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面对楚离玉的质问，江封还是真情实感地慌了一下的。

然而慌了这一下之后，江封很快就觉察到了异常,通过……楚离玉幻化出来的猫尾巴。

之前对方的尾巴在不耐烦地晃，但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就他对猫类肢体语言的了解,楚离玉目前尾巴稳稳当当向上竖着的模样，是猫在心情很平稳的反应，与对方眼下表现出来的这种质问与怀疑，并不相符。

对方前面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实际心里根本没多大波澜。

江封眯了下眼睛。

有猫腻，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江封垂下眼眸,在脑内回放了几遍梦境中对方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防备着他的模样,随后再抬眼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很麻木的样子,类似于真正破防之后刀枪不入的感觉。

还没等江封说什么,楚离玉尾巴就耷拉下去了。

“你……”楚离玉按在江封心脏上的手往回收了收，“这是怎么了？”

江封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与楚离玉错开视线,神情上愈发黯然神伤起来,却是什么也没说。

见状，楚离玉又往江封的方向凑了凑。

“我不知道你有九条命，”江封偏过头,淡淡道：“之前种种，我只是在试探你的反应。”

说着江封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些天，我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那个梦里的场景。所以我想试一试,如果遇上类似于梦里的那种情况，你会不会为了我好从而选择自己去死。”

楚离玉悄悄去搂江封的胳膊。

江封随意一抬手就躲开了对方靠过来的动作，“别靠这么近，免得我一生气把你给打了。跟我相处，就应该离得远远的，顺便再把什么杯啊，碗啊的都收起来，鬼知道我会不会抄起来当家伙打你，九条命都不够你死的。”

不等江封再说什么，就被楚离玉一把抱住了。

“江封……跟你坦白个事儿，那天看到你的梦境之后，我好像，”楚离玉声音越来越小，头也是越来越低，“对梦里的情形也有点记忆。”

江封一挑眉，他就说楚离玉之前有段时间怂的莫名其妙，没想到随便一诈，就给诈出来了。

“我也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一样，在见到你梦境的一瞬间，很多莫名其妙的记忆就浮现在脑海里。”

“恩，”江封用鼻音应了一声，“继续。”

“那屋里家徒四壁的，不是我把东西收拾起来，专门防着你抄家伙伤我，”楚离玉试探性地拍拍江封的后背，“其实我那会儿好像……在搬家。能抄得起来的东西我自然都收拾起来了，那些比较重不好搬的自然就剩下了……”

江封闻言就是一个深呼吸。

楚离玉配合着缩了缩脖子。

“还有呢？”

“还有就是……跟你闹翻，确实有不想耽误你的心思在里面，毕竟好像是什么患上就好不了的病。”楚离玉缓缓抓着江封已经握成拳头的手，“但其实更多的，是我自己有些自暴自弃了。”

“那个病拖久了连自己吞东西都做不到，到那时候面黄肌瘦，下巴还挂着自己的口水，那副样子……”楚离玉抬头试探地看了一眼江封，“换做是你，也是不希望被我看到的吧。”

“我不想因为生病拖累你，但也更多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毫无尊严地死在你跟前。”

江封只是淡淡地与楚离玉对视。

“反正是过去的事情了，”楚离玉拍了拍江封的手，“消消气，恩？”

“消不了，”江封躲开楚离玉的手，“镜子碎了就是碎了，不管你是故意打碎还是不小心打碎的，都一样拼不回去了。”

楚离玉叹了口气，随后幻化成猫的样子。只不过这次没有变成成年的绿眸黑猫，而是变成的巴掌大小的小奶猫，那种尾巴猫都还是天然炸开的，跟个三角形一样怼在屁股上的小黑猫。

小黑猫也不叫，就跳进江封的怀里，仰着脑袋跟江封对视。

“少来这套，”江封拎着小黑猫的后颈把对方拎起来丢远，“不管用。”

小黑猫落地就颠颠凑过来，十分狗腿地凑到江封侧腰的位置，开始踩奶。

“行了行了，”江封简直没脸看，摆摆手，“你给我变回来。”

