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失控
九方慈出手狠厉,丝毫未留情面,血影聚集在一起,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兜头罩下来,九方渊连忙向后退去,同时立手为掌,挡下他这一击。
修为虽然恢复了,但恢复的并不多,无形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压制着疼痛,九方渊试着召唤三更,但不知怎么回事,三更并没有反应。
那一击之后,九方渊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眨眼间九方慈就来到他面前。
与之前见过的都不同,眼前的九方慈满脸血纹,整个人身上透着浓浓的死气,叫人不寒而栗。
“披上羊皮的狼还是狼,我早就告诉她了,装出一副柔顺样子的你定然死心不改,可她依旧不信,不撞南墙心不死!”
九方慈身上杀机骤起,两人修为相差太大,九方渊躲不开,只能勉强接下他的一击。
强大的力量冲击将他的衣服剐碎,在身上留下无数道细小的伤口,九方渊能够感觉得到,周遭的灵力乱流在蚕食着他的生命。
胸口受了一击,五脏六腑都跟移了位似的,痛感模糊了他的意识,总觉得一张口就要吐出大块的血肉。
“看在你娘亲的面子上,我饶了你一条命,你若安心待在这里,谁也不会伤你分毫,但你偏偏不知进退!”九方慈咬着牙,低哑的声音中夹杂着怒气,他看着浑身浴血的九方渊,突然扯出一个笑,意味深长道,“又不是非要你活着才行,我倒觉得,只有杀了你才是彻底解决灾厄的办法。”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空气仿佛凝滞了,阴冷的气息具化成实体,像一把把冰刀,对准了九方渊。
明明是处在生死边线,脑海中却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九方渊心中腹诽,这九方慈倒真是听他娘亲的话。
若是鹿云舒在场,定然会告诉他,这种表现有一种专门的称呼,叫作“姐控”。
修为相差几个境界,身处的环境对九方慈极为有利,面对他的全力一击,九方渊甚至没有一丁点躲避的机会,更不要说还手了。
血遮住了眼帘,九方渊恍惚间看到,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九方慈向他冲过来,要给予他最后一击。
不知为何,九方渊心里异常平静,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一点濒临死亡的紧迫,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他:不会有事的,他杀不了你。
然后他看到,向他冲过来的九方慈慢慢倒在地上。
是假的吧?
一秒,两秒,三秒……他过了很久才有力气睁开了眼,不远处,九方慈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真的?九方渊费了半天时间才地上爬起来。
周围感觉不到一点阴冷的气息,禁地中的力量仿佛消失了一样,九方渊心中惊疑,又感受了一下,那股压制着他的力量果然消失了。
他缓慢地走近些许,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九方慈脸上的血纹都消失不见了,露出青白的皮肤,他不敢置信地大睁着眼睛,眸底没有一点神采,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九方渊注意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与常人大相径庭,都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灰白颜色,如此看来,九方慈真的不是一个活人。
虽然不是活人,但他身上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消失,很轻很淡,九方渊隐隐有种预感,再过一段时间,九方慈会“醒”过来,还会恢复到以往的状态。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机,趁着九方慈无法阻止,他要尽快离开这里。
九方渊拿着香囊,想了下,将九方慈身上的衣服扒下来,他现在满身是伤,离开禁地之后,指不定就会被魔修们撕了。
在两人的交战过程中,九方慈一直处于上风,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衣服也完好如新。
用自己碎的不能再碎的衣服擦干净身上的血,然后将九方慈的衣服穿在身上,九方渊将沾满血污的衣服丢在九方慈脸上,心中嫌弃不已,总觉得身上别扭得很,九方慈躺在地上跟尸体似的,弄得他总有一种穿死人衣服的感觉。
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鹿云舒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一想到禅房中传出的声音,九方渊就控制不住内心的戾气。
能有那样的力量,能说出那种话,能给自己起那样的法号,慈悲寺是谁的手笔,可想而知。
“阴魂不散!”
九方渊低骂一声,给自己脸上使了个障眼法。
通过和九方初的交谈,他知道不少关于九方慈的事,包括九方慈在魔界中称王称强的事,眼下或可利用一二。
九方渊打定主意,假扮成九方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禁地。
要藏好身上的伤,他做好了在禁地门口和别人周旋的准备,谁知离开禁地,走出几百米之后,都没看见一个侍候的人。
以九方慈现在在魔界中的地位,没有一个随侍显然是说不过去的,但九方渊环视四周,甚至忍着伤口刺痛放开神识,都没有发现半个人影,最后他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想着兴许九方慈就是独来独往的个性。
如此也好,省得他费心思隐藏。
九方渊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魔宫,想着天下邪魔外道十有八九审美相近,在一众宫殿中成功挑中了九方慈的寝宫。
九方渊在寝宫中找到了自己的护腕,当时被掳到禁地后,他身上除了衣服,其他东西都不见了,原来是被九方慈拿走了。
鹤三翁送给他和鹿云舒的储物护腕品阶很高,除了他们两个,没人能打开,九方渊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都还在。
他从护腕里拿出伤药服下,稍作调息,感觉到身体在缓慢恢复后,就起身绕着寝宫走了一圈,进行观察。
魔界距离淮州城路程遥远,来回要花费几天的时间,他要尽快赶回淮州城,必须得想其他办法。
三更联系不上,加之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九方渊打消了御剑的念头。
当初九方慈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从淮州城带到这里,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九方渊只能想到传送法阵这一种可能。
寝宫中遍寻不到一点痕迹,九方渊沉思片刻,眯了眯眼,难道是在禁地?
