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忆苦才能思甜。”

容鹤还是逃走了。

在陆霄远堵住他,做完自我介绍之后。

推开门,包间里依旧是他离开前的老样子。

张彦和夏紫柳两个吃货正拼命干饭,两双大竹筷拼命抢夺一块鸭血。秦逸风嗜酒,一个人坐那小酌得起劲。

付思琳则靠在徐倩肩头,为自己男神的悲惨身世唉声叹气,进而又说到最近那些让陆霄远饱受争议、深陷舆论风波谣言,更是愤愤不平,直呼“神仙下凡渡劫”。

容鹤半张苍白的脸缩在外套衣领里,走到餐桌旁无事发生般坐下,舒展了一下被冷水冻得麻木泛红的手指,几分钟后,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秦逸风一看有人来陪他喝了,立刻支棱了起来,跟容鹤碰了一下杯,正要说点什么祝酒词,就看到容鹤一个仰头,喉结疾速颤动,几秒钟喝光了整杯酒,他张开的嘴只来得及夸一句:“好酒量!”

接着,就见容鹤又倒了一杯。

然后是第三杯,第四杯……

张彦见状,在一旁打趣:“鹤儿,咱悠着点,酒哪有这么喝的?”

“我没事。”容鹤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今天杀青高兴,让我喝点。”

张彦本来还没觉得容鹤有事,听容鹤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该不会是他刚才追问容鹤认不认识陆霄远,让容鹤觉得他想攀关系,所以不高兴了吧?但以他和容鹤这么多年的交情来看,他又不觉得容鹤会这么较真。

张彦想了又想,想不出缘由。

平时不喝酒的人,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就开始疯狂灌自己酒,几人轮番劝都劝不动,暗地里大眼瞪着小眼,只能由着他去了。

不过,容鹤酒量确实不行,才几杯黄的下肚就开始醉了。额前发丝微垂下来,耷拉住略显颓色的双眼,半天没有被撩回去。

包间的温度不知不觉攀升了好几度,头顶的灯光也开始打着光晕在他眼前旋转,如同起伏的浪潮,逐渐将四周的高谈阔论卷起又吞没。

容鹤伏在桌上,有些难耐地扯开衣领的扣子,慢慢阖上眼皮,短暂眯了一会儿……

“同学你好啊,我是今天的值日生容鹤,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迷迷糊糊间,脑中响起一个刚迈过变声期的清涩嗓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帧又一帧电影般的画面——

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笑容灿烂得如同六月艳阳,单薄的肩膀在肃杀的冬季撑起一片瓦蓝的晴空。

抱膝蹲在墙角的高大男生动了动,僵硬抬头。

北风吹过,那纷乱的碎发下藏了双了无生趣的眼睛,棱角初现的脸上神色漠然,充满令人心惊的厌世感。

看到男生嘴角的青紫和腹部的暗红,少年眉头一皱,急切道:“同学,你受伤了!”

叮铃铃,叮铃铃。

画面随着一阵急促的上课钟声骤然远去……

好熟悉的场景,好熟悉的两个人。

容鹤强行睁开眼,视线先是清明了一下,继而蒙上模糊的昏黄,两种状态随着眨眼的动作不停交叠闪烁着,仿佛脑海中记忆和现实的切换。

醉意朦胧间,他思考了好久,才终于想起——

那是十二年前的自己。

和十二年前的陆霄远。

*

火锅店靠近大堂的包间内,陆远霄推开窗,透过淡青色的幕纱,没什么表情地注视着不远处那个帽子围巾乱作一团、醉得跌跌撞撞、要被同行之人抱住才能勉强走出饭店大门的身影,目光一动不动,如同两道锁链般牢固。

然后,他喊了服务生过来,确认他们店里有代驾服务,并且那群醉醺醺的顾客已经找好了代驾。

容鹤一行人吵吵闹闹地走了之后,蒋甚推门而入,刚把门关严就抖着做工考究的衣摆开始毫不留情地批判:“这什么破饭店,东西难吃就算了,隔间里的水龙头居然还会往上滋水,瞧给我喷的这一身,你从洗手间回来也不提醒我一下。”

陆霄远喝光杯中最后一口红酒,道:“我没用过隔间水龙头。”

“那你去洗手间干什么?”蒋甚先是惊讶,然后眯起眼,“你该不会这么没公德心,上了厕所不冲水吧。”

面对质疑,陆霄远淡淡道:“散步。”

蒋甚:“……”

饭吃得好好的,突然扔下筷子急匆匆跑去厕所散步,大明星果然口味清奇。

但蒋甚只是短暂诧异了一下。

他与陆霄远师出同门,又相识六七年,对这他位师弟的古怪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冬天衣服不容易干,蒋甚干脆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摘掉口罩后还是忍不住嫌弃道:“不行,我还是想采访你,你究竟是怎么突发奇想来这种条件艰苦的鬼地方吃饭的?也亏你能找到这家店。”

“人不能忘本,忆苦才能思甜。”陆霄远说。

蒋甚想起今天刚播出的那个关于陆霄远悲惨童年的访谈,摸了摸鼻子,一时觉得陆师弟讲的好像很有哲理。

他吃了两口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山药,忽觉不对,拧起两条浓黑英气的眉毛道:“等等,可我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富二代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忆苦?”

陆霄远道:“那要问你自己。”

蒋甚这才想起,陆霄远并没有邀请他同往,是他自己跟来的。

他今天上午刚被追了一年才追到手的超模女友甩了,为了防止悲伤过度无心拍戏,急需一位工具人兄弟的陪伴。但他那群狐朋狗友肯定会变着法地调侃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眼前这位高冷大明星不会嘲讽他了。

不是因为这位大明星人帅心善,而是人家惜字如金,根本懒得说话。

“好吧。”蒋甚识相地闭嘴了,过了一会儿又沉下声问,“不过老陆,你小时候真的困难成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