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四周一片默然, 风停止吹动落叶,只有几片泛着黄色的叶子在簌簌抖动,阳光歇了,阴影遮了半个桌子。
咖啡喝了两口, 略苦, 江菁韵喝不惯,道:“能帮我换个口味吗?加点牛奶进去。”
“我去给你买, 旁边就有奶茶店, 你要喝奶茶吗?”迟云含问道。
“喝。”江菁韵笑,“那麻烦你了。”
迟云含稍微拾掇,离开了公司。
她站在公司外, 看着公司的名牌, 很大,在楼层的中心,如同耸立云心,不管谁看到了,都会感叹一句, 公司这么大, 到底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迟云含接触香水的时候,就觉得PFE是她的梦想殿堂, Twilight是香水界的暮光, 能在她手底下工作, 一定非常幸运, 尽管她毒舌, 但是她懂得香。
人生难得一知己。
她坐在公司门口的大理石圆球上,认真地搜索:二十年前的PFE、PFE危机、PFE的接班人
网络信息会随着时代更新换代,十年前PFE也是大品牌之一, 但是二十年前,就没现在这么好。
只能搜到类似辟谣的信息。
PFE重大人事变动!
香水总监Mathilda,带领首席调香师更换阵型,Deity表示欢迎,小雪花时刻准备融资!Mathilda公开发布声明,一味制作传统香水,不知变通,不和流行元素接轨,只会走向绝境,只是保守的顽固派。
PFE会时代的递进而覆灭吗?
辟谣!PFE的负责人称,调香师比比皆是,代代更新替代,只是公司内部调整,只要有Twilight坐镇,PFE依旧蓄势待发,我们在等Twilight长大。
几十年多年前的,PFE还是坚持走传统香水的模式,不会跟外界流行接轨,保持古老上流社会的宫廷香,在时代推进中越来越落后,没有新潮感。
而随着时间的变迁,人们喜爱新潮感,很喜欢高大上的瓶装,她们就开始会摈弃以前的韵味。
PFE在以前算是皇室专供,谁要是能抢到一瓶PFE的香水,就是身份的象征,一旦崩盘,大家对这种香水的追求就少了,PFE的经营模式没及时转换,就像炒股,一路下跌。
当时PFE的负责人是江暮凝的父母,他们算是很及时的发现了问题,只是PFE是经过了几百年发展下来了,根本无法更改现状。
他们试着推了几款商业香,结果都不尽如意,老粉丝们觉得他们变了,新粉丝们觉得他们转型不成功。突然PFE就面临了崩盘,唯一能变得就是决策,炒出新东西,最快捷的办法就是捧出新人。
于是,形式所逼,PFE把目光放在了有天赋的江暮凝身上,大力宣传她,说她会成为传奇,会带着PFE走出原有模式,拉住所有人对PFE的期待。
那几年,江暮凝一直参加比赛,她不会调香,但是会识香,经过她点头的香水,无不风靡,渐渐她的也跟香水绑定了,跟PFE的命运绑在了一起。
炒作一个天才也是有时间期限的,迟云含大概总结了一下,江暮凝从3岁开始,到12岁一直在镜头前,13岁她的名声就从天才变成了香水界新秀。
其中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了,一般都看不太懂,但是从江暮凝出现的词条来看,她出现的频率都是跟PFE挂钩,有些媒体问的很过分,觉得她是个小孩子,诱导她说话,问她PFE发展会怎么样。
次次江暮凝都是皱眉,认认真真地回答问题,小小年纪过度承受,被迫接受不符合年纪的压力。
迟云含突然很庆幸。
那时候,她去救助站匹配一个Alpha,是真的觉得累了,在晴空万里的时候,她决定去找个人,和她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用时间来救治心里的伤。
没想到匹配到了江暮凝,尽管她们匹配度只有30%,但是喜欢上了,就是命中注定的事,小半生可能很难,余生一定是点进蜜罐子里的甜。
迟云含坐了一会,心疼在泥沼里挣扎的江暮凝,还有江菁韵,有时候感慨,活着真的太难了。
想自我鼓励,但是卡词了。
迟云含坐了一会,去隔壁买奶茶,网红店,她站着排队,快到的时候拍照片给江菁韵,让她挑。
