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个部队, 大概有人会质疑林敬也这种决定——维默尔老头可是养出了两个坑害过你的孙辈啊。

但林敬也带出来的队伍已经对他的行事风格非常熟稔。并且，长官的行事风格的的确确对整个队伍影响深远，就和当初林敬也对刘桓教官所说的一模一样。

奥科这样的虽然加入时间短, 但也已经对长官的风格猜得透澈。

“换我我就做不到啊。”奥科长叹一声。

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完完全全的公私分明。

第一行星军团的旗舰获准与染星号并列伴飞, 辎重补给交予第一军团专门的补给战舰，这些补给舰是前线所用，自然性能远好于林敬也当初的那艘, 只不过是它们火力一般罢了。

林敬也在检查过这些补给舰的状态后，十分自然地吩咐：“在保证主力战舰武装充足的情况下，各个补给舰可以自行武装自己，涉及核心部位的改动提前向天穹之剑技术组提交策划即可。”

一时间，补给运输队伍的人都傻了。

“可、可、我们是补给队哎……”

补给舰的舰长们结结巴巴地说到一半，集体闭嘴。

——因为刚刚给他们下了这个恐怖命令的男人……他以前也是运输补给部门的！而且还他妈是二线的补给队！

看看人家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那个风轻云淡啊……众舰长们惆怅——真是人比人不如直接抬走天葬吧。

维默尔上将近来对林敬也的态度也越来越复杂。

整个维默尔家族与林家也可以称之为世交了, 最开始他与林路相识, 林净然甚至还没有出生, 林路也曾经与维默尔家战死的那一辈人有过交情，若不是后来闹成了那样, 林敬也甚至可以算维默尔看着长大的孙辈。

就和林路一样，维默尔对自己的后代实在是毫不了解，一样的不曾尽到养育责任, 只是区别在于，他把两个孩子保护过度, 尽管保护的方式完全不对，相比之下, 林路则是对林敬也全无看护。

从本质上讲，林敬也觉得弗雷施其实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因为维默尔没有教过他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天经地义属于你, 也不是所有你想要的就必须得拿到。

只可惜，别人家的熊孩子闹脾气最多在大街上打滚撒泼，弗雷施……

他所作的一切让他没有任何回旋的退路。

“上将，希望你明白，我不会对弗雷施·维默尔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林敬也平淡地警告，“如若你在战斗中表露出任何回护迹象——”

不等他说完，维默尔已经沉声回答：“你大可以将我就地击杀。”

不少人都轻轻抽了口气，哪怕是染星上的成员。

林敬也却丝毫不为所动。

“奥科·艾萨克。”

奥科立正出列：“舰长！”

“即刻去往第一军团旗舰，担任协调指挥官。”林敬也说道。

“是。”奥科回答，而维默尔上将对此没有任何异议。

两支队伍在协同作战时，的确可以这样操作，将指挥官得力的副官派遣到被接管指挥的队伍上，这样可以让两支队伍合作更加顺畅无阻，但第一军团从编制上来说才是主力，林敬也只带了染星号与天穹之剑少部分的舰队，本该是归入第一军团，但眼下情形，对第一行星军团最忠诚的战士都没有任何微词。

因为换了其他人指挥，大约直接下了第一行星军团的武装都有可能。

林敬也：“出发。”

种种纷杂被抛诸脑后，漫天星辰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吞没。

星辰对人类而言便是不朽，哪怕是寿命长些的金灵族，也并不会有幸看到属于星星的生老病死，在这样一片天地当中，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迷失了灵魂。

埃里兰博士最开始那句“一切思维皆是真理的回声”，只是一位理工大佬心底里那点与专业无关的浪漫诗词，但漫长的世纪过去了，大宇宙的无声孤寂吞没了人类的灵魂，让漂泊其中的回声们真的变成了一段没有来处的残响。

林敬也带队一路追向深空，回声并不是一个战斗部队，它们的战斗力完全依靠的是数量。

有血有肉的人类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和机械造物拼耗损率的，所以林敬也一路都是进退有度，每当回声编队一窝蜂冲上来的时候，就会迷茫地发现——

哎人类呢？那么大一坨人类呢？

然后等它们一窝蜂找不到人类，又集结返航的时候，林敬也就让舰队各自分散，蹲在它们返航路上，一打一片，谁让它们这些机械生物原路来又原路回，连半个坐标都不偏移？

几次之后，回声从它们的大数据里分析出了林敬也的战术思路，再发现人类踪迹，就开始学会了分散小队，四处搜寻隐藏各处的舰队。

然而林敬也就等着这一招。

于是分散开的回声集团绕过一片小行星，惊喜地发现了等在这里的整编舰队。

林敬也压根也没有分出一丁半点的队伍，整整齐齐在回声面前一字排开，对着它们的小分队碾压上去，半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纯粹的以力破巧。

