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为师
碎石劈头盖脸砸过来,九方渊不躲不避,在石块即将砸到他身上的时候,一道利光突然袭来,将碎石轰成了粉末。
泰和真人突然笑起来:“倒是个有主意有心性的,不愧是我的……徒儿,不跪便不跪吧。”
听出他的未尽之言,九方渊直犯膈应,心里暗骂两声,面上不显躬身一拜:“多谢师尊。”
“给你准备的拜师礼是朔风珠。”泰和真人慢条斯理道,“应该不需要为师递到你手边吧?”
木匣子掉在地上,被泰和真人的掌风震裂了,露出流光葳蕤的玉珠。
九方渊弯腰去捡地上的玉珠,就在要碰到的时候,那珠子突然动了起来,往不远处的灵泉飞去,“噗通”一声掉了进去。
泰和真人喜着白衣,长须白髯,举手投足间尽是一副仙风道骨的出尘模样,他常常面带笑意,整个人慈祥又亲和,如今冷下脸,周身的气势立刻发生了改变,显得有些阴沉。
“怎么还不去拿,渊儿是看不上师尊给的拜师礼吗?”
这是刻意的羞辱,九方渊面色平静,一点惊讶都没有,他很了解自己这位阴晴不定的师尊,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算计之中。
泰和真人表面上心胸宽和,实则性情自负,容不下一点忤逆,心缝儿比头发丝还细,他身兼师尊与父亲之名,所以即使九方渊说再多关于师尊的好话,都抵不过一句唾骂生父的言语。
九方渊知道那番话说出来讨不到好,他无法说服自己向泰和真人下跪,誓言是胡扯的,那话里只有一句是真的,他是指桑骂槐故意为之。
“徒儿谨遵师命。”
九方渊移开视线,两步一停,磨蹭许久才走到灵泉旁边。
灵泉水中蕴含灵力,水质清澈,能看到点点的金色星辉,朔风珠沉在灵泉湖底,从水面上能看到具体方位。
三九严寒,泉水虽没有结冰,但散发着浓重的寒气,九方渊一走近灵泉就打了个哆嗦,向段十令投去求助的目光。
修真界有一种名为「透骨」的酷刑,是利用水的湿寒之气毁坏关节筋脉,段十令的父母并称“段氏双杰”,当年追杀四大恶人之一的血骨春秋不成,反被引诱到冰峰寒潭,因「透骨」沦落成废人。
段十令想起往事,求情的话脱口而出:“师尊,还请您饶了师弟,他对抛妻弃子的父亲有怨恨是人之常情,并非故意要破坏拜师礼。师弟凡胎肉体,灵泉水冰寒,恐怕会毁坏身体根基,对日后修行不利。”
泰和真人眸中射出锐光:“他是人之常情,你觉得为师让他遵从拜师的规矩是不通情理?”
段十令一惊,连忙否认:“徒儿不敢,徒儿只是担心师弟的身体受不住。”
“不敢?我看你挺敢的!不过才认识一日,你们师兄弟感情倒是好,衬得我这个师尊像个外人。”接连被忤逆,泰和真人心情不虞,留下一句话便拂袖而去,“若是担心他受不住,你大可以替他下灵泉。”
段十令呆呆地目送泰和真人离开,他拜师多年,还是第一次和泰和真人闹得这般不愉快。
九方渊轻轻勾了勾唇,段氏双杰的事是个秘密,上辈子他与段十令同吃同住,这件事是段十令醉酒后告诉他的。
一个尊师一个爱徒,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九方渊很想知道,当他们两个人反目成仇时,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汀兰苑中这口灵泉,九方渊熟悉得很,无论三伏盛夏还是数九寒冬,他都多次跳下去过,这大概是除了罚跪以外,泰和真人最偏爱的惩罚方式。
相较于心情沉重的段十令,九方渊要轻松不少,他在这时很好地表现出了九岁孩子会有的畏惧,踟躇地站在灵泉旁。
青年该有的担当令段十令说出了代为下水的话,没管这话里有几分客套,九方渊立马往后退了几步,从善如流道:“我会在岸上乖乖等师兄的。”
“……”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连推让客套都没有,段十令心情复杂,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九方渊催促道:“师兄还不下水吗?”
