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住在井下的校工(12)
回珞城前,林休原又把杨江水那些照片看了几遍。
知道杨江水的父亲是谁后,再看那个让他眼熟的中年男人背影,他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回到珞城,林休原的手机没电了,他本来也不需要联系谁,没找地方充,直接去了杨江水考上的那所大学。
杨江水上了大学后,在空间晒过自己的学生证,上面有系和班级,找起来倒是不难,不过按照四年前的时间,现在他若活着都该毕业了,同学也基本都在外面实习。
最后用了半天功夫总算找到对方当年的辅导员,不过却得知一个让他极其意外的消息。
杨江水在大二那年就自己退学了。
退学后他的父亲还来学校找过一次人。
辅导员说,“后来就没再来过,人可能找到了,应该是没说服回来继续上学吧,可惜了。”
林休原很久没说话。
他对系统道:“很显然陈大富并没找到,但他得知儿子失踪后却也没报警,否则作为失踪前待过的大学,警察不可能不来调查,从那辅导员的反应来看,杨江水就是纯粹退学后再没其他相关消息的一个学生。”
系统:“你怀疑陈大富?”
林休原:“不确定,先不说动机,光时间线就对不上……杨江水是死在陵山中学的,如果陈大富是凶手,那他进入陵山一定要是两年前,可陈大栋说过,去年母亲去世弟弟回来后,他才带弟弟来学校食堂帮忙。”
系统:“有些预谋犯罪的人会提前做好不在场证据,或许就是利用这一点当年做了文章?”
“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陈大富是凶手的可能性不高。”
“为什么?”
“人会对至亲有种熟悉感,有时一个呼吸声,一种脚步节奏,身体日常接触都可能会认出来,而通过杨江水的生活照片来看,他和自己父亲感情应该很好,杨江水又没什么朋友,那么最熟悉的人就只有家人了,如果被自己父亲杀死,他不可能会一点都感知不到。这是我的直觉。”
当天傍晚,林休原坐城郊公车赶到学校。
夜自习还没开始,几个学生你追我赶地疯跑,撞到他身上,连忙喘着声说对不起。
林休原笑笑,说了句没事,提着行李包继续往男生宿舍楼那边走。
走了几步,后面又传来那两个学生慌乱的声音:“郑、郑老师好!”
林休原一顿,继续往前走,很快,肩膀被人用力摁住。
回头便看到男人木着一张脸盯着自己。
林休原想后退,没退成,仿佛很害怕他,道:“郑老师……你也回宿舍啊?”
“你去哪儿了?”他像是没睡好,嗓音异常沉郁。
“回、回老家啊。”
校园喧闹,郑随面部依旧紧绷着:“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他给自己打电话了吗?
看他那表情,郑随彻底沉下脸,转身一声不吭地走了。
林休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郑随虽然有只腿不方便,可这时候走起来偏偏速度很快,林休原都追不上。
他到宿舍楼一层时,男人已经进了教师宿舍并把门紧紧关上。
林休原在外面敲门:“郑老师,我……我带了一些特产给你。”
里面没任何动静,他推了下门,还被反锁了。
林休原对系统道:“郑老师是不是上课被不听话的学生气到了?瞧这小脾气!”
系统:“……”
想到对方教育孩子也是不容易,他倒很体谅,顾自将在汌市买的甜点拿出来放在门边小声说:“那我就放在外边了,郑老师你记得拿。”
……
到了井下,林休原开始打扫多日没住的屋子。
一直待在下面的秦勇听到动静立马过来倚在门口看:“回来了啊。”
林休原瞥他一眼,没出声。
“跟你说声,我儿子伤的不轻,家里没人照顾,我带到我屋里让他休息养伤了,你可别趁我不在报复啊……”
林休原心里遗憾居然没住院,嘴上嘟囔一句“才不会”。
秦勇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听楼道那边传来说话和脚步声,连忙直起身子又走了。
那阵动静在隔壁停下,接下来是插钥匙开门的声音。
隔壁陈大栋和陈大富回来了。
林休原突然把指甲剪藏起来,去他们家借。
陈大富一声不吭地拿了指甲剪给他。
陈大栋躺在里面床上笑问:“你老家亲戚那孩子管好没?”
“不知道,走的时候还在闹呢……”林休原站在他们门口剪指甲,他剪的很慢,边剪边跟他们唠嗑,不过大多时候是陈大栋跟他唠。
陈大富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看电视。
林休原瞄着他,剪完指甲,把指甲剪还过去:“说起来,我老家有个姑姑,人挺好的,在县医院里当护士,一直没结婚,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今年突然想成家了,不过相亲了好多个都不太满意……”
陈大富仿佛没听到,倒是陈大栋来了精神:“多大年纪呀?”
“跟大栋叔你们没差多少……”
陈大栋眼睛一亮,悄悄瞧自己弟弟一眼,连忙招呼林休原过来,问:“小原啊,你这姑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林休原并腿坐在小板凳上,苦想一阵:“嗯……她好像喜欢居家的,会做饭,对老婆好的。”
“那……你觉得你大富叔怎么样?我跟你说,别看他还欠着债,以他现在勤快劲儿,我再帮帮,很快就能还清!而且他做饭肯定没问题,平时也没啥花花肠子……”
“哥!”原本沉默的陈大富突然起身打断他,嗓门异常的大,“行了,别给人家添乱。”
“这、这怎么就添乱了?还不是为了你啊……”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什么意思?就那个寡妇还把你伤得终身不娶了是吧?”
陈大富脸一下就黑了,过去把电视关了,要往外走。
这是林休原第一看陈大富生气,怂着脑袋去拉他:“大富叔你干嘛?这点小事不值得伤和气……”
陈大栋也是没想到自己弟弟这么较真,气道:“又没怎么你,是我瞎操心行了吧?”
