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试成绩出炉，到接受学校通知，再到二轮备考，所有安排紧锣密鼓。

研究生复试当天，孟居起了个早，趁着吃饭前的时间，把无笔记的汉英、英汉和英英复述各过一遍，以保持大脑状态在线。

准备就绪后，慕昀亲自开车把孟居送到了江外。

虽然之前免推面试的时候来过，但还是摸不大清楚路线，慕昀仔细查看男朋友复试通知上的地址后，抬手敲了敲门卫室的玻璃窗。

“您好，我想问下复试现场的西主楼怎么走？”

披着制服的大爷弯了弯身子，透过窗口观察站在外面的两个人，操着沙哑嗓开口：“是来考研究生的吧？你们沿着这条路走，从地下通道穿到西校区，那边应该会挂着条幅。”

“知道了，谢谢您。”慕昀道谢后，指了指右手边的方向给孟居带路，“走这边。”

孟居把手揣在白灰色连帽夹克的口袋里，迈开两条长腿沿着宽阔的砖路向前。

四月芳菲，春色妩媚。

道路两旁的樱花开得和母校一样艳丽烂漫，明窗前新枝发绿，湖亭边碧波清明。放眼望去，江外的整个校园景色都带着种宜人的婉约。

孟居深呼吸着，让芬芳馥郁的空气回荡在肺腑中，无意间仰头，看到远处的天幕上飞扬着两只风筝。

眺望几秒钟，他悠悠然地开口：“你看那风筝像不像张溪的？”

“说不准就是她在放。”慕昀循着视线也遥遥地瞥上了一眼。

孟居随口用一句玩笑话应答：“你们推免生都这么闲啊？有任劳任怨陪考的，还有大早上起来陶冶情操的。”

慕昀学起他的口吻：“可不。”

接着向前走了一段，慕昀偏头看了看跟在身旁迈步的人，他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张吗？”

孟居摇了摇头。

以他的初试排名几乎没有考不上的可能，根本没必要担心，但没被正式录取之前，心里确实总觉得还差点东西。

慕昀又道：“之前夏令营的时候有老师对你印象深刻，至少好几位都明确表示面试时会有所期待。”

“哈？”孟居扭头看过去，“我自己都没有提前联系导师，你这是什么时候打探到的消息？”

慕昀接得自然而然：“新春佳节，我发邮件问候一下未来师长，不过分吧？”

在过街通道前，孟居顿了顿脚步，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慕公子什么时候学会这套了？”

慕昀在风衣领口中埋了埋下巴，轻哼一声：“我可不是对什么事都这么上心的。”

“对我这～么好，太感人了。”孟居笑笑后接着向前迈步，故意拉长的声音在隧道回声中变得更加清晰真切。

“知道就行。”慕昀跟着抿了抿唇角。

穿行过地下通道到达江外西校区，主教学楼前果然挂着引导考生的指示牌。

孟居站在“签到处”的牌子下面，边翻找出自己的身份证件，边向慕昀嘱咐：“我等会进去参加笔试至少需要一两个小时。这个季节室外还有点凉，你在校园里找家饮品店什么的坐坐。”

“恩，那你把手机放在书包里吧，等结束就打给我。”

“知道了。”孟居单肩挎上书包，摆摆手，独自走进教学楼的走廊。

专业笔试的备考间外拦着一排米白色的课桌，挂着工牌的学生助手在负责核对各种材料。隔着十几步远，孟居就看见这个学生团队中有一道出挑的身影。

这不是小古板嘛。

“哟，帮教授干活儿呐？”孟居凑身上前，语气轻佻地逗弄一嘴。

身姿颀长的高材生只用眼尾夹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开口：“身份证。”

“你不认识我啊？名字这不就在第一排嘛。”

孟居杵在桌前没动，自行在名单上找到了对应编号，可还没来得及拿笔签，就听到耳畔飘过更冷的三个字。

“下一位。”

“哎，别啊。”孟居被这家伙公事公办的态度折服，只好拿出能证明自己的证件。

孟骁抬手推了下镜框，对照名单勾画一笔，情绪不分明道：“分数考得很高。”

“还要感谢你的资料和笔记。”孟居顺势递出政审表、体检报告、成绩单和各种复印件。

“反正没地方放，搬去研寝很累。”

