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个皇后

说罢,他正要抬手让刘袤去请皇帝,微微前探的大掌却被一只肌肤雪白的手掌覆住。

司徒声眉骨微动,漆黑的瞳色落在掌背那只葱白纤细的小手上。

他眸色阴鸷,似有戾气逐渐酝酿。

她好大的胆子,谁给她的胆子触碰他?

他刚要甩开她的手掌,她已是率先一步移开了自己的小手,只见她笑容浅浅,唇畔一双梨涡如酒:“劳烦哥哥将他送回去吧。”

司徒声眸色一滞,却是被她的笑容晃了神,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他侧过头去,嗓音清冷:“他愿为你作证,你怎又将他送回?”

这话也是刘广想问的,他想不通她有什么理由将他送回,莫非是他哪里漏出了破绽?

前几日他被关进地牢,翌日深夜纯妃便派人给他捎话,纯妃早已猜到皇后会求助九千岁,她道若是见到皇后,便让他逐步引导皇后,令皇后猜到幕后指使人是纯妃。

而后他再出口求饶,道是愿意为皇后出面作证,届时到了皇上面前,再反咬皇后和九千岁私下有染,他被逼无奈才答应帮助皇后污蔑纯妃。

刘广也不想如此,但他姐姐在纯妃手中,月兰的性命也握在纯妃掌心里,他不得不这样做。

“娘娘若是不信奴才,奴才可以对天发誓……”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林瑟瑟打断了:“你相信纯妃的话吗?”

刘广愣住。

她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裙摆:“本宫若是你,定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说罢,林瑟瑟便微微抬眸,笑着让刘袤将刘广送了回去。

刘光被抬走后,她朝着司徒声福了福身子:“时辰不早了,妹妹不敢耽搁哥哥休息,这便告退。”

她正要转身,却听到他微沉的嗓音:“你方才说的那话,什么意思?”

林瑟瑟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问她那句‘一个字都不会信’是什么意思。

她抬首望向他冷白的面容:“他姐姐已经死了。”

她来之前,便已经让人调差过了。

刘广的姐姐到底是嫁错了人,夫家借着他姐姐的嫁妆去做了些小买卖,许是时运不错,竟攒下不少银钱,在京城里置办了一家胭脂铺。

胭脂铺越做越大,甚至开始为皇宫供货,他姐夫趁机勾搭上了内务府总管之女,先是贬妻为妾,又八抬大轿迎娶内务府总管之女进门。

在晋国,正妻可定妾室生死,他姐姐虽怀有骨肉,却在夫家活的还不如一个丫鬟,动辄打骂责罚也是有的。

就在他姐姐临产之前,那正妻道是想要吃鱼,让他姐姐去湖面凿冰取鱼,寻不到鱼便不得回门。

天寒地冻,他姐姐凿了一夜的冰,翌日被人发现时,尸首已经结冰了。

刘广身在深宫,消息本就闭塞,他姐夫又怕此事惹怒刘广,便将此事隐瞒的严严实实,切断一切和刘广的联系。

纯妃便是钻了这个空子,只遣人取了一件他姐姐的首饰,刘广联系不到姐姐,便将纯妃的话当了真,以为他姐姐在纯妃手里。

听她细声娓娓道来,司徒声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她叠在身前的双手上。

她早已在后宫名声狼藉,向来以心狠手辣著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他倒也可以算是一丘之貉。

若说将‘善良’二字冠在她头上,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大牙,当初她落井下石,悔婚退婚司徒家之事尚还历历在目。

可她方才明明可以道出此事,用长姐之死策反刘广,让刘广把纯妃拉下水,在皇帝心中埋下疑心之种。

哪怕她不想再趟这趟浑水,也可以将刘广长姐已死之事道出,总之道出此事,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但她却没有说,便让刘广这个将死之人,依然相信纯妃,相信他的姐姐还活在世间。

司徒声早已看透人性薄凉,不论皇帝乃至官员大臣,又或者宫婢太监,无人能逃过他的眼。

但此刻,他却有些看不透她了。

他黑漆漆的眸光缓缓上移,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两人对视一瞬,他扬起唇角:“哥哥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要如何报答哥哥?”

林瑟瑟有些语塞,她倒是不知道,他到底帮她什么大忙了。

难怪人家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他被割掉的二两肉怕是都被上帝贴补到他脸皮上了。

虽然心中腹诽,她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快到哥哥的生辰,我自会精心准备诞辰礼酬谢哥哥。”

司徒声瞧着她面上明媚的笑容,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他长眸微眯,侧过身去,却是不再理会她了。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声音消失,他才望向殿门的方向:“刘袤,她以前也这么爱笑?”

刘袤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千岁爷口中的‘她’是在指谁。

等他想明白准备要回答的时候,司徒声却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阖上了双眸:“取一件狐裘,送皇后回去。”

刘袤一怔,尤记得一个多月前,皇后娘娘来时,外头下着连绵大雪,临走时想向千岁爷借一把竹骨伞,却被千岁爷嗤了一句‘没有娇贵命倒得了娇贵病’,臊得皇后十多日没敢再来。

这次皇后走时什么都没说,千岁爷怎么反倒想起来送狐裘了?

刘袤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句,果然男人都是贱骨头,断了根的也一样。

与此同时,林瑟瑟正站在斋宫殿门外,一脸的懊恼,她光想着赶紧走了,却忘了外头还在下雨,若再这样淋着雨回去,她怕是又要染病了。

这凡人的身子骨就是弱不禁风,动辄吹个风淋个雨便要生病,哪像是她原本的身子,被雷劈过两遭都安然无事。

她正犯愁,刘袤便追了出来,一手打着竹骨伞,一手抱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娘娘留步,老奴这便遣人送您回去。”

林瑟瑟见他递来狐裘,稍作迟疑后,微微颔首:“劳烦刘公公了。”

回到坤宁宫后,林瑟瑟连捧着碗喝了两大碗姜汤驱寒,又沐浴净身后,才抱着汤婆子钻进了被窝里。

忆起刘广之事,她也有些拿不准了。

虽然她现在已经确定剧情改变轨迹是因为纯妃,可纯妃是本文的女主,除去被夺舍这一可能,又有什么原因能让纯妃性情大变呢?