回来两人坐在阳台上看风景,时不时会聊一点以前的事,说点江暮凝小时候。江菁韵小时候话也是不多,但是她特别爱漂亮,会用偷偷大人的护肤品,有一点她多年未变,就是她评价香,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江菁韵问道:“她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后天,交流会还有活动,她说欧洲那边的专卖店她都要挨个去看看,可忙了。”迟云含叹气,“早知道我跟过去看看,我还没有去欧洲玩呢。”
说着,迟云含想到上次去海岛,把照片拿出来给江菁韵看,江菁韵很惊讶,拍的略有些情.色,江暮凝完全是被她折腾着拍,弄的乱七八糟的。
“她居然会给你拍?”江菁韵翻着看了几遍,“以前家里拍全家福,她都不愿意拍照。”
“她吃软不吃硬,我跟她撒撒娇,她就干了。”迟云含害羞死了,跟她分享经验,要是跟江暮凝用很强硬的说,必须拍,她理都不理,就不拍,但换成“你拍你拍一下嘛”,她就会同意了。
江菁韵听的只笑,道:“这种事,也只有你做有用,要是我来做,她肯定会用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我,然后问我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哈,很有可能。”
中午,太阳大了,江菁韵自己拿着拐杖走进办公室,拐杖是特质的,下面是伞形,上面吊着一个香水瓶似的东西,怪好看的,配着江菁韵身上的长裙,有几分梦幻,像是从动漫画上出来的人物。
江菁韵道:“我父亲给我做的,他现在管理PFE的香瓶,PFE的精油库你知道吧?”
迟云含点头,“PFE拥有全球最大的精油库,不管是哪个品牌,不管怎么竞争,因为香水需要大量的精油,也要忌惮PFE几分。”
“一开始,PFE只是拥有小型的精油库,那时候用香水的人不多,后来发展起来,我父母想着如果真的撑不住,还可以靠精油支撑,不至于彻底负债。”
显然他们这个决策是对的,在江暮凝带领PFE改革成功,成为领头羊,他们给江暮凝做了后盾。
以前她问江暮凝,江暮凝说跟父母关系不好不坏,大概就是每个人都有苦难言,说恨又不至于。
成年人,在变成熟的时候,总会经历几个不能同旁人诉说的难言,要选择一个人承受所有痛苦。
她们在办公室用餐,期间祁茜然来了,站在门口抱着双臂看着她们,态度倨傲,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江菁韵说,只是顾忌迟云含在旁边,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迟云含不紧不慢地吃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江菁韵问道:“祁董,你要不要一块来吃?我们才动筷。”
祁茜然扫了一眼,估计是不好意思跟她们一块吃,转身走了,但是她走了没多久,祁茜然的助理拎了东西过来,拆开盒子,装的都是吃的食物。
就搞得奇奇怪怪的。
迟云含问道:“祁董,这是想干嘛,不会是想着用菜收买你吧,这也太廉价了吧。”
江菁韵笑笑不作评价,道:“你尝尝怎么样。”
“不吃她的,我怕被毒死。”迟云含想着祁茜然想坐江暮凝的位置就吃不下去,她记仇,道:“她很瞧不起我,每次跟我说话都是轻嗤。”
江菁韵眉头皱了。
迟云含告状一样,不停地说:“而且,她还让下属抢了我的职位,就首席调香师的位置,江暮凝把我的香水带出去了,发布时间还没有到,我的业绩没跟上,她也不等等,就给下属升职了。”
江菁韵点点头,道:“你先吃。”
迟云含不懂她的意思,但是看着江菁韵笑得很温柔,一副要给她撑腰的样子,她就吃了,难道是不吃白不吃……
祁茜然挑的东西味道还不错,迟云含想着吃一口意思意思,没忍住啃的就剩下骨头了。
真好吃。
几分钟后,祁茜然办公室。
助理拿了叠现金回来,道:“祁董,这是董事办公室送过来的,江董事说谢谢你帮忙点餐,迟小姐很喜欢吃,麻烦你明天再帮忙点,工资日结。”
说的时候,她一直在观察祁茜然的表情,她们祁董是想着笼络江菁韵,谁知人家把她当送餐的。
祁茜然脸果然变了,忍着没动怒,“还有么?”
