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黎一早赶到公司的时候就听到秘书团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不是爱八卦的人，却也无意听了几句，说是副总今天一大早心情就不好，满脸是伤，嘴角那里还破了皮，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想起自己昨夜辛苦把人送回去时遇到了颜先生，默默地明白了什么。

啧。

这出替身大戏也未免太精彩了。

而后，他略略整理了一下衣着，却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进去就被莫名其妙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板这不会是提前到了更年期，喜怒无常变化太快了。

今天被留下来的颜随原又是一个人，可能是之前的几年工作强度太大，一下子闲下来他反而不习惯了，总觉得无所事事浑身难受。

唉，我难道竟然真的是个劳碌命吗？

颜随原吐槽自己犯贱，之前一心想着找个金主少奋斗几年，可真的降金主后，这种悠闲地日子才过了竟然又觉得无聊。

贪心不足的人是要被雷劈的。

说到金主，他手里掂量着那张副卡，也并不确切的知道每个月的限额到底是多少，不过看卓总的那个态度，估摸着不会少，按理说他现在完全可以过上财务自由的生活，想干嘛干嘛。

但，颜随原虽说学历不高，念的书也有限，可他也知道，这世上无论什么事都应该讲究一个可持续发展，薅羊毛要细水长流，不能一下子就薅死了，如果他真的大手大脚，在初期就给金主留下贪得无厌的印象，说不定会被提前终止合同。

现在他不能出门工作，可妹妹每周的生活费补课费不能少，还有之前爸爸在世时欠亲戚的十几万医药费要还，以及现在住的小房子还欠着银行贷款，这些都是他的负担。

颜随原大概算了算，先试着转一万到自己的卡里。

他都计划好了，妹妹每个月生活费一千，房贷一千，各个亲戚一共还债三千，这一下子就去了五千多，再刨去其他杂七杂八的开支，如果还有结余的话，他想每个月再多存两千，好留着以后给知秋结婚或者买房子用。

现在手里有钱了，他想着下周知秋回家正好带她去买两件新衣服，毕竟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听说都是爱漂亮的，之前没有条件，现在有金主罩着，该给她买点好看的了。

颜随原提了一万后就没再动那张卡，小心地收进抽屉盒子里，留着慢慢用，他觉得这样应该不会显得太贪心。

正在办公室心情不好的卓阳冰收到手机短信提示，随手拿过来一看发现是银行消费记录，显示副卡刚才被人转走了一万。

他于是又想起了家里被包养的那个人，对他提钱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把手机又扔了回去，心里却还纳闷，才一万能干些什么，他可是给了每月二十万的额度。

没出息。

他抬手揉揉脑门，昨晚喝太多记忆断片，夜里就又梦到了向嘉余。其实时隔十年不见，他都不太记得向嘉余到底长什么样了，只能不断地想起他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从外观上来看，颜随原其实长的并不那么像他，可是那双眼睛又总是会让他莫名的想到嘉余，他记得那天在车里第一次认真地看着那双眼的时候，十年波澜不惊的内心忽然剧烈跳了起来。

向嘉余于他和别人意义不同，他曾在自己整个叛逆、焦躁的少年时期留下了最明艳的时光，因此哪怕只是眼睛有那么一点像，他也想攥住。

他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爱不爱向嘉余，如果不爱，十年来总是时常想起，可如果说是爱，他对他却又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可以说，他从没想过要跟向嘉余上|床，他想不出来自己跟向嘉余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样子，连做梦都是向嘉余拿着沙锤揍他，一点点越界暧昧的幻觉都想象不出来。

但他也是真的喜欢向嘉余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干净阳光纤尘不染，尽管他知道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弟弟看待。

可十年前他最后离开的那天那么决绝，连个口头道别都没有，这成了他这么多年来心头的一个越来越走不出来的结。

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人，最后为什么要义无反顾的抛弃一切，也抛弃了他。

卓阳冰忽然有些烦躁，掏出手机打算找几个人出来晚上喝酒，可是通讯录翻来翻去，又不想他们看自己的笑话，那些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要知道他现在还在念着向嘉余，可能会刻薄的把他从上到下奚落个遍，还能把事情搞得全世界都知道。

看来看去，卓阳冰鬼使神差的竟然把电话拨给了颜随原。

颜随眼接到电话时是吃惊的，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比较温柔：“卓先生？”

听到他轻软温柔的声音，卓阳冰的焦躁有了几分缓解，他握着手机冷声道：“今晚出门陪我吃饭。”