段十令:“……下。”
汀兰苑独占沧云穹庐一座峰头,灵泉附近是高大的山岩,常年不冻,从上流下水势湍急,拍打在地面石头上,水珠迸溅。
灵泉水深三四米,段十令一个猛子扎下去,趁着这个空档,九方渊迅速将扔在岸边的衣裳捡起,扯下段十令腰带上的玉牌塞进袖子里。
沧云穹庐每个弟子都有一块象征身份的玉牌,分为不同品级,宗门里很多地方设有禁制,玉牌品级越高,能进入的地方越多。
段十令的玉牌品级是弟子中最高的,仅次于宗主和长老,除了绝对严密的禁地,他都有进入的权限。
重生归来,九方渊决定将一切都握在手里,因而有个地方一定要去,并且要早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这个时间段里,只有段十令的玉牌能进入那个地方。
段十令没耽误太久,拿了朔风珠就浮出水面,看见岸上乖乖抱着自己衣裳的九方渊,他心头一软,下水前的不满散了些许。
“给,师弟的拜师礼。”
“灵泉水那么冷,都怪我,给师兄添麻烦了。”
九方渊犹豫地看着他,半天才伸手接下,语气里充满了自责。
“都是师兄弟,有什么麻烦的,别多想。”段十令彻底消了气,“怎么垂头丧气的?”
九方渊失落道:“我惹师尊生气了,他一定会讨厌我的。”
段十令把捞上来的朔风珠递给他:“别乱想,如果讨厌你,师尊就不会收你为徒了。”
“是吗?”
“师兄还会骗你不成?”
泰和真人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今日确实有些反常,段十令将疑惑压下,话锋一转:“想不想知道关于朔风珠的事,师兄讲给你听。”
本来只是想挑拨一下泰和真人跟段十令的关系,到头来竟然误打误撞拿到了玉牌,九方渊心情不错,连带看着段十令都顺眼了不少,卖乖讨巧道:“不着急,师兄身上好凉,先回去洗个热水澡吧。”
“嗯,师尊没安排,你暂时随我住在天秀峰吧,正好云舒也在,你们两人可以作个伴。”段十令带着九方渊往外走,“说起来,我也该给云舒准备一份拜师礼,凭他的家世应该不缺什么,我寻思着送他点喜欢的东西,你有什么建议吗?”
鹿云舒喜欢的东西?九方渊突然想到那句“小师叔,我喜欢你”,差点脱口而出“送个小师叔”,还好及时反应过来了,他扯了扯嘴角:“他喜欢兔子吧,衣裳纹样都是兔子。”
“我不喜欢兔子,有兔子的都扔掉!”
鹿云舒怒拍床栏,对着苏长龄抗议出声。
天知道原主有什么特殊癖好,衣服被褥上面全都是兔子纹样,他可不想让九方渊以为自己是个奶不拉几的、只喜欢兔子的小孩!
苏长龄很愁,少爷越来越难哄了,他盯着包袱里收拾出来的衣裳,沉沉地叹了口气。
天秀峰按东西两院划分,和上辈子一样,段十令住在西院,将九方渊安排在东院。
九方渊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卧房走,刚拐进院门就和拎着包袱的苏长龄打了个照面,他怔了会儿才想起来,这辈子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住在东院。
苏长龄率先打了招呼,装没看见不太好,九方渊随口客套了两句:“苏先生要去哪里,怎么不休息一下?”
“少爷突然不要以前的衣裳了,我正打算去问问哪里能领弟子服。”苏长龄一脸无奈。
“沧云穹庐的弟子服是正式拜师后统一发的,要想拿到起码要等择徒大典结束。”包袱里露出的一片衣角,蓝底银线勾的兔子,样式精致,一瞧就知道是属于谁的,九方渊奇道,“为什么不要了?”
“因为兔子,少爷本来很喜欢兔子,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闹脾气说不喜欢了,还让我把有兔子的衣裳都扔掉。”突然想到什么,苏长龄眼睛一亮,“弟子服领不着,九方小师叔可不可以帮我劝劝少爷,他喜欢你,乐意听你的话。”
“我试试吧。”
九方渊接过包袱,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白胖滚圆的兔子。
鹿云舒瘫在床上,爬了一天台阶,他已经是个废团子了,原主胖乎乎的肉还多,他相当于负重爬山,做功成倍增加,整个人废上加废。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鹿云舒正昏昏欲睡,以为是苏长龄去而复返,他喊了声“进”就埋头进被子里:“苏先生,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找我。”
“不是苏先生,没要紧的事。”
两秒后,被子掀开,刚才还瘫作一团的鹿云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小师叔!”
这一蹦差点掉到地上,九方渊连忙走到床边,扶了他一把:“小心点。”
鹿云舒坐在床上,顺势扒着九方渊的胳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
按照剧情,九方渊刚拜入沧云穹庐的时候,泰和真人那老东西对他还不错,但鹿云舒还是不放心,生怕他被欺负了去。
由着鹿小团子这看看那摸摸,九方渊打了个哈欠,他昨晚没睡好,刚才在汀兰苑一直紧绷着神经,如今一放松,困乏劲儿就上来了。
“小师叔困了吗,来,我的床借你,我陪你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