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焕又拉开一些与前排人的距离，与黎昕一起进了冰场，前面的人才发现他们。

刚刚还热闹的讨论，瞬间没了声音。

黎昕忍不住笑：“坐那儿？”

穆焕扫了一眼，便在第三排找了个座位坐下。

黎昕坐在他一旁，中间还隔了一个座位，然后扭头说道：“你行不行啊？”

穆焕笑着，并不说话。

黎昕难得有些说话的兴致，打趣道：“你不行我就走了，回头跟着你一起丢脸。”

“你觉得呢？觉得我行吗？”穆焕看他。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轻佻，黎昕脸上的笑容淡去。

穆焕却接着说道：“我只练了四天，如果我拿到了名额，你要不要试试，再拼一次？”

这一次，轮到黎昕沉默。

穆焕笑着收回目光，环目四顾。

省队队员都坐在前排，说说笑笑地换上了冰刀鞋，彻底无视了穆焕。

但昨日见过的Omega们却很热情，还有人对穆焕挥手。殷歌也在人群里，看了穆焕一眼，又看穆焕一眼，但是当穆焕疑惑地看过去，他又急忙转头，避开与是穆焕的对视。

头顶看台上还有零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观众，大约二十来个，大多趴在二楼的护栏上，举着手机，兴致勃勃地等待着。

临近考核时间，一行七名教练员或者手里拿着笔记本，或者提着一瓶水，一起走了进来。

他们直接走到最前排护栏边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今天是咱们队里这个季度的考核，同时也是成年组季度考核，暨国家集训队名额选拔的日子。

ABO各有两个名额，可以在七月份去京城参加国家集训队的培训。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你们进入国家队唯一的机会，也是你们出人头地的机会。

十年磨一剑，想不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众人大声：“想！”

这教练的“鸡血”打的很不错，刚刚还懒洋洋的省队队员纷纷亢奋了起来。

随后，这人视线环顾一圈，落在人群最外面的穆焕身上，直到收回的时候，继续说道：“不过今年我们A单这边的竞争要比往年激烈一些，我介绍一下，那是国家队的穆焕，他也会参加这次的考核。”

所有人猛地回头。

这教练“一把火”烧到了穆焕的身上。

穆焕被众人看着，不亢不卑地站起了身，将口罩缓缓脱至下颌，坦然的与这一双双不客气的目光对视。

极具有攻击性的面容冲击着一双双眼睛，有人呼吸都停了一瞬。

如果说穆焕戴了口罩将那双眼睛尤其地凸显了出来，冷峻袭人。那么当他摘下口罩的时候，深刻饱满的五官更是为这冲击力添加了花火，冲击性强的让人目眩神迷，隐隐心悸。

这世上好看的Alpha多了去，然而如穆焕这般长的仿佛往眼睛里戳的模样，却极其的少。

过于强烈，格外浓丽，甚至与帅无关，而是透着一点嚣张的直往心里眼里钻，霸道的蛮不讲理。

当下就有Omega脸上发烫，害羞地移开了目光。

而与之相反，Alpha纷纷生出一种紧张感，如同雄性间的对峙，已经在暗地里评估彼此的胜算。

长的这么招摇，真欠揍啊！

“诶，你不是国家队员吗？为什么跑我们队里拿名额？”

Alpha天生是个好斗的性格，有人隐忍筹谋，有人睚眦必报，自然也有人爱打嘴炮。

“你都没在我们队里训练过，凭什么来我们队里要名额？”

“对啊，这样不合适吧？”

“名额我们自己用都还不够呢。”

Alpha纷纷开口，Omega和Beta们则保持安静，只有少儿组的小队员一脸天真懵懂地看着热闹。

大概这些话也是省队教练的心里话，因而也就任由穆焕被挤兑，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开口。

