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黄沙延伸至视野尽头，无穷无尽。

远处传来间歇性的巨响，像是狂风在怒号，又像猛兽在咆哮，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撼天动地。

虽然是沙漠地形，但这里的温度却不算高。

这或许跟天上的……那些玩意有关。

之所以用那些玩意来形容，是因为何星文无法用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它们。

处于固液之间的红色存在，在天空之中缓缓流动，另一片银白色的光如有实质般跟它遥遥相对。

在它们之间，散落着不同形态的发光体，类圆形的星体、宛若月牙般的星体。

平静的沙地上忽而起风，传来木头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何星文看向眼前的小木屋，风稍稍一吹，整个木质结构都随之晃动，实打实的危房。

“超乎想象的场景。”

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从何星文脑海里响起：“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兴奋？”

这是个好问题。

何星文的目光在荒芜、空旷且寥无人烟的沙漠上环顾，真挚的反问自称是“愿望成真系统”的不明生物。

“你觉得我为什么不兴奋？”

“抱歉，我目前处于低智能状态。”对方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问题：“但根据数据库提供的答案，或许是因为，你觉得眼前这一切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何星文伸手——差点忘了，他现在以一个光团的模样飘在荒漠之中，并没有手这个器官。

飘在空中的光团动弹了下，又平静了下去。

何星文觉得他现在还能平静的跟对方沟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称得上奇迹了。

“我的愿望是玩全息游戏……”他环顾荒漠，反问对方：“这跟全息游戏有什么关系？”

系统的回答无懈可击：“能量不足，游戏尚未载入。这是游戏开启前的初始画面。”

何星文看了眼一望无际的荒漠、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即使是最糟糕的游戏，也知道包装上诱人的外表，来引诱玩家。

何星文暂时还不确定这个所谓的系统提供的全息游戏是一款超乎想象的划时代全息游戏，还是一个来自恶魔的诱饵。

但如果是后者，那这个恶魔可能需要进修下广告学。

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在目睹眼前荒芜又荒诞的这一幕之后，还被诱惑。

但鉴于何星文并不属于正常人，所以这场对话还能继续。

何星文的视线流连在荒芜的景色上，沙漠像是海面般，起伏、流动，每一粒沙砾清晰可辨，即使是最细微之处，也找不到丝毫虚假。

真实到超越人们对游戏的定义。

“怎么获得游戏载入的能量？”

系统的回复刻板且毫无起伏：“用人类所能理解的方式解释的话，来自关注度。”

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何星文看向摇摇欲坠的小木屋，它近在咫尺，但咫尺天涯。

就如同系统之前所说的那样，游戏尚未载入，作为旁观者，他没有获得跟这里的存在互动的许可。

某种存在无比确切的将他跟这个世界隔离，就恍若他真的只是在看一个全息游戏的介绍画面一样。

“关注？”何星文脑海里转悠着念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疑惑：“你要我成为一个明星？”就为了载入一个全息游戏？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听起来一样很离谱。

系统否定了这一点：“我不觉得你会喜欢成为一个明星。”

很贴心，何星文想，甚至还会考虑我个人的喜好——跟系统的刻板截然不同的贴心。

“这个关注的定义，是人们投注在你身上的视线、注意力，换句话说，这是大众对于你的认知度。”系统一板一眼的解释道：“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为标准，这个认知度的构成有多种形式……”

系统停顿几秒，直接给出了答案：“我觉得，出于安全和方便考虑，将聚焦在你个人身上的视线，转移到游戏身上，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系统现在的表现，又有点像不熟练业务的小恶魔，生疏的用诱饵诱惑着猎物，因为太过生疏，以至于被猎物轻易察觉了目的所在。

“我理解你不信任我的原因……”

系统再度停顿了几秒：“鉴于我们尚未签订契约，你有拒绝我的权利。”

何星文的视线在这片天地里游弋，随口道：“不管是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还是号称自己是‘愿望成真系统’，都很不可思议。”

当然，最不可思议的还是眼前这一幕。

一个无比接近真实世界的“全息游戏”。

系统：“你看过哆啦A梦吗？”

何星文：“所以你是我的曾曾曾孙子送来改变我的人生的？”

系统：“是的。”

何星文：“我希望你能诚实地回答我。”

系统飞快改口：“不是。”

何星文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在身后狭小且破旧的小木屋上。

“我有种预感。”他说：“迈出这一步，我可能会改变整个世界。”

人类总是难以捉摸，系统看了眼自己数据库：“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些。”

事实上，何星文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本不该发生。

如果有人清楚系统这些预料是如何构建的话——那涉及一大堆的科学理论，就会清楚，超出系统的预料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有问题。

又来了，那种微妙的贴心感,就好似他们立场一致般的贴心。

何星文：“确实……”他拖着长音慢吞吞道：“但善变是人类的天性。”

