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时分, 骨船驶离污海。

侍雨川站在船头，手里拿着海图和指南针，寻找着方向。

黑棺灵活爬上他的肩头, 指向北方。

“确实是这边，你会看海图？”侍雨川核对了一下, 发觉系统指出了正确方向, 有些惊奇。

【嘿嘿嘿, 小白毛说的, 不过现在也没绑定，他也说不出话来, 四舍五入就算我说的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系统昂着棺盖, 心安理得接受了表扬。

只能跟在船旁边游的白湮嘴角抽了抽, 恨不能把这个黑棺摁进海水里。

像是想到什么, 侍雨川坐在船边, 望向人鱼。

“你是异人吗？你了解异人城吗？”

白湮一愣, 这具躯体确实是异人的, 但他对什么异人城可一点都不了解。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开始胡编乱造的时候，昏迷在一旁的柳荫发出虚弱的声音。

“水……水……”

柳荫挣扎着醒来，接过一旁黑棺递过来的清水喝了几大口。

明明天刚亮，四周温度却开始极速升高，骨船没有遮挡的地方，侍雨川下意识回想起白湮之前的情景。

他沉着脸操控起白骨，在船上搭建起一个可以遮阳的挡板, 可惜无济于事, 柳荫的状态越来越差, 意识依然不清晰。

随着温度持续升高, 哪怕是阴凉地也无法让人类正常生存。

热风吹在男柳荫脸上, 她面色潮红体温升高，肚皮不合理的臌胀着，一只手掌的形状从肚皮上撑起又落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从腹腔中钻出来。

【淦，这什么东西？看起来有点像外星生物。】黑棺站在船沿上好奇地看了几眼，说完才想起自己与宿主又解绑，无法传递声音。

它转过头去对着海里的白湮絮叨起来。

【咱俩现在难兄难弟……算了，你好像比我还惨呢！】起码它还能说说话，白湮直接被禁言。

就在它还想多嘲讽两句的时候，侍雨川发出了声音。

“系统？过来检测一下这个。”

【来了来了！】系统丢下泡在海中的人鱼，飞奔到宿主附近。

侍雨川半跪在地上，看着昏迷中的柳荫，女孩原本瘦弱的脸颊浮现起一片片灰色鳞片，腮上出现了几道裂痕，在流出几股献血后，这些像是被刀割开的伤口开始有节奏的起伏。

“鱼鳃？”侍雨川伸手轻轻拂过伤口，能感受到有温热的气流在这里流动着。

系统哼哧哼哧拿着自己的检测用具忙前忙后，又找到一块白板把结果写出。

（她的体内开始产生变化，应该是一种自保手段。）

（但是这些变异的源头来自于她的腹部。）

（我猜测应该是她肚子里的东西不能缺水暴晒。）

看完系统手忙脚乱写完的东西，侍雨川抬眼看了一下天，晴空万里，带着神秘元素的死亡射线无限投下。

（现在怎么办？这么下去她可能会死。）

“把她丢到海里。”

结合柳荫曾经在实验室的遭遇与腹中明显不属于人类胎儿，侍雨川基本上把她的过往猜了个七七八八。

被当做母体的试验品，体内植入了不属于人类的胚胎，应当就是之前林觉等人所说的异人。

她逃出来后辗转来到污海，这里的污染令她与腹中的胎儿加速衰弱，濒死的尸体被伊甸园的人收购，当成肥料。

而在伊甸园中没有任何污染，所食用的果实蕴丰富营养，她与腹中的胎儿一起起死回生，在经历过死亡后胎儿拼命汲取养分不顾母体死活。

现如今，阳光暴晒之下，柳荫肚子里的东西在尝试过无法出来后开始改造母体，企图能够多活一会。

“真是旺盛的生命力……”

随着这句话，柳荫大着肚子的身躯被推入冰冷海水，黑棺随之跳下。

……

“哗啦——”

水中的女孩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大张着嘴摆动手臂，竟然轻松漂浮起来，她脸颊两侧的腮腺拼命收缩汲取着水中氧气。

片刻后，黑棺从水面上冒出一张防水牌。

(情况良好，进水里之后就活过来了！)

(身上长鳞的情况缓解了不少。)

写完这两句，系统再次窜上来，又举起一块牌子。

(她说她想起来异人城在哪了。)

“海图显示异人城距离污海不算太远，我们行驶这么久应该快到了。”

(在水下，川川你可能得下来。)