反复了几次，回声再发现林敬也的踪迹，直接转头就跑，和当初哭爹喊娘的星寇如出一辙。

回声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使用技术手段，比如黑客技术，但地球的技术支援很有效，那些林氏集团生产的防火墙设备配合地球的编码程序，除非回声入侵到战舰内部，以物理接入的方式接管星舰系统，否则是黑不进来的。

反而是它们自己，被地球给物理接入了。

林敬也抓回来的回声中枢就摆在桌上，萨曼莎博士领着一群技术人员对其进行了惨无人（意识体）道的解剖。

回声的意识数据被层层加密，并且有一旦被外力破入就会自毁的程序在，但很可惜，埃里兰毕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将意识上传云端的科学家，回声这些针对思维信息进行的加密，都是埃里兰玩剩下的。

如果比起如何将人的意识上传，地球埃里兰博士团队的技术早就落后了。

“回声的资料库里记载，它们现在已经更新了新的载入技术。”萨曼莎博士将地球的分析报告总结讲解给林敬也，“就好比我们在研究如何把意识传输回一具放生人体内，回声组织没有这个需求，它们一直在研究如何更快速、甚至不经过本人同意，强征意识。”

林敬也皱眉：“所以这真的已经能做到了？”

“是这样的，”萨曼莎说着，“地球早有猜测——如果它们不能‘统治’更多人类的意识，它们怎么敢在上世纪到本世纪以来一直频繁发动空前规模的袭击？如果夺走意识需要本人同意才能进行，我相信大部分联邦人都会宁死不屈，那如此一来，回声岂不是只能大开杀戒，这与它们统治人类的野心完全背道而驰。”

“你说得对。”林敬也皱眉，“这不是个好消息。”

人类对成为意识体本能惧怕，失去形体，别的不说，就连美食都没法再享受了，真正能接受的人永远都还是少数派，但如果对方强行把一个人全部的亲人朋友都抓走了呢？

如果这种情况发生，林敬也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舍小顾大，到时候只需要说某某某你父母的意识在那个刚被你们联邦抓走的回声中枢存储器里，又有多少人会毫不动摇，继续义无反顾摧毁它？

林敬也：“麻烦将这个消息传到我们联邦首都星。”

比起联邦自己的技术，同为意识体的萨曼莎博士们更擅长如何保护信息、对抗回声的黑客技术。

萨曼莎的虚拟形象做出点头的动作：“好，请您放心。”

但那边制止了林敬也断掉通讯的意思。

林敬也：“还有其他事？”

萨曼莎：“是这样，我们在这枚中枢的存储器里发现了不少新的情报资料，其中有一个代称，在最近十年里频繁出现，我们有理由推测这个代称所指代的意识体，目前在回声的体系当中处于高位，极有可能不是核心中枢，就是仅次于它。”

从萨曼莎的语气中，林敬也隐约听出了一丝不太对的地方。

很快，萨曼莎博士问道：“请问联邦和海德拉抵抗组织，近十年是否有过重要人物身亡但没有找到遗体，或者是下落不明？”

林敬也微微一怔，思索了一会儿，说：“有肯定有，比如反叛军，也就是海德拉抵抗组织的前任最高领袖，是被我联邦元帅追得自投了黑洞。”

萨曼莎点点头：“我比较担心这个中枢会是曾经人类方的重要成员，因为一个无名小卒在短短十年上下的时间里成为回声的重要一员，并且展露出卓越的领导能力，可能性还是不太大的，毕竟回声这个组织管抓不管教育，这中枢必须是成为意识体之前就有足够能力。”

林敬也：“说了这么多，这个代号是什么？”

“中枢探险家。”

林敬也心头微动。

“如何，林舰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林敬也：“联邦、夜羽、海德拉，三个主要人类势力当中未见尸首的人并不算少，如果这个人既有军事、政治才能，又能用探险家这个称号，的确，海德拉前任指挥官勉强可以，夜羽已故首领可以——但他去年才死，除非这个人早十几年勾结回声。”

“并无不可。”

林敬也摇头：“夜羽的将军不会发现不了。除此，最出名的星际探险家是金灵族人，但回声有过夺取非人类族裔的意识这种先例吗？”

萨曼莎：“据地球所知，没有，因为金灵族虽然是类人种族，但dna序列、大脑结构、生物构造都与人类存在差别，夺取他们的思维将会是另外一种技术。”

林敬也：“我明白了，那剩下的人……”

他的眉峰显得更加凌厉：“那我希望，这个中枢是我知道的那几个星寇头子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