魔界禁地中危险重重,进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出得来,那股压制着自己的力量诡异难测,万一再碰见九方慈,那一切就要功亏一篑了。
九方渊只犹豫了两三秒,就起身往禁地走去。
他心里没由来的发慌,上神界再次插手,甚至连神尊那不要脸的东西都来了,不知道鹿云舒正在经历着什么,他等不了那么久,也没办法让鹿云舒等他那么久。
重新来到禁地门口,在伤药和自身的修复能力下,九方渊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他最恐怖的就是恢复能力,禁地那股压制他的力量正好能克制他身体的恢复,故而在禁地与九方慈交手的时候,他连一击之力也没有。
九方渊深吸几口气,进入了禁地。
“嗯?”
和他离开之前一样,并没有感受到那股充满压迫感的力量。
九方慈倒下之后,那股力量就消失了,难道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九方渊来不及深究,猜到九方慈应该还没恢复后,也不在提心吊胆,趁着现在在禁地里搜寻起来。
压制的力量消失以后,他就可以使用神识了,偌大的禁地搜寻起来也用不了多久,很快九方渊就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法阵在距离入口不远处,九方渊连忙过去,看了一眼便松下心神,和他想的一样,是传送法阵。
九方渊对法阵的研究很深,没花多少工夫就辨认出了法阵的相关事宜,不是很难驱动的传送法阵,他缓缓往里面注入灵力,不消片刻,法阵上便亮起白光。
落地点是淮州城外不远处,离慈悲寺有一段距离,倒是和沧云穹庐离得很近。
九方渊想也没想,在传送过来后直接毁了法阵,就算九方慈想过来,也要重新再布下一个法阵,这种传送法阵不是说做就能做好的,短时间内,九方慈没办法直接从禁地来这里,也算是为他争取了一点时间。
淮州城静悄悄的,据九方初所言,魔界在准备发动战争,以泰和真人为首的仙山宗门已经腐败至极,正邪没有绝对的标准,即使是魔修,也可以造福天下苍生。
九方渊对此嗤之以鼻,魔修之所以是魔修,就是因为他们本不是人类,亦或是修炼方法违反人性道德,很难为人所接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真是魔界战胜了仙山宗门,魔修又会否真的做到护卫苍生黎民?
早先就有人在四处传播关于九方慈的事,为他造势,在此期间,正邪两道的修士活动频繁,几乎走在路上就能碰见一两个,照眼下的状况来看,魔界的手应该还没有伸到淮州城来。
想来也是,此处到底在沧云穹庐旁边,身为仙山之首,又岂容魔界放肆。
思及此,九方渊暗自叹了口气,只盼沧云穹庐出事的消息别那么快传开吧,不然现下没人能在九方慈手下护住淮州城。
几个起落,就到了慈悲寺所在的地方。
今日寺中冷清,一路上都没见到半个人影,突然想到什么,九方渊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加快脚步,直接冲进了慈悲寺。
在他落地之前,神识已经铺开,搜寻的结果传到他识海中:寺中空无一人。
九方渊心中惊惧,一路奔向偏院,禅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他推开门,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人。
没有停留,他又往淮州城方向飞去。
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到站在鹿家门口,看着鹿老夫人目不斜视地绕过他,对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叫“乖孙”时,这种预感得到了证实。
九方渊没有贸然上前,他往后退了退,直到看着鹿老夫人拉着陌生青年的手进了家门,才咬紧了牙,放任自己将掌心掐出一片血痕。
鹿云舒不见了。
许是心里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第一时间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在猜测得到印证之后,暴怒的同时还有一丝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来的感觉。
九方渊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泛起疼来,他踉跄了几步,倚在墙壁上,脑海中昏昏沉沉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搅和在一起。
他想控制自己,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意识,让他无法思考,被动的进入一种盲目的痛苦之中。
他眼底泛起一片血色,慢慢的,所有想法都不见了,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小殿下被人偷走了。
被偷走了,被上神界的人偷走了。
不可以!不可以!
那是他的小殿下,鹿云舒是他一个人的,他绝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当血色蔓延,九方渊的双眼逐渐变成暗红色的,他发疯一般冲进鹿家,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三个字:“鹿云舒,鹿云舒……”
鹿家的人被吓了一跳,有下人想去拦他,却被一把挥开,摔到十几米外。
“他,他的眼睛,你们看他的眼睛!”
“红色的,是妖怪啊!”
人群哄散,被嘈杂声音惊动的鹿老夫人和青年一起出来,下人们纷纷喊道:“老夫人快跑,有妖怪,有妖怪啊!”
九方渊怔怔地看过来,视线死死地盯在鹿老夫人旁边的青年身上,他抬起手,隔空将青年抓了过来:“我的小殿下呢,我的云舒呢,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青年满脸骇色,被掐着脖子举了起来,他无法呼吸,两只手抓着九方渊的胳膊,双腿乱蹬,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鹿老夫人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昏过去,浑身发抖:“你,你是谁,赶快放下我的孙儿,快放下他!”
“云舒,鹿云舒,你们把我的鹿云舒还给我!”
鹿老夫人瘫坐在地:“鹿云舒是谁,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你快放了我的孙儿……”
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九方渊浑身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鹿老夫人。
他的小殿下被人带走了,就连一个名字都没给他留下。
满院啼哭,惊骇痛苦,他看到泣不成声的老夫人捶着胸口,缓慢地爬到自己脚下,抓着他的衣摆求道:“你放了他,放了他……”
九方渊仿佛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将手中掐着的青年甩了出去,他仰起头,赤红的双眸逐渐被浓黑的雾气浸染,慢慢的,他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