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人看来, 如果是他们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要么隐姓埋名, 要么自尽于人, 哪还有颜面再去面对世人？

至于清罗仙尊一手建立起来的清罗派，更是应该交给门中有资质的门徒，并且要耗费无数时间洗刷耻辱, 重新强大起来，让人再也不会提起这件丑事，这才是一个修仙门派正常的打开方式啊！

哪有像清罗仙尊这样的, 回来就算了，还把不愿意看到他的弟子全部遣送离开，向天下宣布他回归的消息，他就不怕人言可畏吗？

有他在，那清罗派的弟子，出门还能抬的起头么？

……

世人议论纷纷，但却是影响不到何罗的。

如他所料，那魔头逃亡之后, 天下四处烽烟再起。

许多地方都出现魔渊接入人间的入口, 更有大魔从中而出, 为害人间。

相比于其它门派应接不暇的样子, 何罗这边就轻松很多, 他一个人，没有带剑，直接走进了魔渊入口，在群魔虎视眈眈的时候，并指为剑, 一斩而出。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那一剑。

那一剑斩出时，万里之外，都能感觉到那凛冽到连灵魂都几乎冻结的死亡之意，如同置身忘川。

不只如此，那入口处留下的升腾剑意，便是境界最高的大魔们进入其中，也少不得要脱掉一层皮，才逃得出来。

经此一役，清罗派治下，几乎成了无魔区，全然没有其它门派的乌烟瘴气。

与此同时，天下大派便再次聚集联盟，共商驱魔大计。

何罗便带着弟子们去见世面了。

但才去几天，弟子们就受了一肚子气。

因为总有不开眼的人，在他们面前提起何罗曾经的往事，甚至还有人拿出了画本。

弟子们为师尊不平，他就很淡定地回答了他的弟子，说：“我生而为人，非以人言为人，世人笑我、诽我，皆不过是由我行事，而照入他人心中的影子，若为了影子而去改变本体，那才是本末倒置，我既活着，又何需要避开世人？”

“那，您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们说的么？”有小弟子小声问。

“何谓在意？”何罗端坐于首，平静地看着坐下的几个少年，“他们说的是事实，若追述因果，也是因当年驱魔而起，不过是我为了除魔付出的代价罢了，既然无错，又何需愤怒羞愧？”

解释完这点小事，他不再耽搁，继续给少年们讲道。

他的态度太正常太淡定，以至于坐下的少年们反而羞愧起来，觉得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掌门天人之资，便是一时败了，也能逆势而起，这种千锤百炼的求道意志，才是他们应该学习的，而不是像那些无知蠢人一般，觉得被侮辱就见不得人了，那些傻子，接得下掌门一个弹指么？

有了这种觉悟，少年门徒们出门历练、采买时，也就自然而然地挺起胸膛，若有人问起掌门的事情，更不会一说就炸毛，反而还能心平气和地附合一下，一起谴责那个弃徒，若有人实在说得不堪入耳，他们也只是用轻蔑的目光瞟过去：“说的那么行，你敢去吗？”

一般这句话就可以终结所有聊天——清罗仙尊虽然失败了一次，但在后来的封印各处魔渊裂隙时，那是捏魔如蚂蚁，震惊天下，诸派掌门发现，罗尊不但没有因为那些事情而道心破碎，恰恰相反，他已经百尺杆头更进一步，其实力之强，天下无人可比。

这种态度一摆出来，反而是显得私下议论的人人品不堪，于是久而久之，人们也不怎么在意这事了——当事人都不激动了，吃瓜群众激动个鬼啊。

门派大会上，众掌门需要依仗何罗的地方甚多，态度便自然而然地卑微起来。

一切都那么正常，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样子。

……

何罗回到的寝殿时，天色已深，他自然地盘膝而坐，没有一点懈怠的完成今天的功课。

一个声音悄然响起：“有时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何罗抬头，便看到辰楚坐在一旁，托着下巴，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何罗微微挑眉：“你终是夺了他身体？”

“怎么是夺呢？”魔尊微笑道，“我与这小孩子当年有过约定，我助他复仇，完事之后，他便将身体给我，做为报酬。”

何罗平静道：“他和你一样，都不是会遵守约定之人。”

“契约已成，我与他早已六识共享，哪由得他来说不，”魔尊的笑意加深，“阿罗，你知道么，他上你时，我也很爽。”

何罗回想了一下，点头道：“是的，活还行。”

这宛如嫖客点评般的回答，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都大出意料，以至于魔尊的微笑瞬间僵在脸上。

“那你可知，那魔胎，是我的子嗣。”魔尊的笑意里终于带上恶意，“你为了力量而杀了他，终是也变成了和我一般的魔道！”

“所以呢？”何罗不觉得有问题，“不过是强名曰道，我的路，只要按我的心意，便是我的道，至于是仙是魔，有关系么？”

“你……”魔尊终于体会到前任那仿佛狗咬乌龟一样的无从下口，他甚至无法理解，“何罗，到底什么，才能是你在意的？”

何罗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在意的是是非对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免，每一次的经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人生的一部分，我会为真爱感动，也会为背叛伤悲，我不怕失去，我只怕失去再次心动的欲望，毕竟，我修的又不是无情道……”

“呸，还有比你更无情的人吗？”魔尊大怒，“这么多年，那么长的时光，我怎么对你的，你不知道么？”

何罗回忆了一下原本的记忆，诚实道：“你指的是，最后一剑，没有对我的要害？”

在故事里，魔尊曾经因为好奇来到人间，邂逅了仙尊，不过两人因为各自的家世反对，反而在一起了，只是后来两边大战，家里死得差不多了，因为各自的责任，两人含泪分手，各自为战，魔尊最后留手，死在仙尊手里。

“最后的最后，我没有杀你，你却那么狠心……”

“你本身也杀不了我，”何罗指出问题，“差的太远，而我也给你留了一缕魂魄，够你投胎转世。”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何罗回答。

魔尊险些气得走火入魔：“那现在呢，他们都那样诽你谤你，你又为何要替他们卖命？”

“因为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