“有,她还说,既然您把她叫过来了,不做些什么好像不好,打算对职位做下变动,问你介不介意?”助理声音小的不能再小,生怕气到祁茜然。
祁茜然咬了咬牙,身体后仰,她转动着椅子,“你去问问夏艺玫,冬香她有没有把握,让她在这个星期把主题交给我。”
助理提醒她,“执行官很快就回来了。”
那时候人家姐妹双双坐镇,祁茜然股份在高也得往后排,以前是个万年老二,现在要去当第三。
主要这个局面还是祁茜然亲自弄出来的。
很气。
几天下来,祁茜然人都焉了,以前她的出场带BGM似的,意气风发,现在怒气爆表,只冒黑气。
在走廊碰到江菁韵,江菁韵扶住拐杖等电梯,站得很直,要不是那次看到她撩裙摆,很难想到她是截肢了,行动不便。
电梯打开,江菁韵走进去,下降的过程,身体会踉跄,她站得不是很稳,但是她似乎不太喜欢麻烦别人,不管大事小事,经常是自己完成。
祁茜然伸手扶了她一把,江菁韵应了声谢谢,祁茜然把手递给她,让她靠着,但是江菁韵没接,道:“我到一楼。”
“嗯?”祁茜然不解。
“一楼人多。”江菁韵说:“听说祁董不近女色,不能破坏你名声。”
电梯开了,江菁韵握着拐杖用力,从电梯慢慢地走出去了,走了几步,俞芊珏推着轮椅过来了。
祁茜然跟在后面,表情很臭,旁边秘书问道:“您怎么了?刚刚跟江小姐交流的不顺畅?”
在此之前,她觉得说服董事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大家想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两个,权利和钱。
谁想要什么就许诺对方什么,对人画大饼而已,但是刚刚跟江菁韵站在一块,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太了解。
她道:“你去把江菁韵的资料搜过来给我。”
“之前不是给过您一份吗?”秘书问。
祁茜然说:“关于她腿的事。”
说完,祁茜然再瞥了一眼江菁韵,江菁韵有所察觉,上车的动作停顿了片刻,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着,像是在说:“走了。”
这个女人真是绝了。
打脸她,威逼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搞的她一腔火气,都没地儿发泄,换成江暮凝对峙她可以随时随地反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现在憋的慌,还不如给她使美人计。
美人计?操,她在想什么?
……
今天,江暮凝从国外回来,下午到地方,迟云含一早就去接人了,在机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提醒她航班降落。
迟云含踮着脚去看,就见着江暮凝拖着行李箱走过来了,她在人群里很显眼,身高接近一米八,站在人群里很好认。
她穿着黑西装,可能要避开媒体吧,还戴了墨镜,看起来跟模特走秀似的,迟云含走到她面前,手伸到她面前挥挥,道:“大高个,看得见吗?”
“看得见。”江暮凝低头看她,手指贴着镜架往前推,又把眼镜放了下来,说:“你胖了。”
“哈?”迟云含听得莫名,怎么突然说这个,她哪里胖了?
女孩子嘛,对自己的身体要求很严格的,她找了一圈,在药店门口找了称,好像是胖了一斤。
“……”
迟云含认真地说:“我今天穿的多,套了件外套,所以会显得胖了,回去我让你看看净含量!”
“净含量?”江暮凝皱眉,墨色镜片后的眸子深深。
“对的,指不定我的净含量还低了。”
迟云含帮着江暮凝拿皮箱,她怀疑江暮凝去空运了几袋子石头回来,这箱子真是重的拖不动了。
“这么重,海关让你过?”她一脸惊讶。
“嗯,多交海关税就行了。”江暮凝低声说,嗓子带了些哑。
迟云含拖了一会又还给她,嘀咕嘀咕的讲最近发生的事,江暮凝安静的听着,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了下来。
迟云含瞅过去,道:“你姐姐来了。”
江暮凝嗯了一声,问:“你的车呢?”
这个时候还坐她的车?迟云含把车钥匙扔给秘书了,叫秘书开回去,拉着江暮凝去坐她姐姐的车。
开的是库里南,很舒适的车型,空间足够大,主要是方便江菁韵上下,颠簸感少很多。
后座完全可以坐三个人,迟云含去坐前面坐,屁股刚落下,听着一声咳嗽,她就假装没有听到。
接着江暮凝又咳嗽了几声,迟云含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江暮凝一直在盯着她,而且眼神非常幽怨。
迟云含连连打了几个哆嗦,赶紧假装去看手机,低着头有点累,她抬头歪歪脖子,偶尔能听到江菁韵在跟江暮凝在搭话。
江菁韵会时不时问江暮凝累不累,江暮凝回答的都很直白,说累。江菁韵就说那你回去要好好休息,江暮凝就会点头说知道。来来回回几趟,她都是很冷漠的性子。听得迟云含有点着急,再扭头看过去,江暮凝捕捉到她的眼睛,就紧盯着她不放。
一直到家里,迟云含帮忙拖行李箱,再回头去看,瞧着江暮凝把江菁韵推进来了,上楼梯的时候把人抱起来,放在屋里的沙发上,再回去拿轮椅。
迟云含跟过去,就听着江暮凝用不满地声音跟她说,“我感冒了你知道吗?”
