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在贴近
“安常侍做什么去了?”一路行着,苏遥生问了句,她见长宁安顿了些什么,安常侍就不见了。
“没什么,是府上的杂务。”长宁未多说,只引着遥生往主殿行去。
前庭闹闹哄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遥生多看了几眼,想问,可对方是长宁,便忍了下来。
直至两人进了主殿,遥生坐在殿中,长宁转身合上门。在遥生的面前蹲了下来,也不言语,两人就这般静静相望。
“可是谁欺负了遥生?”长宁敛着眉头,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苏遥生一怔,不知长宁如何就这般敏感,想起长睿面目狰狞拨倒茶盏挑衅时,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你还有心思担忧我?”苏遥生抬手挥去长宁肩头的泥土。眸子里的无奈将眼前的身影罩在无言之中。长宁,小小的一只,此时就蹲在身前,目光关切,却也着实狼狈,好端端的裙子,惹着泥土,膝盖上也沾着泥,看着应是摔了一跤,裙子也蹭破了。“怎么弄得?”
“出府心急,被凳子绊倒了。”话音刚落,长宁的目光随之一紧,赶忙去扶遥生送的那支簪。
“没磕着。”遥生知道长宁在紧张什么。
“遥生呢,发生了何事?”
随之,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去换身衣服,都脏了。”苏遥生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却在长宁敏锐的直觉下无处遁形。
“那…遥生等我?”
苏遥生未答,长宁就不敢放心,生怕遥生会不辞而别。
“好么?”长宁不安道。
“知了。”遥生被那人央的无奈,又静了下去。
“苏千金喝些茶少等,主儿一会儿就回来。”习音来的恰到好处,茶水奉上,长宁心中一松。
“去服侍公主更衣吧。”遥生别开视线,习音福身一礼,随着长宁出了大殿。
一室寂静,遥生又一次陷入了沉思之中。思来想去,她竟然解不开眼前的局。并非是走投无路,可面前的两条路对于遥生来说,同样绝望。要么嫁给长睿牵制长宁,要么,嫁给长宁牵制长睿…
皱了眉头,苏遥生的心中生出一丝凄凉,她能做的选择不
过是在没得选中微弱挣扎,嫁与长宁,还是嫁与长睿,其实没什么不同。
苏遥生周身泛着苦寒,不想两年过去了,自己还是命悬一线的境遇,什么都不曾变。
待长宁换衣时,安常侍已率着几名家丁缉拿了一人回到府上。
“公主,安常侍回来了。”习音在门外请道。
“进来。”长宁换了一身精干利索的短袍,低头扣上袖搭的最后一道扣,几名家丁已压着那男子跪在了眼前。
“搜。”长宁平静的言语之下,那怒似乎已是无法压制,“习音,帮我拖拖遥生。”
“公主,身无一物。”搜身的家丁摇了摇头。
“你是谁的人?”长宁蹲下身,目光盯着习音,见她已是远去。下巴一扬,安常侍心领神会,已去守门。
面前的人猛力挣扎一瞬,却没能如愿挣脱。
“不开口?”长宁笑了一声,冷峻的面庞随之狰狞。“那你可千万别开口。”
遥生聪明,也足够沉稳。倘若是小事,她一定不会挂在脸上。可今日,如果遇上了遥生都难以安心的事,那就一定是有人欺了她的遥生。长宁修长的手指攥了陌生男子的头颅,拳头如雨纷至,只几拳那男子已满面血腥,两年的边陲生涯,长宁将自己锤炼得如钢铁一般坚硬。
“主儿!再打……”身旁的家丁忙起身拉住长宁,第一次见公主这般愤怒,怒到濒临失控。
长宁胸中的怒火腾的焚起万丈高焰,她的遥生,她自己都舍不得委屈了那人,今天却让别人给欺负了,长宁自己都不曾预料到自己会暴走。
“安常侍押了一人回来,家臣打扮,公主在审。”大殿只有那两人四目相对,习音瞅着添茶的功夫提醒与苏遥生。
“哐啷!”一声,遥生手中的茶盏落在桌上,面色一片惨白。她能感觉到被押的人,一定是六皇子的探子。像长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押了,于她于自己都无半点益处,心中乱上添乱,遥生不知当如何解。
“遥生?”长宁扶了门框,看的清楚,敛着眉难免担忧。
恶寒随着那一声轻唤散尽,苏遥生抬起头时,眼眸之中又是一片伪装出的淡然。
“遥生,是谁为难你?”长宁又问了一遍,那双琥珀
色的眸子温柔不再,音调渐冷。
眼前的人像极了上一世的那个蛇蝎女帝,怒而不发,威自凌然。
遥生望去,长宁扶门而立,先前还好好的手背上破了皮,做了什么,遥生怎会看不出?当下脸色又苍白了下去。
“长宁。”苏遥生眼见长宁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两人的目光正是交锋,苏遥生的冰冷对上长宁的锋芒。气氛剑拔弩张,这样的长宁,遥生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比起往日里温吞怯懦的长宁更熟悉。
“遥生不肯告诉我么?”长宁近了几步,带着窒息的压迫感,让苏遥生脑子里不断有那人狰狞的表情反复。
“我看府上正忙碌,该告辞了。”也许,逃才是唯一的办法,苏遥生不知如何解开这眼前的困楚,干脆选择了逃避。
“遥生!”
