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几年,番邦进贡过一只小鼠,叫作金丝熊。

云韶每次投喂它,金丝熊会两只小爪子捧住瓜子,腮帮子撑得鼓起,啪叽啪叽吃瓜子。

所以当君王看到微莺时,想起那只金丝熊,出神片刻。

微莺还在快乐地吃瓜,突然听到宫斗姬欢乐地提醒:“宿主!皇帝正在看着你!”

她微微一怔,偏过头,正好对上君王审视的目光。

现任帝王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雷厉风行,手段残忍,重用酷吏东厂,弄得文武百官叫苦不迭。微莺本以为他是个面目可憎的老头,但映入她眼里的却是个极为年轻苍白的青年。

皇帝只着淡黄的便装,墨发束入金冠,眉目精致,长相……好看是好看,未免太像女子。

她只看一眼就飞快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听说皇帝最恨人家说他男生女相,从前有个不长眼的谏臣抨击他的新政时,顺便提了嘴他阴柔寡断,结果皇帝不在意谏臣前面的话,却记恨那句阴柔,活生生把谏臣给逼得自尽了。

这暴君长得有多荏弱美貌,心地就有多算计狠毒。

秀女们发现圣上到来,都跪倒在地,连刚才嚣张跋扈的宫贝奴也颤抖着跪在地上。

宫贝奴早听说云韶暴行,再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不免有些害怕。

就算她有东太后撑腰,可这位……这位皇帝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让皇帝生气,他不会马上收拾你,却会让你在很长一段时间过得生不如死,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出生在人世。

萧千雪却悄悄抬起头,打量黄昏中的君王。

长身玉立,人面桃花。

她心中无端想起这两个词,心微微一颤,有些看痴了。

云韶的目光也落在萧千雪的脸上,眼眸渐渐睁大,露出几分痴意。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许久,君王自桂花林中走出,肩头几粒玉屑般的桂花,缓步朝少女走去。

宫斗姬着急喊:“宿主宿主,触发原著剧情,任务快要失败了怎么办?!”

微莺心道,就算阻止宫贝奴和萧千雪吵架,皇帝还会出来对女主一见钟情,这就是受原著的影响吗?

她想想自己-99的体质,又想想那十点体质值,暗叹一声,对宫斗姬说:“使用‘一见钟情’卡。”

宫斗姬:“好!马上就给你用!”

这样皇帝就会对宿主一见钟情,就算时间只有三秒,但——

微莺打断它:“谁说是要对我用?”

宫斗姬愣住:“啊?那、那是要对谁使用?”

它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微莺嘴角翘了翘,狗皇帝不是喜欢萧千雪这张和白月光相似的脸嘛,不如——

手中半透明的卡牌飞出,一张没入到目光痴怔的君王身上,一张没入到萧千雪身后的小白马上。

使用卡牌:一见钟情

卡牌说明:蒙君一见钟情,故妾有感于心。适用对象产生“一见钟情”的效果,持续时间3s。

宫斗姬呆住了:“宿主你认真的吗?”

微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不是很好玩嘛。”

不如让这一人一马来场旷世绝恋吧。

萧千雪仰头望着朝她走近的帝王。

就算来时,父母叮嘱过她君王无情,可初见这幅好相貌,她还是有些心驰神遥,心中涌上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憧憬。她看着帝王一步一步慢慢走近她,仿佛宿命的牵引,一种悸动从心头涌起,“皇……”

帝王无情地迈过她,站在她的小白马身前。

小白马撅起蹄子,发出声深情的嘶鸣:“咴!”

萧千雪愣住了。

不止萧千雪,在场所有人都呆怔住,传闻中铁面无情的君王,正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一匹白马,深黑眼眸柔软无比,映着夕阳粼粼的光。

太监:“陛下?”

微莺皱眉,围观群众来打扰这场旷世绝恋,她不允许。

于是她又拿出那张“光彩照人”的卡牌。

宫斗姬声音颤抖:“宿、宿主,你又、又想干什么?”

微莺:“我想让围观群众也满意我编排的剧本。”

光彩照人的卡牌飞到小白马身上,刹那间,所有人的眼神都从惊讶变成惊艳。

“好美的马!”

“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光彩照人之马!”

“天呐,看它的毛,多么白,多么有光泽,这一定是匹配得上陛下的马!”

太监默默收回脚,心里也想,这一定是匹配得上陛下的马!

萧千雪忍不住站起来,把马缰一把塞到君王手中:“我把小梨花献给圣上,祝你们终成眷属!”

云韶:……

刚才发生了什么?