黑猫这会儿并没有立刻听从，而是绕到江封的身后嗅了嗅，然后才换回人形，“我闻到了血的味道，你后背上的伤好像又裂开了，要不我去请个大夫看一看？”

“不用，是我自己没想让它好，”江封不以为意，“它不愈合还能分走点我的注意力，不然你以为我这几天怎么心平气和过下来的。”

楚离玉顿时又蔫了，干巴巴说出一句，“对不起。”

“先别着急说对不起，”江封懒洋洋地朝着楚离玉看过去，“等你什么时候把‘突然变碑’那一段想起来，到时候一块道歉也不迟。”

说完江封便把楚离玉从前变碑的事迹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说得楚离玉那叫一个心虚，也顾不上什么假死脱身了这等正经事，赶紧哄着江封，上街买了一打鸡蛋，随后两个人一起做鸡蛋羹吃。

*

边忻难得来十字路口系统一趟，刚来就被江封吓了好大一跳，当一个系统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边忻正是愤愤的时候，总想着要在临走前使点坏。

若不是他撺掇，之前还怕江封怕的要死的各个门派，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联起手来，起了强强互补一同击杀江封的心思。

然而即便边忻如此忙前忙后，各大门派目前还停留在守株待兔的阶段，没有人敢真的冲上前去取江封性命。

这让边忻唏嘘了好一阵，骂修仙者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刚骂完，边忻就看着楚离玉拽着江封的袖子，两个人在集市优哉游哉地挑鸡蛋。江封十分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存在，不过对方很快就挪开了视线，似乎他的存在的意义还不如一只鸡蛋。

边忻不由得又有些跳脚。

“行了，你好好的非要招惹江封做什么，”柏合也是颇为无奈，“十字路口前一任主神被他坑的有多惨，你又不是没看见，如今还敢这么作妖，真不怕他把你们丁字路口系统一锅端了？”

边忻颇为不在意地扇着扇子，“他不就是取缔了上一任主神么，多寻常的事，值得让你怂成这样。”

“远不止如此，”柏合意味深长地一笑，“他还把对象变成了系统员工，只要他们想，两个人可以一起永生。”

边忻突然愣住，接着就是一个倒吸冷气，“雾草，还真是。”

柏合挑挑眉毛，“对吧，看似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发生的，殊不知这里面的猫腻可多着呢。”

边忻猛然回想起一条规定：每一届主神之前都是人，人活着自然就会有亲戚朋友伴侣，为了确保公允，主神是不能批准自己的亲朋好友成为系统员工，只能批准同位面素不相识的人，或者不同位面的人。

柏合：“江封要是一上来就成了主神，那楚尘远一辈子也别想成为系统员工，所以他曲线救国——”

边忻在一旁打了个响指，“让前主神批准楚尘远成为系统员工，然后下一秒就篡位。啧，简直阴险。”

“不止如此，你是不知道，像楚尘远那样自身患病，想要不闯关直接当系统员工，要走多少道程序。”柏合用扇子拍着大腿，“况且免去通关流程直接加入系统的情况，只能走主神直批名额，那名额可是有限制的，前主神可宝贝呢，从来不舍得用。”

“结果……”柏合扇子一开，挡住半边脸，“当时前主神为了给江封添堵，批准的那叫一个毫不含糊，简直是连夜让楚尘远成了系统员工。”

边忻又是一阵吸气，“江封这……简直是心理学大师，别说，他要真的是求前主神做这些，前主神肯定不会鸟他。”

“还有呢，”柏合又是一阵唏嘘，“你知道前主神怎么输的么？”

“直接被江封打爆了啊，这事谁不知道啊。”

“瞧你这话说的，哪一届主神没两把刷子啊，”柏合摇摇手指，“当时江封进行主神挑战的时候，演的可真了，一副痛失挚爱魂不守舍，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一起上路的姿态。脸色白的，风一吹就能倒一样，精神崩的，多听一句话就能疯似的。”

