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结契前夕
江荇之抚弄了一下, 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做工和细节,真像是专门来看喜服的一样。
店中伙计朝他展示着,一一作答。
他一边听, 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身旁钟酩低声同他道,“你早说你要来, 我就叫上你一起了。”
“主要是心血来潮。”江荇之按下心虚, 瞥向一旁安静如鸡的三人,“对吧?”
三人忙齐刷刷点头,“对对……上一刻刚说起,下一刻就来了!”
钟酩朝几人看了一眼, 没再说什么。
江荇之没忘记来这一趟的初衷。趁着伙计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 他瞟了眼候在一旁的掌柜, 偷偷传音, “掌柜的。”
掌柜冷不丁被叫, 一下转头,“诶, 怎么了?”
这一声陡然打断了滔滔不绝的介绍,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掌柜身上。
江荇之轻轻闭了闭眼, “……”
看堂中鸦雀无声,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声是传音,他顿时尬在原地。蔺何也尬了一下,他很快又回过神,灵性地开口揽过这口大锅, “是本少主在叫你。没好意思打断你们,就说传个音。”
蔺何找补了一句, 随即胳膊一伸将掌柜拐走, “我还有点私事找掌柜的, 你们继续。”
两人的身影一瞬拐入后堂,江荇之暗自松了口气:好兄弟。
堂中伙计继续着刚才被中断的介绍。
没过几息,江荇之识海里就响起了蔺何的传音,“快快,有什么要求,我替你转达。”
江荇之一喜,忙向他形容,“要出淤泥而不染,但又不能高不可攀。就是那种既可远观,又可……”
“在和谁传音?”话到一半,旁边突然落下钟酩的声音。江荇之扭头便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差点失去表情管理:怎么忘了墟剑这人会读心?
“我在问蔺小何他干嘛去了。”
钟酩不满意地控诉,“明明在看我们的喜服,怎么还和那小子偷偷传音?”
什么“偷偷”!江荇之有理由怀疑这人是在用自己的话术打败自己,但他无可奈何,“那我不传了。”
他说完飞快地朝蔺何丢下一句,“被墟剑发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
后堂,蔺何和掌柜面面相觑。
片刻,蔺何正了正神色:行吧,那他就看着办了哈!
…
堂中,喜服很快看完。
江荇之跟着钟酩离开,他临走前朝桓玑君两人挥了挥手,递去一道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后留下他三人继续和掌柜沟通。
回了昆仑山,诛严到山下忙活去了。
江荇之和钟酩落到山巅。眼下只有他两人,钟酩便拉住他问,“真是心血来潮?你怎么知道喜服今日做好?”
“……”这话题怎么还没结束!江荇之一本正经,“结契大典的事一直是我在打点,我当然清楚。”
他说完顺着杆子往上一爬,立马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反向谴责,“你看你都不上心,还得诛严说。”
钟酩忙哄他,“上心上心…我怎么可能不上心,一些环节我还亲自参与设计了。”
江荇之狐疑,“你设计什么了?”
钟酩朝他双臂一张。
啧,真是~回答个问题还得抱抱。江荇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甜蜜地扑进去,仰头问,“说吧,你设计什么了?”
“……”钟酩低头看了眼自己比划的汤池:算了。
他捋着江荇之的头毛,捋出一坨小包,“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
这头喜服定下,另一头又有新的喜讯传来。
隔天,诛严便向江荇之汇报,说鎏川、洛初几人回昆仑了。
“真的!?”
江荇之惊喜,立马拖上钟酩往山下奔。钟酩在半途幽幽凑近他耳边,“这么急着见那个天生剑修的小子?”
一只手往钟酩那酸溜溜的俊脸上“啪啪”拍了两下,江荇之娴熟地哄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厉害的,行了吗?”
当然行,特别行。
钟酩心头舒坦,随着他一起去到了瑶池边。
瑶池外,诛严和诛绪对面背立着三道身影。
隔了一千年时间,眼前的三人都有了变化。光看背影,江荇之一时无法将每个人同名字对上号。
听见动响,前面三人转过头来。
随着时光流逝,他们的容貌相较先前都长了十几到三十几岁不等。五官映入江荇之眼底的那一刻,他就认出站在中间的人是鎏川,右侧的是洛初,左侧的人他也有印象,只是交流不多、叫不出名字。
在不知情的三人面前,诛严对江荇之改口称呼道,“圣君,他们到了。”
鎏川看到江荇之,一下愣住,“你……”
然而不等他说完,右侧的洛初忽而调转起灵力,不满地看过来,“就是你们,要在我昆仑举办结契大典?”
