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时间的安静。

四周只有被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和车辆轻微摇晃发出的声音。

满满一车的“人”，个个都是青着一张脸。

方园的心理压力直线上升。

要不是因为其他四个人还在他旁边，说不定, 这会儿他就已经把东西从包里摸出来, 要把这辆车给炸掉了。

“已经过去半小时了。”纪淮川突然开口。

手机不能用了, 他们身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成了一块板砖。

但是他还戴了一块手表。

那块手表依然正常运转着, 上头时间显示，离他们上车、车子发动到现在, 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但是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隧道明明近在眼前，可是开了这么久却一直没有开进去。

“或许，你们许愿了吗？”

“......”

汪识鹤呵呵一笑, 迅速理解了他问话的深层含义：“明白了，这辆车是按照规则运行的，现在车上就五个活人, 但是没有一个按照规则许愿, 所以我们进不去隧道。”

“可是如果按照他们的规则真的许愿的话，我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方园像个鹌鹑一样缩着, 语气弱弱。

纪淮川若有所思。

“黄青讲的那个故事其中肯定还是有很多缺漏的地方。”

“但是看现在这个情况, 不照做的话，这辆车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下来的，我们的目的还是要去到终点站，不是吗？”

“......”

“那就我来一个吧。”

四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纪淮川神情自若。

他闭上眼, 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什么。

刚想完，就听见方园压低声音惊叫道：“妈耶，动了动了！要进隧道去了！”

“闭上眼，不要看——”

司机飘忽的声音再度从前方转来。

方园下意识地脖子一缩。

-

“呼啦、呼啦”

外头的风声变了。

闭上眼以后, 视觉被完全剥夺，听觉也就忽然间变得敏锐起来。

纪淮川安静地站在那，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鼻尖滴了下去，如果没有闻错的话，那应该是血……

但不新鲜，带着微微的腐臭味。

“咕噜咕噜”

奇怪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

进入隧道之前，司机重复了很多次不可以睁眼，但其实他不需要睁眼，也能“看”清楚周围发生的变化——就在车辆进入隧道的那一刻，他面前突然间多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面色青灰，长得还很年轻。

估摸着也就是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并没有开口，但是声音还是钻入纪淮川的耳中：“我听到……你的……愿望……了……”

“......”

纪淮川扫了一眼周围的几人，他“看”的清楚，方园那个胆小鬼是绝对没有许愿的，汪识鹤和倪宏也没有，他们三人只是站在“人”堆里，和那些肢体僵硬的家伙挤在一起。

但楚彩星面前却有一团和他眼前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青雾。

“你的心愿……我帮你实现……”

那个年轻的男鬼并没有发现纪淮川在走神，他的声音依旧在往纪淮川的耳中钻。

“但你……要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年轻男鬼的声音一顿一顿。

他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其实上车以后，流程和黄青之前说的差不多，不过因为黄青是普通人、并且那时没有许愿的缘故，所以她不清楚一些细节。

比如这辆404公交车其实是满员状态。

但普通人看不到车上的其他乘客。

而后，进入隧道以后，许愿流程就已经开始了，不是非得要等到终点站到达才可以。

这里有不少“人”都在等着“滴滴许愿”上新订单，它们或许是内部分配、又或许是直接抢单，反正心愿订单下达以后，许愿的人如果想要心想事成，那就必须和接单的鬼物做个交换。

这是一个霸王条款，没有反悔拒绝的选项。

因此，黄青陪魏明娅上了这辆404公交车以后，感觉魏明娅似乎情绪不大对劲，应该就是魏明娅也有听到另一个“人”跟她说话。

最后，她完成了那“人”的交换约定，接着车子才开出隧道，抵达终点站。

不过终点站停留的那一会儿又发生了什么，还得等他们到了以后才知道。

-

“替你做什么？”

想明白了这一点，纪淮川开始催流程。

那年轻男鬼似乎是也没料到他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顿了一顿。

“我有一封信……还没来得及送到……”

“车子到达终点站之前……你要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她手里……”

“以我的名义……”

男鬼话音未落，周围的声音似乎又开始起了变化，滋滋滋地像是不稳定的电流声。

“以你的名义？那你叫什么？”

车子的晃动好像变得更厉害了点。

“我……叫……付跃……”

滋滋滋。

啪！

类似打板的声音响起。

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纪淮川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公交车上了，面前一栋大楼静静地立着，隐约可以看到上头“XX市广播电视大楼”的字样。

“幻境。”他迅速反应过来。

人死后会变成鬼必然有两个原因，一是怨恨，二是执念。

这个叫付跃的男鬼是因为后者。

他曾经也是登上404公交车的乘客之一，许了愿以后，答应做交换。

但是他最终却没有完成对方的条件，永远被困在了车里。

如今出现在纪淮川面前的，不管是环境亦或者人，都和付跃当年经历的一模一样。

所以他想要交换的根本不是送信任务。

而是最后的结果——

只有成功完成当年付跃没有完成的那个任务，他才可以从404公交车上逃离。

他要的，是这个结果。

“......”