边忻在一旁都听楞了，“还有这事儿呢？”

“有的有的，前主神看见江封的样子，那叫一个嘚瑟啊，上来就是一句‘我把你对象扣在系统里了，但我不会再让你进系统，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边忻瞪大了眼睛，“雾草，他……真就这么说啊？”

“那可不，当时江封就崩了，整个人精神状态瓦解了一样的那种崩，连站都快站不住了。结果就在前主神大摇大摆地凑上前，看热闹不嫌事大想要再补几刀的时候，他抬手就把前主神崩了。”

边忻：……

柏合合上扇子：“崩完还补上了一句——”

“多谢主神大人成全。”

边忻：……草。

“于是就这样，”柏合两手一摊，“他成功篡位成主神，然后一直当到了现在。”

边忻赶忙曾经撺掇过密谋杀江封的长老写信，劝解对方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一边研墨一边暗骂，没想到江封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竟如此阴险。

“阿嚏！”

小屋里的江封原本都要睡着了，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因为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好一阵倒吸气。

一旁的楚离玉担心的团团转，“肯定是方才出门穿少了，这都冻病了！”

“没有，应该只是有人骂我，”江封拽了拽身上的被褥，“别走神，好好看遗书，回忆前世你是怎么往的心口捅刀子的。”

“好好好，”楚离玉无奈道，“看着呢。”

那遗书是江封按照梦境里看到的，一字一句默写下来的。之前楚离玉就是看到他的梦回想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那如今看着自己写过的遗书，说不定就能想起当年写下时候的记忆。

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离玉那边没能想起来什么，反倒是江封又梦到了过去的事情，且梦的内容与遗书有关。

只不过并不是他看到遗书之后崩溃的场景，而是他一边亲手撰写着遗书，一边给楚尘远讲戏。楚尘远要做的包括但不限于真情实感地相信遗书的内容，发自真心地想要进入十字街口系统用自己的命换江封的命。

“如果主神真的让你去做任务，你就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是病患，担心自己会死在做任务的路上没办法一命换一命，从而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进入系统。”

江封在梦里，看着自己对着病床上的楚尘远侃侃而谈，“当不了系统员工也没关系，等我做完任务把药拿来，咱们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

楚尘远盯着遗书，极其认真地点头。

“如果主神愿意让你成为系统员工，你也要表现的犹豫一点，”江封掰着手指头，“纠结啊，不舍啊，徘徊啊，迷茫啊，这几个情绪一样都来一点，拖上一阵子再给他肯定的答复。”

“恩，记住了。”楚尘远说完有些纠结地看过来，“只是你……别忘了这都是假的啊，以前你发病的时候就出现过记忆断层的情况，回头要是又断层了，到时候看到这遗书就真的要伤心了。”

“不会的，”江封抓着楚尘远的手坦然一笑，“就算断片，好歹也是我亲手写的遗书，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江封猛然惊醒，趴在床上剧烈咳了起来。

“怎么了，”楚离玉凑到跟前给江封拍了后背，“依我看你这就是受凉了，明天我找大夫给你开点药吧，这样可不行。”

江封这会儿哪顾得上那许多，一把抓住楚离玉的肩膀，“我那封遗书呢？”

楚离玉把那两页纸从怀里掏出来，“正看着呢，感觉想起来了点东西，就是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江封一下子就把遗书抢走塞在枕头底下，靠在楚离玉的肩头喘粗气。

“我刚刚又梦到了你戳的心窝子的场景，怕又是好几天不敢合眼了。”

楚离玉怯生生地在一旁帮江封顺气，“对不起……”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怪你。”江封身心俱疲一般，在楚离玉的颈间低声道，“再像之前那样熬几天，为师可就真的要撑不住了。”

闻言楚离玉给江封又是好一通顺毛。

江封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的样子，抓着楚离玉的衣角，仿佛求助似的，缓缓开口：“所以徒弟——”

“猫族……有什么可以让人失忆的妖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