“啊?”迟云含真不知道,江暮凝又说:“我在车上咳嗽了半天,你为什么装作没听到?”
迟云含解释道:“我……我以为你不想跟你姐姐坐在一起,所以一直提醒我。”
江暮凝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我为什么不想跟她坐在一块?”
“我以为,可是……可是你……”迟云含不敢说,江暮凝咳嗽的那几声她听着很刻意,她以为江暮凝是故意咳嗽提醒她。
直A的心真的很难猜,江暮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提着行李箱上楼了,到楼上想起来底下的人,又礼貌地说:“抱歉,我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迟云含拿了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指指楼上,跟江菁韵说:“她感冒,我上去看看她。”
江菁韵点头,“去吧。”
迟云含找了包感冒药上去,一边走一边想今天江暮凝是怎么了,她不喜欢跟姐姐一块相处吗?
怪纠结的,她其实也不太会跟家人相处,要是江暮凝真的不太想和家里往来,该怎么办呢?
和解听起来是一种团圆,对于很多人来说,有时也很残忍,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迟云含想了一肚子安慰江暮凝的话,决定尊重江暮凝,她泡好了药去敲门,手刚刚碰到门,门就开了。
江暮凝没有动,站在门口,一副在等她的样子,迟云含把药递给她,“喝了应该会好点,你有没有哪里难受?路医生没跟着一块回来吗?”
“她有个实验项目,还在那边。”江暮凝说着把药喝了。
迟云含噢了一声,跟她道歉说对不起,江暮凝把杯子递给她,去浴室刷牙,问:“你哪里错了?”
“不应该在你感冒咳嗽的时候,假装不知道。”
“不对。”
“啊?那是什么?”迟云含疑惑。
江暮凝漱完口,把瓶子放在旁边,又去洗脸,弄的慢条斯理的,瞥一眼迟云含,见她还是没想起来,很勉为其难地补了一句,“你应该关心我。”
哈?跟直A交流真的很痛苦!
迟云含想了一会,缓缓地理解过来了,江暮凝这是想让她在她姐姐面前关心她吗?
迟云含恍然大悟地说:“你想秀恩爱啊!”
“咳——”江暮凝不知道是被漱口水呛住了,还是害羞了,脸红了,但是她很淡定的擦了擦嘴,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
“是是是,你不丢人,是我对不起你,没理解到你的想法,对不起哦。”迟云含拉拉的她手,跟她撒娇,江暮凝勉强点了下头。
迟云含快速洗完杯子,找体温计给她测,低烧,加上她飞了十多个小时,应该是很难受。
“你先去休息,待会我再跟你秀恩爱。”迟云含认真地说着,想着把帮她把行李箱收拾好。
江暮凝坐着,认真地说:“我在飞机上睡了,并不是很困。”
“那你想干嘛?”迟云含第一次看她这么虚弱,只想多疼疼她,“想下去秀恩爱吗?那我们下去吧……不过,不能太秀,那样会招人嫌弃的。”
“你去称体重。”江暮凝认真地说,“我看看你的净含量。”
这是什么奇葩的要求,迟云含还是满足了,她去隔壁搬了体重计过来,站在上面称,发现比刚刚轻了一点。
“嘿嘿嘿,你快看。”迟云含叫她过来看,“我就说我没有胖,还瘦了,衣带渐宽人消瘦,为伊消得人憔悴!都怪我太想你了。”
“你不是要称净含量吗?”江暮凝问。
“对呀,明天早上起来称,我能更瘦,现在我就很好了,哈哈哈哈,我再丰满一点点好了。”
江暮凝坐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体重计上一闪一闪的数字,很正经地说:“你对净含量是不是有误解,净含量是除去包装后或者容器后,物体本身的重量。”
“啊?”
江暮凝又说:“比如,你把衣服脱了,光着站在上面称,显示的数据就是净含量,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