“好的。”颜随原一句废话都不问，直接答应了下来，干脆利落。

他这种举动大大的取悦了卓阳冰，他喜欢不多事且不多话的人，本来这两天还有些后悔自己冲动做出包养这种不光彩的事，现在也慢慢地接受了，主要颜随原的确是个很可心的人，绝不给他添堵。

挂了电话后颜随原就打开了衣柜，对着仅有的几件衣服挑拣，陪金主吃饭肯定要好好捯饬的，可他的衣服全都是休闲服，而且都穿了好几年，陈旧又灰暗，真要出去吃饭的话恐怕不行，会丢金主的脸。

于是他果断叫上司机师傅，一起去市区买衣服。

“老板喜欢深色，你不要买太花里胡哨的。”司机师傅老陈尽职尽责的提醒他，生怕他吃亏：“我们老板并不是那种在意穿着打扮的人，只要简单大方就好，太招摇他反而不高兴。”

颜随原感激他的提点，连连道谢：“谢谢师傅。”

到了商场，颜随原走进了一家他从前不可能会进的专卖店，导购小姐皱眉看着他身上洗的灰白外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微笑着过来服务。

颜随原对穿着也没什么研究，只是听说这个牌子是很多喜欢时尚的年轻人爱穿的，应该不会被嫌弃。看了看价格也真的很时尚，虽然跟着金主有钱花，但他也不打算当个追求外形而浪费钱的家伙，有那多余的钱，还不如存银行。于是他只买了一件外套和内衬，就那也花了快两千。

第一次穿这么贵的衣服，颜随原付钱的时候心微微抖了一下，改不了骨子里穷惯了的观念。出了专卖店，他又随手去买了双新鞋，然后还去理发店洗了个头。

这一套流程下来，本就长得不错的他一下子就变得更引人注目了，果然人靠衣装，只要穿上好衣服，什么人都可以瞬间高大上起来。

颜随原看了看时间，在商场转了一下午，差不多也可以去餐厅了，第一次约会不能让金主等太久。

六点的时候，他准时到了卓阳冰说的那家西餐厅，因为他是先到的，便只能安静的在门外等他。说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正经西餐，就算肯德基也偶尔才去，而且自打爸爸出事后他就再没有机会进去了，待会儿不知道会不会闹笑话。

西餐厅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不是光鲜亮丽，颜随原站在门口安静的像个漂亮门童，来往的人都向他投去奇怪的目光，不知道这儿为什么要站个人。

等到卓阳冰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皱眉快步走过去低声问他：“为什么不进去？”

“卓先生？”颜随原回过神来，乖巧的回道：“我在等你。”

像卓阳冰这种身份的人，每次来都会让秘书提前预定好位子，只要报他的名字就会有人来接待，这种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常识，可颜随原从前的生活圈子不同，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提前进去。

看他茫然无措的样子，卓阳冰没有说什么刻薄的话，反而语气温和了不少：“跟我来。”

颜随原立刻跟了过去，推开那扇玻璃门果然就有服务生快步走来，熟门熟路的招待他们：“卓先生，您的位子还是原来那个，我带您过去。”

西餐厅里非常安静，还放着舒缓轻柔的钢琴曲，所有的桌上铺着红丝绒的桌布，桌子之间用花盒隔开了很宽敞的距离，这样用餐的人谁都不用挨着谁，隐蔽性做得很好。

卓阳冰常坐的位子在窗边，独占了整个餐厅最好的角落，可以看到底下来往的车流和市区的标志建筑。

“要吃什么？”他打开菜单随口问道。

颜随原很为难，因为他不知道西餐厅都有什么好吃的，这地方和他貌似有点不是很搭：“就……普通牛排吧。”

卓阳冰默然，转头对服务生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来双份。”

服务生立刻听话的拿着菜单离开，空间就剩他们两人。

缘分这种东西太奇妙了，就在在三天前他们还根本不认识，颜随原这么想着抬头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对面的卓阳冰正出神的盯着他看，不由得问：“您在看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卓阳冰淡淡的开口问他。

颜随原想了想，摇头说：“好像没有。”

这也不是假话，他经常被人夸张的好看，却没听过谁单独夸他眼睛。

所以……其实只是他的眼睛像白月光吗？

那卓总也太卑微了。

卓阳冰抿了抿唇，转头看着窗外，颜随原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几分落寞。

果然世界是公平的，像卓阳冰这样优秀的男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人，即使坐拥百亿身家恐怕也不快乐。

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要有钱就很快乐。

卓阳冰沉默着从窗外收回视线，再抬头时就看到对面的人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个角度并不像嘉余，但又是真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