“……”
“别杵在那儿了,大晚上你去哪儿?多大的人了,我要半夜到处去找你,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合力把陈大富劝回屋,林休原便溜了。
下了夜自习后,他去楼上找向安想看他还在不在。
向安原本跟室友聊天,一看到他就出来了。
“你这两天去哪儿了?我下去门一直锁着,差点以为你吓得都不在我们学校干了呢……”
“不会,没找出凶手,我跑到哪里都没用。”林休原难过道。
“没事,我会帮你的。”
“啊?你不是要转学吗?”
“不转了,”男生狠狠叹了口气,“我刚来就转学,我爸妈肯定觉得我故意作,再说了,我也想找出那个凶手,反正我又没做亏心事,还能怕它不成!”
话很硬气,如果说的时候没有小心翼翼往黑暗处看几眼就更硬气了。
“谢谢,”林休原拿了不久前在小卖部个小棒棒糖给他,“你要是有空,平时帮我跟同学问些关于杨江水的事就可以了。”
杨江水两年前消失,他消失时的初一生现在都初三了,而现在夫人新生和初二的学生基本也都是从原本同一校区的小学升上来的,不可能一点儿都把他忘了。
向安却很嫌弃地瞪着那个棒棒糖:“你当我小孩呢!”
林休原就以为他不喜欢,伸手要拿回来了,向安立马拍开他手:“送了东西还往回收啊?!你好抠门!”
“那你别扔。”林休原盯着棒棒糖道。
向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知道了。”他又问:“那个杨江水……是我们学校以前的校工吗?”
林休原点头。
向安哼哼:“我会帮你问问的。”
“老师。”后面突然有个男生喊道。
林休原回头,他以为是哪个老师来了,结果看了一圈发现男生喊的就是自己。
“老师,我们体育老师找你。”男生往下指指。
一些学生不知道怎么称呼校工,基本都会喊老师。
由于经常搬运运动器材,林休原和学校的体育老师很熟,他应道:“我就下去。”
到了一楼,郑随的宿舍门依旧关着,不过门前的东西倒是没了。
那位体育老师老远看到他便小跑过来:“小原,操场有四个新送来的垫子没收,知道你请假刚来,本来打算明天跟你说的,但刚刚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麻烦你跑几趟?”
林休原闷闷哦一声,去井下拿手电了。
再上来,一楼一直紧闭的那扇门不知何时开了,郑随穿了一身运动衣,站在门口。
郑随不走路的时候别人完全看不出他腿部毛病,一双长腿竖在那儿,矫健得特漂亮。
林休原微微低下头,拿着手电往外走,经过郑随宿舍的时候,一直站着的男人忽然动身紧随他其后。
他微诧:“郑老师,你要出去跑步啊?”
郑随板着脸没出声,一双眼睛却盯着他看。
林休原不再自讨没趣,打开手电往操场去。
郑随一直跟着他,跟到了那堆垫子前。
他刚放下手电,郑随就弯腰把三张垫子搬起扛到背上,径直往体育器材室的方向走。
“……”林休原吓到了,急忙跑过去拦,“郑老师,这是我的活儿!你腿还那样,怎么能……”
垫子不轻,可男人抗得并不吃力,他望着林休原那副仰着脸着急的样子,难得烦躁地别开眼:“让开。”
“不能让你……”
“为什么不能?”
“你、你的腿……”
郑随幽幽道:“我的腿怎么了?”
“没怎么……”
“你觉得我不是正常人?”
“没有……”
看不得他那副被欺负般的样子,郑随绷着脸,径直越过他。
直到快走出操场,郑随都没听后面再有任何动静,他潜意识觉得不对劲,回头看过去。
不远处,林休原站在垫子跟前,像是定住了般,一动不动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呆呆的。
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他身体微微抖动过的痕迹。
郑随僵住,下一秒,近乎本能地扔了垫子冲过去。
……
林休原的跟前,是一条三指粗的黑蛇,吐着蛇信子,身子微立,只要一个前倾,就能准确咬上他的小腿。
他动不了,怎么都动不了,一看到蛇他的四肢就不由自己支配了。
林休原怕蛇,怕到要命的那种。
在现实世界里,驱鬼符对他没用,但要在符纸上画条蛇,驱他这个鬼就绝对没问题。
这种恐惧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
郑随冲过去的时候,那蛇正好朝眼前的青年发动攻势,只不过还没咬住人,七寸就被一只无比有力的手狠狠捏住。
不是毒蛇,郑随将蛇扔远,转身去看林休原。
青年脸色惨白,眼角差点有泪溢出来,是硬生生憋回去的,可一开口却是沙哑的哭腔:“郑老师,蛇还在吗?”
他没注意到男人一瞬竟有些无措的模样。
林休原双手慌张地抓抓自己衣服下摆,不敢往下看,眼睛水雾雾的,想向男人靠近却又不敢,期期艾艾的,脸上写满了非常想挨过去。
他像是真的被吓傻了,语无伦次起来:“郑老师,你把它弄走好吗……我错了,以前是我不好……我不好……我、我……郑老师,我害怕……”
他声音翁翁的,吓出一身汗,光洁的额头滚落下一串汗珠,划过眼角浓黑睫毛,像是一行让人心惊的泪。
天边响起一阵闷雷声。
男人靠近过来。
林休原眨下眼的功夫,眼睛便让一只大手捂上了。
他怔愣地张张嘴巴。
随即,身体被抱住。
“……”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把它丢了,别哭了。”
男人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略带凌厉,可熨在林休原耳廓的呼吸却持续凌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