秦钟越:“你真把我忘了??”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boy!
秦钟越伸手,拎起了周全的后脖子领子,“同学,你先起来一下,我有事要和这位同学谈谈。”
周全:“……同学,有话好好说,放过我的领子。”
他麻利地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秦钟越。
秦钟越撑着桌子,慢慢地坐下,他今天可是做了新的发型,敷了两张面膜,还喷了香水,他很肯定,现在的自己,浑身上下必定洋溢着成熟男人的帅气和韵味。
但看谢重星现在这个表情,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难道那天他英勇的身姿真的没有给他留下一丁点的印象吗?
秦钟越有些委屈,“真不记得我了吗?上次在金玉酒店见面了,我还给你写了电话号码,让你有事来找我。”
谢重星故意微微蹙眉,秦钟越眼巴巴地看着他,“想起来没!?”
谢重星看着他,恍然道:“是你。”
“对对对,就是我。”秦钟越见他终于想起来了,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他这么帅,又不是大众脸,谢重星没理由忘记他。
秦钟越想起电话的事情,又质问道:“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谢重星问:“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秦钟越瞪他,“你问为什么?给我打电话还有为什么吗?你不是想打就打吗?”
谢重星:“?”
“……”秦钟越说:“我不是让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吗?”
他这样执着,反倒让谢重星有了些许探究的情绪,“我没事。”
秦钟越为自己方才一时失言默了几秒,说说:“那我就放心了。”
谢重星暗示道:“快上课了。”
秦钟越目光在他俊秀的脸上滴溜滴溜地转,声音都轻了几分,“你多大啊?”
谢重星看了他一眼,“十八。”
秦钟越说:“巧了,我也十八,我生日是1月16,你呢?”
谢重星回答:“不知道。”
秦钟越不满,“你骗谁啊,谁会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你撒谎也打个草稿,走点心啊。”
谢重星看着他,“十月二十二。”
秦钟越兴奋地拍手,“那我比你大,这样吧,你认我当哥哥,我以后都罩着你。”
谢重星不说话。
秦钟越说:“那就这么定了!”
他高兴地伸手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块儿手表,“瑞士产的,刚到手,给弟弟的见面礼,不要客气。”
他伸手捉住谢重星的手,就要给他戴上。
莫名其妙至极。
谢重星抽出手,冷淡地推拒道:“不用,谢谢了。”
秦钟越见他抽手,下意识地有些不爽————怎么还不让碰了,以前这双手他怎么摸都行的!
秦钟越很快将这种情绪抛到了脑后,“你手腕白,骨节分明,戴这表好看,虽然是女表,但你这个年纪不适合戴男表,这样就很好看了。”
谢重星感觉这个人很没有分寸感,即使他没有去细看,方才手指蹭到的触感质感就说明这手表不是便宜货。
他出手就给一个刚认识的人送这种贵重礼物,当真莫名其妙。
谢重星没有理他,正巧上课铃响了,周全挤过来,巴巴地说:“上课了哥。”
秦钟越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换个桌。”
周全立马接过钱,笑道:“好咧哥!我过去了!”
谢重星看得眼皮子一直跳。
秦钟越还在那里嘟哝,“真的挺好看的,你干啥不要?”
他凑过来和谢重星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班里同学都看在了眼里,又想起来之前秦钟越转学过来坐的就是豪车,也知道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他这话一落,谢重星后面的男同学腆着脸凑过来了,“哥,我也是你弟弟,我有见面礼吗?”
秦钟越看了他一眼,随手抽了一张百元大钞往后一递,“弟弟乖。”
男同学瞬间喜笑颜开,“谢谢哥!今天你就是我亲哥!!”
谢重星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有了后桌这个先例,即使预备铃已经响了,还是有不少男生争着喊道:“好哥哥,看弟弟一眼!弟弟也想要哥哥的一片心,一片爱!!”
“哥哥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哥!”
“哥!哥哥!好哥哥!!”
“弟弟可以,妹妹也可以!求哥哥看看妹妹!”
秦钟越一个高兴,两根手指抽出了钱包里所有的现金,往空中一洒,“不用客气,请你们吃饭!”
谢重星眼皮抽得快起火了。
教导主任突然在门口出现,“吵什么吵!预备铃响了还不知道?”
班里大半的人都还在弯腰捡钱呢,听见教导主任的话,赶紧坐直了身子。
教导主任仔细一看,看见不少同学手里还攥着钞票,扭头问门口的女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女生羡慕地说:“新同学给大家发钱呢。”
教导主任眼睛一瞪,“什么?发钱??”
