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青柠趴着，绝望地闭了闭眼。

自己这是什么好运气啊。

不，应该是，自己这是什么脑子啊。

上课刷帖子居然还敢实名评论。

现在怎么办？甄青柠疯狂转动脑子，僵硬地把放在桌洞里的手抬起来一点。

她刚想抬头，就一眼看见桌洞那边，一只宝蓝色手机。

沙漠里的旅人见到了湖泊。

海里找不到方向的船长看到了灯塔。

拼了半条命爬到半山坡筋疲力尽发现了索道。

甄青柠想想邱念明在背后说的自己的坏话，一咬牙——不做人了！

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桌洞里，拿起那只宝蓝色手机，递到了班主任手里。

邱念明一阵窒息。

班主任狐疑地看着甄青柠：“这不是你的手机吧？”

甄青柠一只手举着那只手机，另一只手在桌洞里把自己的手机往里面推了又推。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看着甄青柠食指紧张地在手机后面划过来划过去，最后不知怎么地停在了指纹解锁的地方。

手机开了。

甄青柠诧异地看着那个手机，好像不知道这个手机怎么会解锁。

班主任却终于确定这个手机就是甄青柠的了，他冷笑一声，眼镜反射着灯光，光秃秃的头皮也反着光。他一把抽走了那只手机：“自习课玩手机，一千字检讨。”

邱念明看着班主任把手机揣进兜里，觉得自己好像要没了呼吸。

可是，那……那是我的手机啊！

邱念明坐到座位上，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甄青柠。

徐云阁把甄青柠的杯子放回她桌子上，摸了摸她的头发，哀悯道：“节哀。”

邱念明面无表情。

晚上邱念明躺在被窝里玩甄青柠的手机。

她看着锁着的屏幕，把手指放到指纹锁上。

屏幕锁开了。

邱念明看着这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界面，一时居然不知道要从何看起。

她当年还和甄青柠是塑料姐妹的时候彼此手机的都是能用对方的指纹解锁的。

那会儿两个人就把手机放到一起，屏保壁纸手机壳都用一样的，常常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的。

邱念明幽幽叹了口气。

没想到时隔一年，自己的指纹还没有被删除。

寝室长在楼下寝管那里填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反寻常的，邱念明躺在床上玩着套着夸张皮卡丘手机壳的手机。

而手机的主人，蹲在邱念明床头，洗着衣服。

寝室长回寝室的脚步顿了一下，她有点懵逼地喊甄青柠：“宝贝你没事吧？”

甄青柠伸手揉了一下鼻尖，在鼻头留下一小块肥皂沫，她抬头：“咋了？你咋不进来啊？”

寝室长试探踏进来，问甄青柠：“你今天怎么洗衣服了？是你的衣服吗？”

甄青柠顶着鼻尖的肥皂沫，茫然地看了一眼寝室长。

邱念明看着她的眼，握紧了手里的手机，直直看向甄青柠。

天花板的光射下来，睫毛长长的，在眼底落下了一层影子。鼻梁挺直，鼻尖带着一点肥皂沫，泡沫有些消了，像白斑一样留在鼻子上。嘴巴红红的润润的，微微抿起一点，下颔线利索流畅。

邱念明用指甲指甲划着手下粗粝的磨砂手机壳，觉得自己嘴巴有点干，她咬咬下唇，干咽了一下。

甄青柠缓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刚刚寝室长说了什么，她点头：“是啊。”

寝室长看看甄青柠又看看邱念明，有点悚然：“到底是怎么了？”

甄青柠可怜兮兮地把衣服袖子扔进盆里，想开口。

邱念明抢先一步，带着笑意温柔说：“甄青柠上课玩手机被老师发现，居然把我的手机交上去顶罪……可能是以为我平时不用手机吧。不过还算有点良心，听说我要用，就把手机借给我用了。”

这种一般是真一般是假的说法最歹毒，甄青柠索性也不解释是自己主动说要给邱念明玩手机的，转而说道：“就是……我觉得这是小事，邱大美女这么宽宏大量，我本来以为你是不会生气的……如果你生气了就告诉我啊，我一定会努力弥补的。你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邱念明含蓄笑笑：“没事，我没有生气，和……你，确实没必要。”

甄青柠和她认识两年，自认和她还是有那么一点默契。

——你以为你主动消声，我就不知道你在骂我是缺心眼吗？

她笑着给邱念明一个眼刀。

邱念明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开始摆弄自己手里的这只手机。摆弄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反倒是QQ微信一直来消息，邱念明无视这些消息，想了半天点去了学习软件背单词。

才看了没几个，消息的进攻就更加猛烈了。

邱念明不胜其烦，点开一个想看一眼。

这一眼就足够邱念明觉得窒息——这些人知道自己在甄青柠这里的备注是什么吗？

一米八校篮队金毛、文科班大眼睛小奶狗、七班高个子化学课代表、超级超级白的那个小仙男、语文不过百的理科大佬……还有就是……七班邱念明备胎、九班邱念明男闺蜜、过年和邱念明一起吃饭的、喜欢邱念明、表白被拒的邱念明鱼苗。

好家伙。

都是工具人。

邱念明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怜悯可惜的，可是她拿着手机翻了几下，自己都忍不住唇角上扬。

直到她在甄青柠的好友里发现了自己——演技一流白莲花，鱼苗培育老专家。

邱念明嘴角的笑突然就没了。

算了，自己也是老工具人，专门给她培育鱼苗扩充海域的工具人。

邱念明心灰意冷，把自己点开的界面全部退出来，把自己玩过的痕迹全部删除，又把手机递给甄青柠，冷然道：“你拿走，明天就去交检讨，把我的手机赎回来。”