甚至只是盯着穆焕的脸看，等着看他的反应。

这么多人都不欢迎你，你还好意思留下吗？

当然要！

穆焕面对指责，脸色不变。

但也不反驳。

原先不知道情况，他选择这里当成他复出的第一站。

如今知道，他确实理亏，可以忍受责骂。

但要让他放弃，绝不可能！

好在话题并没有往更过火的地方发展。

“好了。”

终于有省队教练开口制止。

“穆焕也会参加A组的名额竞争，他的实力你们都是清楚的，要好好表现。好了，接下来我说一下考核的内容。

一个完整的自由滑节目，我们想要看见你们更全面的表现，不仅仅是技巧和编排，还有耐力方面，如何更好更有效地控制体能，今天将是我们的观察重点。”

说完之后，这位教练左右看过一眼，并示意身边的所有教练道：“接下来我们会按照正式比赛的规定为你们打分。

一场比赛是十分钟后，少年组的A队做好准备。

解散。”

话语落下，穆焕直接转身离开，出了门去。

身后有人说话：“他干吗去？”

“这么叼？好欠揍。”

“去做准备呗，才恢复训练了几天，心里必须没底啊。”

“呵！清华，你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才训练？”

正弯腰穿冰刀鞋的王清华闻言，抬头看了穆焕的背影一眼，笑道：“当然是真的，不过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原先的成绩你们也都知道，别大意。”

顿时有人笑道：“我们倒是不担心，能拿到名额的是你和萌萌，你们加油才是。”

王清华深深地看着穆焕，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然后点了一下头，再度弯腰，一丝不苟地系起了鞋带。

穆焕离开冰场，先去洗了个脸，就寻了一片空地，独自默默地热身。

身边偶有人来往，却只是看看，并不接近。穆焕按照自己的习惯做着准备，这一转眼四十分钟就过去了。

抹去额头的汗水，他捞起外套穿上，护住身体的热度，进了冰场。

黎昕还坐在原处，举着手机摄像。

少年组都已经滑完，现在轮到了成年的Beta组。

穆焕回到自己座位上，先将背包打开，仔细查看了一下冰刀鞋，这才看向冰面。

Beta的花滑其实并不如何好看，毕竟比柔美度他们不如Omega，比技巧难度又很难超过Alpha，但因为人权问题，无论任何工作，任何运动，都必须为ABO都留下位置。

只除了如双人滑这样全球现象的超级体育项目。

谁让大众喜欢的，就是A与O这般互动的时候，释放的就连Beta都能闻到的信息素。

穆焕安静地看着Beta轮流上冰，基本滑的都是一样的练习曲，而且实力平均，基本跳跃都是三周转，必跳项的阿克塞尔跳则只能完成两周半。

这个程度也是省队的训练要求，还想再进一步，就需要进入国家队，成为职业运动员，进行更专业指导和更高强度的训练。

不过自由滑一套下来要四分钟左右的时间，大家跳的又都是一样的作品，看多了也受不了。

穆焕干脆戴上耳机，听着接下来要滑的音乐，在脑袋里过动作。

一遍又一遍。

再一回神，就到了O单上场。

穆焕摘下耳机，换了一个姿势，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过去。

远处有人看见，与同伴说道：“穆焕的水平我是不清楚，但他色·情狂的水平我倒是知道。刘师姐你知道吧？我在国家队的那个朋友，转发的朋友圈五条里有一条就是穆焕的恋爱史，你看他色眯眯的样子，恶心死了。”