十分钟后,秦钟越洒出去的钱,在教导主任和王俞学的监视下,一分不少地收了回来。
教导主任将那叠厚厚的钞票递给秦钟越,严肃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希望你好好保管,不要随便花出去。”
现在的学生真的是越来越不知道钱多难赚了,随手丢出去几万,这谁做的出来。
教导主任目光灼灼地看着秦钟越,他这么多年来也就见过他一个。
秦钟越倒是没有他那个圈子那些不尊重老师的恶劣习气,他点了点头,乖乖地说:“好的老师。”
教导主任离开后,秦钟越坐到了谢重星旁边,王俞学看了一愣,说:“秦钟越,你的座位在后面。”
秦钟越说:“老师我想坐这里。”
王俞学说:“你坐这里,后面的同学会看不见——”
她话还没有说完,秦钟越后面一排的男同学都齐声道:“没关系,老师我们能看见黑板!!”
王俞学:“……”
谢重星将头扭开,看向了窗外。
好一群金钱的奴隶。
课后,秦钟越又抽出了那一叠厚厚的钞票,说:“来排队,哥哥给你们发钱。”
好些人都欢呼了起来。
还真的一个个排队过来拿秦钟越手里的钞票。
谢重星没有去看,而是将身心投入了知识的海洋,以帮助他抵御资本的腐蚀。
差不多给一部分同学发了一张一百块,不过大部分是男生去拿,女生脸皮薄,没好意思上去。
不过看看最后那叠钱的厚度,保守估计一开始那叠应该有个两三万。
十几岁的高中生,居然拿两三万现金来学校发?
这是正常人?不,不是!这是救苦救难的散财童子啊!!!
这一刻,秦钟越在所有人眼里,简直光芒万丈!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金钱的奴隶!
秦钟越将剩下的那卷钞票卷起来,说:“好了好了,回自己座位去吧。”
他扭头去看谢重星,得意洋洋地说:“我给你留了点,拿着吧。”
说完,秦钟越将那一卷钞票放到了谢重星桌子上。
那卷起的钞票瞬间像花苞一样盛开,谢重星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转开了眼睛,语气淡淡地说:“不要。”
秦钟越问:“别人都有了,你还不要吗?”
他有些郁闷,他记得谢重星是最喜欢现金的。
谢重星这个人癖好很奇怪,他的钱包里常年放着一叠厚厚的现金,每天给他发零花钱,也不走支付宝微信,就坚持给他现金。
除了爱现金之外,秦钟越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正是因为这个,他特地带了现金。
秦钟越很有些得意,他的优势很大,他知道谢重星所有的喜好和习惯,现在主动权可是在他这边的!!
秦钟越长相是很帅气的。他外祖是德国人,所以他有着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表现在他身上,便是那冷白的皮肤,深邃的五官;他睫毛又黑又浓密,双眼皮清晰而轻薄,显得他那双眼睛也格外明亮,像是能一眼望到底的溪水。
这样一双眼睛,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一个有心计的人,反而有可能让人怀疑他就是个傻白甜。
总之,秦钟越的长相,是透着一股很纯良的帅。
长相是一方面,他这样随意地散财,让谢重星有些反感。
秦钟越不知道他已经惹了他反感,还在那儿洋洋得意于自己的攻心计,他语气随和地说:“我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挺面善的,我觉得我们俩还挺有缘分的,我今天就认你当个弟弟,所以真的不要客气,你跟着我,以后好处还多着呢。”
“……”谢重星眼皮又跳了起来。
秦钟越被自己的发言暗爽到,“喏,这表你也收下。”
谢重星说:“我真的不用,谢谢。”
因为喜悦,秦钟越瞪人都称得上有几分俏丽,“真不要啊?”
谢重星说:“不要。”
秦钟越目光落在谢重星那有些圆润的脸颊上,怎么看心里都觉得微微发痒,他想伸手捏捏他的脸,看起来就很好捏的样子。
他以前可没敢捏谢重星的脸,他心思放到了别处,对于谢重星的拒绝,也显得没有那么坚持了,“不要就不要吧,我先帮你收着。”
看着秦钟越将表和现金揣回兜里,谢重星收回了目光。
秦钟越又凑了过来,伸出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早在他坐到他身边的时候,谢重星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儿,很淡,像清晨的树林,有着榛子和青草的香气,清冽中透着一股细微的甜味儿。
很好闻,但是,他直白的问他他香不香是不是有点毛病?
一个高中男生,会这么在意自己身上是香喷喷的吗?
谢重星心里不知道何种想法,但面上,还算给面子的说:“香。”
秦钟越便从兜里摸出了一小瓶香水,说:“那送你了,法国一个小众牌子,要去法国买,也就你喜欢。”
谢重星想拒绝,秦钟越直接塞进了他手里。
而后,他迟疑了一下,用力抓着谢重星的手,谢重星眼皮微颤,抬眼直直地看着秦钟越,嘴唇微动,想张口让他放手。
然而秦钟越快他一步先开了口,只听他语气满是吃惊地道:“你手怎么这么糙?!”
谢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