写完这句后系统久久没等到回答，它看了眼陷入沉思的宿主才意识到，宿主不会游泳。

“……”没想到有船还是没法避免下水，侍雨川有些头痛。

他不会游泳，甚至是有些怕水。

(川川你不要急！我恢复驮着你！)系统自告奋勇，爬上船抖了抖身上的水。

(你等我一下……）后面几个字还没写完，系统就看见一直跟在船尾当吉祥物的白湮游到了船边，对自家宿主伸出了手。

“嗯？你有办法吗？”面对这只疑似救过自己的人鱼，侍雨川表现十分友好。

然而就在他即将把手搭上对方覆盖着些许鳞片的手时，这只白发人鱼忽然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噗通——”巨大拉力将侍雨川拖拽下船，整个人没入水中。

一串串白色气泡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被炙热阳光晒过后自然冷冰冰的海水灌入肺中。

不会致死，但十分难受。

他想要挣扎，却忽然落入一个低温怀抱。

嘴唇上传来温柔触感，有什么东西撬开了侍雨川的唇，把一颗坚硬的珠子渡了过来。

‘不要怕，会没事的。’

下一秒，他感觉刚刚灌入身体的海水在珠子进入体内后来变的可以控制，通通排出，一切浸泡在海水中的不适消失了，身体也不再是之前那般仿佛要沉入海底的沉重。

“没事了。”

侍雨川看着眼前的人鱼嘴唇一张一合，明明没有发出声音，话语却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撞入一双充满爱意的眸中，阳光描摹着人鱼的轮廓，恍惚间让他有些看不清晰。

在水下舒展着三米长白金鱼尾的人鱼揽着黑发青年，两人的双唇将将分开一点——系统刚从船上跳下来就看见了这个画面。

它挠了一下自己的棺盖，做了个掐人中的手势。

【……淦！小白毛放开川川！你这是趁机占便宜！】

白湮听到了装作没听见，他的尾巴尖在侍雨川看不见的地方快速晃动着，紧张又兴奋。

这时的侍雨川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人鱼的怀里，他不是傻子，现在浑身轻松大概率就是人鱼刚刚渡给自己的东西起了作用，现在直接把人推开好像不太好？

他微微后仰，稍稍离人鱼结实的胸膛远了一些，但对方的手臂还牢牢钳在他的腰间。

“人鱼先生……非常感谢，但你能不能……松开一点。”

白湮抿着嘴，不情不愿放开手。

在没了外力后，侍雨川稍稍向下沉了一点，他试着摆动了一下胳膊，但无济于事，仍旧向下沉去，手腕再次被人鱼拉住

“……”

瞥了眼还在旁边懵懂游动的柳荫，饶是侍雨川向来不负能量，在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学游泳是需要天赋的。

【小白毛！我来就可以了！我可以变大驮着川川！用不着你！】系统姗姗来迟，窜到中间去隔开了宿主与人鱼。

【哼哼！这种跟川川近距离亲密接触的机会你就别想了！这只能属于我系统！】

白湮勾了勾嘴角，没有搭理系统，现在侍雨川的手腕还在他手里，哪里轮得到这个巴掌大的棺材在这唧唧歪歪。

双方为了争夺距离侍雨川最近的位置暗中起了摩擦，气氛有些紧张，然而侍雨川毫无所觉。

第一次在海水中停住，他看了眼四周觉得有些新奇。

没被握住的那只手向着海底的位置，能够感受到水流在他指缝中穿梭。

他闭上眼睛，召唤着海底。

……

一副三米长的鱼类骨骼在海底的泥地里受到召唤，它的身躯在海兽中不算巨大，但高高扬起的利齿标明它在生前也算是无人敢招惹的存在。

侍雨川拍了拍人鱼握住自己的手，示意对方放开。

在向下坠了一会儿后，刚刚召唤来的骨鱼接住了他。

【……】前一秒还在跟白湮吵架的系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自信满满认为一会可以被当做依靠的白湮也愣了神。

唯独侍雨川在鱼骨上站稳后，确定了操作没有什么问题，骑着骨鱼游向了柳荫。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女孩现在已经彻底醒来，按照系统刚刚所说的，她还记起了不少事情。

见侍雨川过来，柳荫挺着巨大无比的肚子，手里比划着什么。

她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和眼下的编号，又指了指一个方向。

“实验室和异人城？在那边？”

柳荫点点头，在改造过后她的声带不能发出声音，在水中也无法传递什么消息。

侍雨川点点头，示意她做到骨鱼身上。

两人面对面，他轻声问：“这个孩子……你肚子里的东西，是你自愿的吗？要留下吗？”

虽说他猜测中，对方的腹中是被实验室植入的胎儿，但事实未必与他猜测的一样。

更何况就算是植入的，是否要拿掉也必须由当事人来决定。

没有人能够擅自决定他人的人生。

柳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表情复杂。

侍雨川看了一眼系统，刚刚还在愣神的家伙秒懂，立刻奉上防水白板与笔。

柳荫接过，在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它救过我，我想生下它。）

（然后我们就不再有瓜葛。）

字里行间，完全没有将腹中的胎儿当做孩子来对待，更像是对待一个独立的个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