甄青柠看着手机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第二天甄青柠一大早就开始写检讨，自己对自己怒其不幸哀其不争，深刻检讨了自己自习课不学习而是玩手机的恶劣行为。

本来她今天一天都是打了鸡血一样的状态，结果等上次月考成绩下来后就开始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丁江廷也过来看成绩，看她心不在焉的就颇为关心地询问：“怎么了？你这次成绩不错啊，班里前十。”

“我……”甄青柠不可置信道：“我数学这次才一百二？”

“一百二吗？”丁江廷安慰她：“我也才一百二。”

“你整整一百二？”甄青柠担忧地问丁江廷。

“……一百二十六。”丁江廷垂头有点不好意思。

“四舍五入你就是一百三了！”甄青柠大声说：“你不要和我说话，你比我多考了十分。”

这不太对，丁江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比她多考了十分了，自己努力回想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的，想了又想想通了关隘：“你整整一百二？”

“不，”甄青柠摇头：“一百二十四。”

丁江廷偏头看着甄青柠：“这不也挺好的吗？”

“哪里挺好了？”甄青柠激动道：“四舍五入我考一百二，你考一百三，你比我多十分啊！这可是十分啊！”

活该你数学考得差啊……丁江廷努力不让自己被甄青柠带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虽然我数学不是很好，但我也知道，四舍五入，不能这么入啊。”

甄青柠没说话。

“你这么想，”丁江廷斟酌着语气：“一百二十六减一百二十四，就是二。四舍五入，就是零。我们两个考的一样。”

“虽然我数学不好，但也知道，四舍五入，不是这么舍的。”甄青柠欲言又止，还是说。

丁江廷看着甄青柠：“不知道怎么说，给你假笑一下吧。”

甄青柠拿着自己的检讨，决绝地看着办公室门口不知道那个老师放着的含羞草，伸手拨弄了一下含羞草的叶片，决定搏一搏。

说不定自己躺在地上抱着班主任的腿哭上那么一会儿，再打个滚，班主任就会大发善心把手机给自己了呢？

而且再过两天就是劳动三天假了，老师总能通融一下的……吧？

甄青柠心里想着事，手上逐渐没轻没重。

年级组主任拿着水杯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接水涮杯子洗手，几次三番地看着甄青柠，甄青柠却只愣愣出神，用检讨卷成一个圆筒，逗弄着含羞草。

主任甩甩手上的水，咳了一声：“摸可以，你可不要……”

他突然出声，甄青柠吓的一个激灵，手下意思伸出去做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动作。

手里的圆筒一下扫过含羞草的所有叶片，含羞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戳的多了，反应都慢了，好一会儿才含羞带怯地缩上所有叶片。

主任的一句“可不要太使劲。”就全烂在嘴里了。

甄青柠尴尬地看着那盆含羞草，对上主任没有表情的脸，强撑着干巴巴的笑：“哈哈它不是那么害羞啊哈哈……”

主任：“……熟悉了就不羞了。”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啊!甄青柠眼含热泪，张张嘴想解释，想了又想才发现自己没有可以解释的——就是自己做的孽啊！

所幸主任也没多说什么，甄青柠结结巴巴解释了自己是要找老师的，赶紧溜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一个月来两次了……太可怕了。

甄青柠小心翼翼地看着班主任，看他还在盯着电脑屏幕做表格，就尽可能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检讨放到了办公桌上，阿谀地小声喊道：“老师……”

班主任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拿起甄青柠的检讨，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写的挺好的。”

甄青柠把自己的脸皮揭下来得寸进尺：“那，老师，我的那个手机……您能还给我了吗？”

班主任没看她，只是把检讨放下又去看电脑，漠然问：“你上次数学成绩多少？”

“一百四。”

“这次呢？”

“一百二。”甄青柠羞愧，不要的脸皮还是回来了，羞得她恨不得当场躺下真的抱着老师的腿哭喊自己不是故意的。

就这，你还想要手机？”班主任终于看了一眼甄青柠。

甄青柠不敢大口呼吸，生怕班主任找到理由发作：“不想了不想了。”

可是……不是我想，是邱念明想的啊！

前有班主任后有邱念明。

甄青柠左右为难，硬着头皮回了教室。

——路上还发现主任已经把含羞草抱回去了。

甄青柠以泪掩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班里邱念明还得为难她：“我的手机呢？”

甄青柠翻了翻，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来：“我以为你不会生气但是你好像还是生气了既然这样的话……”甄青柠把手机递给邱念明：“那么，它是你的了。”

邱念明看着她，接过她手里的手机。

手机是放到邱念明手里了，邱念明是拿着了。

可是，她怎么还拉着自己的手啊。

她是不是要打自己了？

甄青柠悚然，头皮发麻，她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炸起来了，就像寝室那个每天都要粘很多头发的拖把一样。她强装淡定安慰自己，邱念明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崩人设的事。

她可是温柔无公害小白花，就算是想怎么自己也不会自己动手应该是找别人出手——那更可怕啊！

甄青柠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想把自己的手从邱念明手里抽出来。

她劲挺大的……甄青柠一边看着邱念明的脸色，一边把自己的手一点点撤离。

她没有动静……

就剩指尖了。

啊！她转头了！

甄青柠屏息。

邱念明把她的手一整个包住：“怎么抽走了？”

甄青柠深呼吸想开口痛斥邱念明小气斤斤计较一点不大度。

邱念明却把手松开了，有些阴鸷：“不是说是我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