他转开了这个话题：“所以，所谓的‘将聚焦在个人身上的视线，转移到游戏身上’具体来说，是指……”

系统：“综合地球的科技和社会潮流，我觉得，成为一个up主是最好的选择。”

何星文沉默两秒，给了一个干巴巴的评价：“你确实很了解人类。”

“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正式载入游戏，我应该先成为一个up主……”

“准确来说，是成为一个游戏区up主。”系统更正道。

“让我猜猜看，这个游戏区up主……”何星文慢吞吞道：“上传的游戏视频，或许跟这个全息游戏有关？”

“这是获取人气最快的方法。”系统：“一个超乎想象的游戏，会引起人们超乎想象的反馈。”

“超乎想象的游戏？”何星文扭头看了眼身后摇摇欲坠的小木屋。。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准确来说，从系统遇到何星文开始，一切就很不对劲。

如果系统仍处于完全体的话，或许能得出一切问题的答案，但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目前处于低智能状态，很多功能受到了限制。

何星文收回目光，将话题推进到下一步：“我们可以回去谈一谈了。”

光团缓缓消失，小木屋重新恢复了平静。

更远方发出巨响的存在也终于能在失去限制的情况下，靠近这片荒漠。

狂风席卷起黄沙，遮天蔽日，在几乎实质般的风暴阴影后飘着一个几不可见的虚影。

那就像是末日来临前的场景，没有任何存在能在这种天灾下存活。

阴影席卷着一切，从远方飞速而至。

有时候，毁灭就是如此突如其来——而在这里，更是无处不在。

阴影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天翻地覆，一切泯灭成黄沙，簌簌而落。

所幸这里足够荒芜，才没有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又或许这里之所以如此荒芜，正是因为它早已毁灭了一切。

阴影毫无停顿的继续前行，黄沙缓缓落地，显露出被风暴席卷过后的小木屋，它伫立在黄沙之中，毫无变化。

*

无比真实的场景从何星文眼前消失，轻微晃动感传来，瞬息之间，触觉、听觉、知觉一并恢复，将现实反馈给何星文。

“你觉得怎么样？”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何星文伸展着手指，纤细修长的手指在光影下起伏：“很有意思。”

系统查阅数据库，那里堆积了一堆逻辑矛盾和错误报告——关于何星文的行为分析。

何星文停下舒展手指的动作，按亮电脑屏幕：“我对这个全息游戏很感兴趣。”

“但它属于什么类型的游戏？”

“RPG？卡牌？模拟类……”何星文报出一系列游戏分类后，又继续问道：“网游？单机？”

“这取决于你。”系统平铺直述道：“你的想法，决定这一切的最终走向。”

何星文靠在椅子上，稍歪了歪头，简单的得出了结论：“那我们达成共识了。”

椅子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签订契约吧。”他说：“让我来看看这个全息游戏，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是系统最初预料的，何星文对此的反应。

兴奋、期待且毫无阴霾。

何星文没有得到系统对此的反馈，他耐心地等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你在犹豫？”

何星文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是一个双向选择？”

不只是他在选择是否跟系统签订契约，系统也在选择是否和他签订契约？

“不，当然不。”系统飞快否认了这一点，道：“我只是在浏览我的数据库，那里堆积了很多错误报告。”

系统补充道：“你的行为不符合我的判读导致的错误报告。”

何星文：“这种事情，一般人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说出口。”

“如你所见，我现在处于低智能状态。”系统这句话的意思更直接点是：如你所见，我现在是个弱智。

何星文思考了几秒，有些不太确定要不要把他的小秘密说出口。

但有一点，系统的判断确实没错——他太过年轻，在阳光下长大的少年，即使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也依旧是少年。

他根本无法明白，他如今所做的每个选择，会让未来变成什么模样。

何星文简单的结束了思考，开口时声音极轻：“我预知过未来。”

系统的数据库立刻给出了判断：不可能。

“作为纯粹的灵长类生物，在地球目前的状况下，你不可能具有任何超能力。”系统一板一眼道：“更不可能预知未来。”

预知未来涉及时空，而时间和空间，是一切奥秘的终极，即使存在超能力，那它也属于超能力中最为罕见的存在。

“但事实是，我确实能。”何星文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而之所以选择告诉系统，是因为……

“我曾看到过你的出现。”

“我看到了……”

何星文注视着自己的手，声音几不可闻：“一个强大的帝国。无数生灵在帝国中共存，庞大且不可思议的机械日夜不休的运转，高耸入云的雕像上雕刻着属于我的脸……”

那是足以让渺小的个体为此颤栗甚至屈膝的画面。

一个强大且永不坠落的帝国，伫立在大陆一端，俯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