江荇之眼睛眨巴了一下,“是。”
洛初还是和当年一样直白,“自昆仑开山以来,我等心中的昆仑之主便只有雪君与玄君二人!即便是你打开了昆仑禁制,也别想鸠占鹊巢、取代两位神君!”
他说完身形一闪,劈手攻来。
“诶,等等!”鎏川没来得及拦住他。
钟酩眉心压下,迎着直冲而来的洛初,正要出手就被江荇之按住了手腕,“我来。”
话落,一道泠然的灵力迎了上去,嘭!相撞一瞬,洛初打来的攻击便如冰雪消融……
洛初猛然刹在原地。
他回味了两息,随即不敢置信地看向江荇之!
招式终止,鎏川几步上前拦住洛初。他看后者一脸震惊,只当对方是被江荇之的实力镇住,趁机介绍道,“这位是江前辈,当年三界内有名的神灯大人。”
洛初还没回过神,讷讷应了一声,“嗯……”
身后另一人闻言恍然,“原来是神灯大人,晚辈慕名已久!没想到隔了千年,终于有幸见到大人的真容。”
鎏川也一同感叹,“难怪昆仑禁制关闭了几百年,今日终于得以打开,想必是感受到了神族血脉。”
江荇之,“……”
钟酩,“……”
对面两人三言两语就给他们解释得明明白白,江荇之提前想好的托词全都咽了回去。
他端庄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既然昆仑因为江前辈而重新开放,想必也是神主的意愿,我等自然不会有意见。”鎏川说完看了眼洛初,试图劝说,“洛兄,你——”
洛初这会儿还处于巨大的惊疑之中,惶然地抬手挥了挥,“嗯嗯。”
几人,“……”
鎏川替他下定论,“洛兄也没有意见。”
江荇之满意一笑,“那便好。既然大家有缘重逢在这里,也一起来参加我们的结契大典吧。”
“这是晚辈的荣幸。”鎏川欣然应下,接着大手一招,豪迈地说道,“二位前辈也别客气,就把昆仑当做自己家里!”
江荇之、钟酩,“……”
诛严、诛绪,“………”
刚从自己猜测中回过神来的洛初瞬间侧目,朝鎏川投去愕然一瞥!他看鎏川还一副热情东道主的模样,干脆闭上了嘴。
…
鎏川和洛初算得上昆仑门众中的领头人。
有了两人带头回归,散落在九州之内的昆仑众人想必也会陆陆续续找回来。
江荇之又问了问他们自身的情况。
鎏川和洛初现在修为已接近合体,想必不出百年就能突破。两人在外都有了尊号,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以“昆仑”的名号救济世人。
江荇之欣慰,“有志之辈。”
“前辈过奖了。”鎏川生性谦虚,哪怕有了现在的成就,面对着江荇之依旧是一副晚辈的姿态。
他说完便瞄见洛初动了动唇。
鎏川立马提心吊胆:洛兄向来直白不驯,有了刚才那火花四溅的开场,也不知这会儿会不会和江前辈再起冲突。
但下一刻,他就看洛初用比自己还要谦逊局促的姿态开口,“不敢不敢,前辈乃我等楷模。”
鎏川:?
江荇之腼腆一笑。
待一番聊天结束,江荇之和钟酩两人回了山头。鎏川安抚洛初,“洛兄不必紧张,神灯前辈是个很随和的……灯。”
的灯。洛初听着他的措辞,毛毛汗都要出来了。他赶紧止住鎏川的话头,“没事,我只是怀着一颗崇敬的心。”
鎏川放心了,“那就好,我还怕洛兄多想。两位前辈过几日就要举办结契大典了,我们也尽一份力,让他们宾至如归!”
洛初艰难,“……嗯。”
这真相,终究是要由他来独自承担。
·
在三界热闹的议论中、众人热切的期盼下,距离结契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
八天时间转眼过去,终于到了大典前的最后一天。
直至现在,昆仑的人在鎏川和洛初的号召下回来了大半,一同帮忙筹备着这场轰动三界的盛世大典。
一千年前的故交中唯有游苏青、商陆行等人还没有消息。但请帖已至,当初留在“神灯”上的那抹神识也已触动,接下来便只需静待故人纷至沓来。
昆仑山头,新搭的秋千椅上。
钟酩薅着怀里人的脑袋,温声宽慰道,“若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秋千一摇一晃,头顶是万里晴空。
明天就是结契大典,哪怕是见惯了天崩地裂的两人也难免紧张。这会儿他们便一起窝在秋千上,相互排解焦虑。
江荇之掰着手指头,细细计较,“主要是他俩最有钱。”
钟酩给人抓毛的动作一顿,“……”
江荇之说,“我们的共同财产。”
甜言蜜语成功取悦了钟酩,他继续给人抓毛,“希望再相逢。”
秋千晃晃悠悠,江荇之被撸得昏昏欲睡。
就在他几乎要睡着的时候,钟酩身上的传讯响了。他睁开眼,看钟酩已经松开他站起来,“我出去一下。”
“要去哪儿?”