黎昕扬眉，表情古怪，一副颇有同感的模样。

甚至不动声色，将身子往另外一侧歪了几分。

穆焕只当没听见，继续饶富兴致地看Omega的节目。

比起Beta和Alpha不过专业性的了解，他在Omega的花滑里，说是宗师级的人物都不为过。

只需要看上两眼，一个Omega花滑运动员的优点弱点就全部了然于心，就连该怎么指导，全世界比他强的也不超过五个。

省队的Omega水平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但看潜力还是一清二楚。

柔韧性，协调性，用刃的方式，舞感的展现力，一直到O组滑完，穆焕都看不出一个有潜力到国家队滚一圈就能发展起来的队员。

包括殷歌。

这个殷歌水平有限，基础不行，脑子好像也不是很好用的样子，滑错了一处就慌，后面惨的一塌糊涂。

就这也还进国家队？

滑双人滑？

穆焕只觉得这世界确实挺不公平。

待得O组滑完，就听见Y省教练在前面喊道：“最后一组是男单，一共七个人，现在已经很晚，大家都抓紧时间。

我点到名的就上场，其他的做准备。”

说完，这位教练还客气一句：“穆焕，你先上后上？”

穆焕直起身，淡淡：“您安排。”

教练说：“那……你再准备一下。王清华，你来。”

很难说，省队的教练这么安排是不是要给穆焕一个“下马威”，开场就点了省队A单的两强之一。

但客随主便，穆焕便稳稳地坐在座位上。

“加油！”

“哥，加油！”

加油的声音此起彼伏，看得出在“外敌”面前，省队队员的关系们都极好。

穆焕想到这里，视线落在一处。

前方第一排，背对着自己，某方面而言也算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一名女性Alpha，留着极其利落的短发，短的就连他这个男性都自叹弗如。从背后看过去看不清面容，但注意力却会被她耳侧的钻石耳钉吸引。

比起其他亲如一家的Alpha们，这位一看就有些孤僻，既没与其他人坐在一起，也没有为王清华呐喊助威。

这么看了几秒，穆焕又将目光移开，落在了王清华的身上。

这一会儿的功夫，王清华已经上了冰。

他在自己的大本营很是自在，还在冰上旋了两圈，对着为他加油的队员挥了挥手，这才在冰上站定。

“报告教练，我准备好了。”王清华大声喊着。

站在音响边的教练，按下了手机上的播放按钮。

音乐响起。

穆焕侧耳倾听。

很快就有了答案。

王清华作为Y省省队的老大哥，多少特殊，也不会再滑人手一套的练习曲，他有自己的定制节目。

这是一首描述爱与战火的世界名曲。

《风岗》系列的最后一章——《烈焰》。

选择这首音乐的花滑选手，大多看上的都是它慷慨激昂的起始，再到逐渐平缓柔情的结束。

在体力充足的时候与音乐一起完成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待得累了，音乐也平缓了，算是另类的休息。

穆焕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在他看来，这曲子本身就透着一丝不自信，并不是一个充满锐气，能够争夺奖牌的作品。

不过王清华的表现还是不错的。

毕竟是老运动员了，台风极稳，不骄不躁，每个动作都稳扎稳打地完成。

祁文府在微信里提及王清华这两年的状态不错，倒是真的。

男人在冰上大开大合，身体配合着音乐不停地滑行旋转，待得某一个时刻来临，便是纵身一跃。

后内结环三周。

跳起的高度与旋转的速度都恰到好处，落地也很稳，水平是真的不错。

“嗷嗷嗷嗷嗷！”

“清华，帅！”

主场的优势尽显。

不过最简单最基础的跳跃动作，就换来了掌声和尖叫。

“啪啪啪！”就连黎昕也给了掌声。

穆焕手撑座椅，斜靠过去，说：“在国家队里这还没看够？”

黎昕淡淡：“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要求，国家队里的每个人都是从这一步走出来的。”

穆焕轻笑，又说：“我刚刚说的事，如果我能拿到名额，你还滑吗？”

黎昕这次没有逃避，与穆焕不躲不避地对视，轻轻地说：“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呵。”

说话间，王清华又是一跳。

稳稳落地后，叫声更响。

“前外点冰（阿克塞尔跳）……”黎昕喃喃，“三周半，完成的真不错。”

随后他转头看着穆焕，下巴托在手上，轻笑：“有压力了吗？”