“你们到底行不行啊，害怕了就赶紧滚蛋，别耽误老子的时间！”

前方有个长相很粗犷的男人不耐烦了。

在付跃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名叫隋永林，旁边还有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夏蔓君，以及那个脸色最不好看的男人。

他是付跃的学长，名叫王成飞。

他们四个人并不是同一辆公车上的乘客。

但是付跃答应了交换以后，睁开眼，就看到了他们。

这会儿他们聚集在这栋广播大楼前，是因为他们的任务都需要进到大楼里完成才行。

隋永林的任务是找到一盘特殊的录像带，夏蔓君则是需要找到放在大楼里的一个包裹，付跃是送一封信，而王成飞……

他说他要去找一个电话号码。

听起来就属王成飞的任务最简单，因为广播大楼的地形图在门口的公告板上就有，他只需要去到二楼的办公室里，翻出员工通讯录就可以了，而其他三人则是还要找。

“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隋永林是里头最着急的那个，因为他许的愿望是，希望癌症晚期的老婆能够好起来。

据说他老婆只剩下两个月的寿命了，所以他格外着急。

“也不知道来这个鬼地方，时间流速会不会和外头的世界一样。”

“万一在这里耽误久了，出去一看，都过去几个月了，那咱们全都完蛋！”

隋永林说的确实有道理。

夏蔓君在旁边点点头，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也是，我们进去吧。”

说完，她抬腿就走，和隋永林二人直奔入口而去。

王成飞则是一个闪身，紧紧贴在纪淮川身后：“付跃啊，学长以前待你可不薄，所以待会儿进去以后你先陪我去找那个人吧，找到了然后我再陪你去送信，咱俩做个伴，成不？”

“......”

纪淮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这栋大楼有十二层高，大门是敞开着的，里头只有应急灯亮着。

昏暗的光并不能完全将走廊照亮，余下的那些阴暗的边角让这栋大楼看起来格外阴森。

想要去到楼上，除了搭乘电梯之外，就是走安全通道了。

但是安全通道里没灯，只有绿油油的指示牌亮着光。

通道口的墙上还贴着一张公告。

“夜晚熄灯后，禁止闯入安全通道。”

“所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付跃啊，我们要一起……坐电梯吗？”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下，安全通道和电梯看起来都不像是“绝对安全”的选择。

四人不得不在大厅里短暂停留。

“哎，你们几个，来之前有没有人跟你们说过这里的禁忌？”又是隋永林先一步提问。

夏蔓君摇摇头：“没有，送我来的那个家伙只说了要我去做什么。”

“......”

“那就坐电梯。”

隋永林很快有了答案。

“这个鬼地方肯定有问题，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栋广播大楼，刚刚楼梯间那儿也贴了警示牌，但是电梯这里没有——”

“不过这有两部电梯，以我平常看恐怖片的经验来说，电梯也是诡异事件高发地带，所以这两部电梯里肯定有一部会出事。”

“我们正好四个人，不如分成两组。”

“我跟小夏去左边，你俩去右边。”

一直躲在后头的王成飞听了这话，下意识就是一句反驳：“凭什么我们去右边啊，大家都是一样要来这里做任务的，干嘛听你安排？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意想坑人！”

他怀疑隋永林是知道了什么却不说。

“付跃，走，咱俩去左边！”

“......”

隋永林冷笑一声，并不是很想搭理他：“随你的便。”

说完，直接就去了右边那部电梯前。

见他这个干脆就换了位置，王成飞眉头皱得更紧，悄悄跟纪淮川嘀咕：“他是不是知道什么没跟咱们分享啊？”

“上哪个都一样。”纪淮川耸肩，伸手按了左边那部电梯的上行键。

“......”

两部电梯，都停在负一楼。

几秒钟后，显示屏上的数字缓缓跳动，叮咚一声，电梯门来了。

从里头吹出一股阴风。

顶部的内置灯不是很明显地闪了一下。

王成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再次反悔：“那什么，付跃啊，要不我们还是一起行动吧。”

一边说，他一边往隋永林和夏蔓君那头的电梯里钻，进去以后才小声喊，“付跃，你过来不过来？我们要上去了！”

纪淮川没搭理他，直接按了关门键。

那头，隋永林很是鄙夷地盯着畏畏缩缩的王成飞，冷笑一声：“你可真行。”

“......”

“我怎么了？”

进来以后，因为人多，所以王成飞明显胆子也变大了不少。

他一脸不忿：“这种奇怪的地方本来就是应该大家一块儿行动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隋永林嗤地一声：“所以你就把你的老熟人直接给扔到了那边，让他一个人行动？”

“这怎么能怪我啊，没听见我刚刚叫他吗！”

王成飞更加不满。

“是你不等他上来就按了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