微莺低着头,忍笑忍得肩膀微颤。

系统:“……您真会玩。”

微莺:客气客气。

最后云韶骑着小梨花慢慢离开御景轩,半天没回过神。

她是谁她在哪发生什么?

为什么那时看到小白马时,心中会涌出莫名柔软的情绪,就好像瞬息之间,眼里心里只有这匹白马。难道她竟不知自己是个爱马之人?

小梨花:“咴!”

马蹄嗒嗒打在青石砖道上,君王身骑白马,微低着头,柔美的脸庞被夕阳镀上淡金。

是夜,寝宫一盏如豆灯火。

云韶坐在灯下,身披龙袍,执笔朱批,看了会奏章,她望着摇曳的灯火,又想起白日惊鸿一瞥的脸。那秀女的长相,像极了……当时她明明想将萧千雪带回,为什么结果反而带回了她的马?

她掩唇轻咳两声,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太监福寿壮着胆子劝:“陛下,早点休息吧,龙体要紧。”

云韶摇了摇头,将碎发拢到耳后,忽然笑了一下,摇曳的灯火中,她笑得十分好看,全不见天子高居九重的威仪:“瓜子有那么好吃吗?”

福寿有些没回神:“陛下饿了吗?我让人送点东西来。”

“不必。”云韶拿起朱笔,只是眼前突然晃过微莺嗑瓜子的画面,有点想笑。

低头看会奏章,她突然站起,“白日朕带回来的马呢?”

福寿:“按照您的吩咐就在御花园养着呢。”

云韶往门外走:“备马,我要出去。”

福寿连忙给她披上披风,快步跟在身后,云韶轻巧地跃上马,俯视着他:“别跟来了,朕一人过去散散心。”说罢一挥马鞭,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福寿望眼无星无月的天空,担忧地在寝宫外踱步。

无论是取走秀女的东西,还是深夜骑马散心……陛下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可不会真看上那匹马了吧?

他攥了攥袖角,又想:但那匹白马确实十分好看,光彩照人!

————

微莺捂住嘴,手绢底下传来轻轻咳嗽。

就算白天获得十点的体质,对这幅破烂身体也约等于无。

她只是从-99变成-89,还是负的。

任重道远啊,微莺躺在床上,喉咙生疼,血气漫上来。

萧千雪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声音问:“莺莺,你怎么啦?”

微莺:“无事。”

说完,她就听到旁边有秀女不满地弄出动静。

明日是选秀,对秀女们意义重大,她就算尽力压住咳嗽声,也难免打扰到人家。

微莺翻身而起,披上厚实披风,无声无息地走出储秀坊。

一离开这,喉中咳嗽就再也压抑不住,她捂住唇咳嗽声,肩膀微颤,素白手绢压着一抹红,格外突兀。

有个小太监从远处走来,和她打个照面,突然脸色煞白,大喊一声“鬼啊”,丢下灯笼跑开。

微莺怔了怔,才想起自己这披头散发惨白着脸的模样有点像女鬼。她没法回去,又不愿再吓到可怜的小太监,便捡起地上灯笼,选着僻静的道路走。

夜风凛冽,宛如刀割,吹得她浑身冰凉。

微莺哆哆嗦嗦提着灯笼,看到个僻静的荒废院子时,径直走进去,免得直接被冻死在这个寒夜。这里好像并未有人居住,她没打算进屋子里,摸黑站在廊檐下,拿出一捧瓜子,抖索着手磕了起来。

宫斗姬:……宿主的吃瓜精神真的很让统敬佩呢。

微莺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咳嗽,一边咳,一边快乐地嗑瓜子,和系统聊起天来:“你说皇宫里怎么冒出这种地方,像是没人住一样,难道是我走到冷宫来了吗?”

宫斗姬:“宿主,你没看见牌匾上那两个字吗?”

微莺:“没看见啊,我这眼睛,夜里能看见什么。”她自嘲地笑起来:“跟个瞎子似的。”

大概是体质为负的关系,一入夜,她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隐约望见个轮廓,何况这时寒风侵体,她咳得两眼昏茫,胸腔剧痛,哪里能看清小院牌匾上写的什么?

“你跟我说呗,这里叫什么地方?”

宫斗姬突然沉默,安静如鸡。

微莺在心里喊了它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正诧异的时候,突然听到个好听的女声说:“瓜子真有这么好吃吗?”

微莺下意识伸出手:“好吃,一起来嗑瓜子吗?”

云韶:……

这个女人怎么敢邀请她一起嗑瓜子?不要命了吗?

随即她又想,这个秀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要命了吗?

微莺睁着半瞎的眼,身前只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你不吃吗?不吃我吃啦。”

一只手接过她手中瓜子。

云韶想,处死她之前,先尝尝她的瓜子到底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