“去取定情信物。”
喔~!江荇之开开心心地挥手,“去吧去吧。”
一只大掌在他脑袋上拍了拍,钟酩转身离开了昆仑山头。待那道身影在天际消失不见,江荇之眼底已全然没了困意。
他咻地蹭起来,传讯给蔺何,“快来,墟剑终于出门了!”
定制的里衣昨日便已做好,但钟酩整日和他形影不离。他怕引起对方怀疑,只能把里衣暂存在蔺何那里。
眼看明天就是结契大典,这会儿总算让他逮着机会收回来了!
“啧,调情被你准备得像偷情。”蔺何在传讯那头吐槽了一句,随即带着装好的里衣出了门,“这就给你送来,等着。”
蔺何在关键时刻还是没有掉链子。
他速度极快,没等到钟酩回来,便把定做好的里衣送到了昆仑,塞给江荇之,“兄弟够意思吧?”
江荇之大力夸赞,“特别够意思!好了你快回去吧。”
“……呵。”蔺何冷笑一声。考虑到情况特殊,他姑且宽恕了江荇之的招待不周,“那我走了。”
他走前,又转头朝江荇之眨了眨眼,“加油!”
“……”
送走了蔺何,江荇之火速回到自己卧房里,都没来得及拆开看看,便把那套里衣直接塞入衣柜底层。
情趣这种东西,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发生才叫情趣。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打开,只能叫烫手山芋。
事实证明江荇之是对的。
他刚把衣服塞好,钟酩便取到定情信物回来了。
江荇之稳了稳神色大步走出门,钟酩正迎面走来,“怎么回屋里了?”
“我本来说睡一会儿,结果你就回来了。”江荇之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定情信物拿到了吗?让我看看。”
“明天结契大典上再送给你。”钟酩说着神色幽幽,“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你提前知道了,现在至少要保持一点期待感。”
江荇之依他,“好吧,我很期待。”
钟酩嗯了一声,喉头一动又朝他看了几眼,欲言又止,“……那你呢?”
“我什么?”
那双薄唇紧抿,像是难以启齿。江荇之品了片刻,恍然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惊喜要给你?”
钟酩耳根泛红,“嗯。”他说完又补充,“但如果没有也无所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再去特意准备。”
江荇之看着钟酩一副口不对心的样子,一下“咯吱咯吱”笑了出来。他本来还在为自己准备的惊喜而感到羞耻,这会儿全化作了干劲。
他伸手啪地捧起钟酩的脸,“当然有!你明天就知道了,好好期待~”
钟酩眼睛一亮,喜悦溢于言表,“好。”
两人腻歪了一阵,日暮很快降临。原本放松下来的内心随着日落再次生出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但两人紧张的点不太一样——
钟酩仿佛还残留着“掉马后遗症”,一想到结契,浑身的皮都下意识绷紧。等他反应过来,又调息几下安慰自己:没有扒皮的环节了,放松放松……他只用多温习几遍结契的流程,明天好让他的灯灯满意。
江荇之则是想到那套里衣,期待中带了些忐忑:也不知道墟剑看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着脸上一热,抬手把钟酩推回他自己屋里,“快回去吧,我们今天都早点休息。”
钟酩摸了摸怀里随身携带的书册,“夜安,灯灯。”
“夜安,阿座。”
这是结契前的最后一夜。
两人都在各自为了明天暗搓搓地做着准备。
江荇之回了屋把门一关,几步走到衣柜前,拿出还未拆开的里衣——他干脆今晚先穿在里面,明天直接在外面套上喜服,免得大典结束后来不及回屋。
装着里衣的箱箧打开,江荇之拎出里衣“哗啦”一抖。
他视线在上面定格了一瞬。
哐当!下一刻,那件里衣又被飞快地塞了回去!
江荇之心口砰砰直跳。白花花的月光映在他眼底,晃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卧槽卧槽!这是他能穿的吗?
蔺何那个没羞耻的不孝子!
这怕是墟剑还没炸,他自己就要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