有。

穆焕感觉到了压力。

能够让省队教练兴奋起来的动作，难度在这个水准里自然是高的。

即便只是省一级的水准，对于目前的穆焕而言也是很大的挑战。

这段时间他也重点练过前外点冰三周半（阿克塞尔）。

毕竟作为自由滑里必须跳的一个技巧动作，如果他无法完成三周半，就只能降低成两周半，分值就会瞬间从8分，降低到3.30分。

丢掉将近5分。

但凡有能力的花滑运动员，就不会在这个动作上丢分。

穆焕为了这个动作，这几天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再加上其他的动作，脱了衣服，全身都青。

可就算这样，他的前外点冰跳也只有50%的成功率。

四天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但偏偏他的竞争对手，却完美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王清华成功完成难度动作，可见的状态和气势都积累到了巅峰，疲态都一扫而空，滑的更加起劲儿。

放松的心态，连带着身体四肢都变得更好控制，用刃有如神助，就连身体与冰面的角度，也逐渐接近倾斜。

各方面都很好。

“稳了！”

“有一个名额已经是我们的了！”

“大哥还是大哥，这个时候就只有他才能稳住场面。”

兴奋的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还有人大叫：“萌萌，接下来就看你了！”

这时，坐在前排的女性Alpha突然转过头来，眼睛很大，漆黑的眼眸让那双眼类似于某种猫科动物，如同狩猎前的模样，死死地看着穆焕。

充满斗志。

穆焕平静的与她对视，视线很快就无法避免地落在她近乎于剃光的头发，以及耳垂处的钻石耳钉。

虽然早就认出武梓萌，曾经也算有些交情，但每次看见这姑娘，依旧会被她特立独行的形象冲击。

如今依旧如此。

想到过去，穆焕轻笑。

武梓萌深深看他一眼，转过身去。

王清华结束自己的表演，下了冰，省队的教练自豪地宣布了他的成绩。

“技术得分44.60分，内容分49分，总分93.60分。”

“啪啪啪！”有掌声响起。

“王哥，高分！威武！”

“老王，你今天厉害了，长脸啊！”

王清华在出入口处兴奋地挥手，笑的眉飞色舞。

穆焕听完忍不住轻笑。

王清华此人自由滑比赛最好成绩是90.10分，如今队内测试却滑出了93.60的分数。是他今天状态好吗？完成了很多高难度的动作？还是他作品完美，看的人身临其境。

并不是。

显然教练员们有所偏颇。

一个水准普通的作品，节目内容分能够给到48分？

分还真是好拿。

看着王清华意气风发地回来，如同已经得了冠军一样，被众人拥抱，穆焕的目光落在了那群负责打分的教练身上。

几名教练也转身看向穆焕，说：“穆焕，下一个你来。”

打铁就要趁热。

我方如今气势如虹，自然要乘胜追击。

一时间，热闹的氛围回落，所有目光汇聚在穆焕身上。

穆焕垂眸，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

缓缓站起了身。

他个子本就很高，穿上冰刀鞋更是显得高俊，配上那张攻击性极强的面容，狭长的眼眸像把妖刀，眸光流转，便是惊心动魄，竟莫名的有些让人不敢多看。

可又忍不住偷偷去看。

待他上了冰，脚下冰刀交错，悠然滑出，便又是另外一种滋味儿。

飘逸。

潇洒。

滑行的身姿与其他人似乎有些不一样，总归是更好看些。

穆焕在冰上滑了一圈，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检查冰面，根本无暇注意其他人的反应。

这是他赛前习惯的动作。

已经滑了一上午的冰面状况并不好，到处都是冰刀留下的冰痕。

根据冰痕深浅，有一部分确实会对滑行造成影响。

穆焕将这些位置记下，在心里默默做出调整，当他滑过一圈再回到冰场中心的时候，便都了然于心。

站定。

深呼吸。

对站在音响边上的教练点了一下头。

想了想又说：“报告教练，准备完毕。”

于是，音乐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