猝防不及,手臂被长宁一扯,“是长睿逼你对不对?他为难你了?”
遥生慌了,长宁咄咄逼人的模样,唤醒了遥生内心深处最可怕的记忆。眼前的人步步逼近,令她不能承受,不光是身体上的畏惧,更是本能抵触。挣扎不止,就像是时光流转,瞬间倒退回上一世,长宁举剑与她对峙的那一夜。她害怕,甩也甩不脱,挣扎也无用,大脑拼命地发出逃脱的指令,最终化作手腕上的一挥。
“啪!”长宁的脸上被挥了一巴掌,始料未及,殿中的两人皆是一愣。
“遥生…”长宁委屈,松了遥生的腕子,不敢再造次。
“放过我很难么?”遥生的眸子一红,人转身冲出了大殿。
遥生含着泪跑了,长宁不放心她就这样离开,害怕出事。于是,只得顶着脸上的大红印子,不顾众人目光诧异追了出去。
正是热闹的街巷,一支队伍拉得老长,遥生在先前跑,长宁在后头跟,安常侍带了家丁又在公主身后追。
在街上匆匆而行,遥生才压住了眼中的泪意冷静下来。也看清了周围人们的指指点点,忙检查自己的仪表。扶了头钗不曾乱,衣服也是得体,如何就招惹了众人目光?!
心思瞬息了然,猛然回身,看见大名鼎鼎的献平君脸上顶着红印子,正狼狈不堪的陷在指指点点之中。她眼中有倔强,却在遥生的注视中无所适从。
委屈得眼梢滚烫,长宁还是含蓄的与遥生抿了抿唇,天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原来她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众人的指指点点,让长宁感到窒息,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遥生拉了她的袖摆奔跑时,长宁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只记得端方优雅的苏遥生失了分寸。长衣飘荡,她敛着裙角在眼前蹁跹。
直到越过苏府那道槛,大门被遥生推上,挡住的不止有安常侍一行,还有那个沸沸扬扬的议论之声。遥生才觉得身体是真真难以承受,喘得厉害,喉咙也是又干又痛。
“长…”遥生刚要开口训斥,长宁伸手将自己纳进了怀里。
这个人怎么这般轻浮?遥生不止烦躁。
“我以为你不管我了…”长宁缩着身子,贴在遥生微汗的颈侧,有苦涩的泪在跳动脉搏间倾诉着长宁的委屈。
遥生托了长宁的后颈,却不知道这个无赖为何偏就喜欢黏在她的身上?压制住想要挣扎逃脱的冲动,遥生毫无办法,只是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由着长宁胡闹。
有些人的喜欢是甜蜜,有些人的喜欢的负担,而长宁的喜欢,致命。遥生被压在角落里不得动弹,那人要高好多,靠在身前,像一堵墙,像一头喘息的野兽,令遥生不得闪躲,可对于死亡的畏惧却刻骨铭心。雏虎也是虎,要吃肉,猛兔仍是兔,只食草,遥生绝望,这是血脉里的命中注定。就像现在,明明那么恨她,恨却也只能侍奉,只因为她是君,遥生是臣。
“献平君?”午晌归家,刚换下官袍的苏令卿诧异望着苏府大门里的一幕。
遥生下了一跳,忙将长宁撑开。
“苏卿家…”长宁脸上还挂着泪,看见苏令卿欲要行礼,忙喝止。
“献平君这是如何了?”长宁的难堪,任谁也能一眼看穿,特别是脸上那红印子,苏令卿忍不住关心。
“遇上一些事,被遥生救下了。”长宁尴尬的挠了挠头。“苏卿家稍些避避,我…”长宁窘迫抬袖蹭去脸上泪意,苏令卿忙心领神会,躬身一礼,便头也不回给了两人寂静。
眼前的沉默令人窒息,而最尴尬的事,却是不知何时十指交扣的那双手。遥生的手那么软,带着温暖的体温,令长宁面红不已。
遥生狼狈挣脱,仍是对长宁的亲近感到害怕,可她是君,遥生别无选择,只得引着长宁回了自己的闺房。
“我去打水,少等。”遥生望着局促不安的长宁叮嘱一声。
只待遥生一走,长宁才忍不住打量着屋子,是遥生的家,有她身上清冷疏离的气息。环视一周,长宁红了脸,是遥生的味道,装裱的字画,妆台上的钗珠,矮榻上的古琴,还有床榻上绣着黄鹂的被衾,皆是那人的风格。
推门而入,当遥生看见长宁忙不迭又缩回目光,可怜兮兮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心中无奈。
她说不清,如今这个长宁怎么会这么弱?人前人后的她,简直是天壤之别。苏遥生心事重重揉了帕子,去托长宁的下额,那张脸楚楚可怜,慌乱的似要找条缝钻进去一般。
正烫的帕子熨在眼前,长宁又是不安起来,非要握了遥生的袖摆才能片刻安生,像只小狗…
掀了帕子去敷脸时,那双目光忐忑柔软,便更像小狗了,遥生不知道自己和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心中明明该是恨她的,可此时遥生却忍不住想要揉去长宁眉间的委屈。正是出神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