林瑟瑟又困又乏,想着想着,眼皮便粘黏在一起打不开了。

近来皇宫频频出事,太后觉得心烦,索性免去了嫔妃的请安礼,慈宁宫便算是闭门谢客了。

她本想着不用请安就多睡一会儿,谁料一清早杏芽便唤醒了她,道是嫔妃们来给她请安了。

原主的规矩多,往日嫔妃们是日日不落的来请安,直到原主被禁足,嫔妃们才不用再来请安。

解禁之后,林瑟瑟实在不愿意起个大早,面对这些个花团锦簇的后宫团,便对外称病免去请安。

而嫔妃们也没有受虐倾向,巴不得她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倒也算是不谋而合。

若非是今日该去兰汀苑入画了,这些嫔妃们大概也忆不起‘抱病在床’的皇后娘娘。

杏芽取出三五套内务府送来的春衫,那日林瑟瑟一匹布都未拿走,许是皇帝良心发现了,便又挑了几匹珍贵的布料送来坤宁宫。

林瑟瑟倒是不甚在意衣裙的新旧好坏,见杏芽手里拎着几套衣裙,便随手指了一套水青色织锦裙,搭个素绒绣花袄,裹得十分暖和。

杏芽执着螺子黛给她描眉,眉目间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般反反复复多次,她终是没忍住,抬眸瞥向杏芽:“怎么了?”

杏芽犹豫一下:“兰汀苑有些门道,想来娘娘是不大清楚的,奴婢提早便去打听过,说来怕是娘娘不爱听……”

林瑟瑟挑眉:“说来听听。”

杏芽得到允许,这才继续说了下去:“兰汀苑的画师,画技都是极好的,有时画的耐心些,画像上的容颜比真人更胜几分也是常有的。”

“只是画师有无耐心,便要看娘娘小主们的诚意如何……”

说到这里,她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抬眼偷瞄一眼林瑟瑟,像是生怕她生气似的。

林瑟瑟自然听懂了杏芽的潜台词。

那画像要挂在养心殿暖阁之中,每每皇帝翻绿头牌时,都要先瞥上一眼画像再翻,是以这画像对嫔妃们来说极为重要。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画像关乎接下来一年侍寝的频率,自然都要准备些金银珠宝的,贿赂一番画师才是。

林瑟瑟沉思片刻:“你也去拿些金叶子,多准备些。”

杏芽闻言,耷拉的脑袋一下支棱了起来,她笑着应了一声,待梳妆完毕,便扶着林瑟瑟出了殿门。

嫔妃们早已等候多时,见林瑟瑟出来,一一请过安后,便迫不及待的等着她发话。

元嫔因为怀孕的缘故,不便入画,而纯妃也不在场,林瑟瑟琢磨着纯妃或许还没打扮好,便也没再等纯妃,率着众人便前往了兰汀苑。

兰汀苑中,层层叠叠的屏风后。

坐在软塌上的皇帝神色有些不耐,眼角瞥见那抹水红色,却又只能敛住不悦的情绪,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爱卿怎地想起邀朕来这兰汀苑了?”

司徒声斜倚在美人榻上,在皇帝面前也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似是没有骨头一般,倾侧着身子笑道:“皇上忙于朝政,似乎还未仔细瞧过后宫的妃嫔美人,今日妃嫔们来此入画,特邀皇上来此一赏美人入画。”

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后宫的嫔妃如何,又是否仔细瞧过她们,与这阉人有何干系?

他心中愤懑,脸上却带笑:“还是爱卿思虑周全。”

话音落下,兰汀苑的殿门便被推开,皇帝透过屏风,瞧见陆续有人进了宫殿。

若说入画,该是皇后为首,不过林瑟瑟开口让其他嫔妃先画,旁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先是祺嫔上前入画,祺嫔落座之前,先将一袋子鼓鼓囊囊的锦囊交给了画师,而后温声细语道:“劳烦仔细些画。”

众嫔妃以及画师早就对此事心照不宣,倒是不远处屏风后的皇帝频频皱眉,特别是当画师将祺嫔的杏仁脸画成瓜子脸后,更是铁青了脸色。

他就说怎么每次宠幸新人时,总有种货不对板的感觉,原来问题出在画师这里。

每当画师收完贿赂,画完一个嫔妃,皇帝的脸色便黑上几分。

直到嫔妃们画的差不多了,殿门再次被推开,打扮素雅的纯妃姗姗来迟,这种恶劣的行径才算戈然而止。

不得不说,纯妃真是泥石流中的一股清流,她丝毫没有要贿赂画师的意思,甚至让画师按照写实了画,这才让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些。

当所有嫔妃都画完离去,整个兰汀苑便只剩下皇后一人,不知为何,皇帝却是下意识的紧了口气。

皇后冰肌玉骨,貌比天仙,她也会像那些俗货一般,去贿赂画师吗?

当林瑟瑟将两大袋金叶子交到画师手里,皇帝的眸中满是失望之色,果然俗物就是俗物。

见皇帝一脸失望,司徒声难得好心,帮她说了一句公道话:“我这妹妹是太过在意皇上,若是旁人,她可是不肯这般用心良苦的。”

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她洪亮有力的嗓音:“给本宫画丑点,能画多丑画多丑!若能看一眼就把隔夜饭吐出来,那便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