见人配合，孟骁的态度才稍有缓和，他的指尖轻点登记表，逐项叮嘱：“把这个填了，封皮上的考生来源，培养类别，填表时间……都要写好。”

趁着孟居写字的时间，孟骁随手翻了翻他在江大的成绩单，各种分数排名都非常耀眼。

所有信息材料都核对无误，他才点了点头，指着身后的备考间说：“你可以进去了。”

宽敞的阶梯教室中，考生们都在一边等待笔试，一边认真地复习材料。

孟居找了位置坐下，点开手机查看时间，这才发现锁屏壁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更换成了一片纯白色。

他用手指长按，屏幕中央亮起一串昀哥给自己比心的动态效果。

青年被小小的惊喜逗笑，安静欣赏了几秒钟才关机放回书包里，低下头专注地看起手中大段的公文翻译材料。

英翻的专业课试卷答起来不轻松，即便是孟居，也只是将将在固定的时间内完成，在全体考生交卷后，领回私人物品从阶梯教室侧门退场。

负责签到和维护秩序的学生助手们刚好与考生一同进行午休。孟居再次发现孟骁的身影，正准备从背后偷袭一遭，没等出手便听到啪嗒的声响，一张淡蓝色的餐卡掉落在他的脚边。

孟居抢先一步捡起来，捏在手里欢快甩动着，噙着帅气的笑意开口：“哦豁，你这是要请我吃饭啊？我还拖家带口的呢，不好吧？”

“还我。”孟骁被他闹得蹙紧眉头，下一秒却听得对方更加不客气的说话声。

“不过盛情难却，我这就给慕昀打电话。”在他摸出手机按键期间，身边的孟骁就一脸冷漠地杵着，只用万年不变的眼神就能表达国粹语言的博大精深。

孟居心中暗笑，这人虽然冷淡，可胜在稳重脾气好啊。

独自熬时间的慕昀并没离开多远，接到电话不久就赶了过来，三人在学校食堂门口碰了面。

虽是饭点，但复试安排在周末，学生大部队用餐时间参差交错，各售卖窗口前的食客都不多。

“昀哥想吃什么，刷我的卡。”

慕昀瞥了眼男朋友手中那张江外的校园卡，再看向跟在后面的孟骁，瞬间领会地开口：“人家都烦死你了。”

“别造谣。”孟居顿住脚步，抬手搭上孟骁的肩膀，眯着眼睛看向某一窗口外的菜单，“骁骁，我想吃那个红烧牛肉浇汁饭。”

“少恶心，我还想吃饭呢。”孟骁拂开自己肩膀上的手，随便挑了个窗口点餐，“麻烦帮我盛一份米饭，虾仁青菜、醋溜木耳、盐水鸡，再要一杯常温酸梅汁，那个人刷卡。”

他回身指了指孟居，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老板大气。”算是得到主人许可，孟居高兴地拿着饭卡去消费，刚走出两步，被站在另一边的慕昀轻拍一巴掌。

“我在家里饿着你了？”

孟居小声嘟囔：“你不懂，一方饭菜养一方学霸，打入敌人内部尝试一下才能知己知彼。”

慕昀回以冷漠一瞥：“我看你就是想吃红烧牛肉。”

江市各老牌院校的食堂水准其实差不多，外国语学院的饭菜还真没有比江大的好吃。

为了下午的面试考虑，孟居凑合着吃了半份米饭，抬眸瞧见同桌另外两人一丝不苟地进行光盘计划，不禁暗自感叹，有时候不重口腹之欲确实是件省心的事。

这餐即将结束时，从食堂外走进一个三人的干饭小队伍。

孟居远远看着有些眼熟，待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都是夏令营里的熟人，印克轩、周薇，另外一个同学虽叫不上名字，但也是同期的保送生。

“哟，这是哪位大神啊？”尚隔着几步远印克轩就敞开了嗓门，对着同桌的青年们啧声感叹：“双孟重新聚头，新的风暴即将到来。”

孟居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道声：“巧。”

“还真不巧，我是听师姐说食堂里有美人打饭才过来的，搞了半天是说他啊。”印克轩对着“慕美人”翻了个白眼，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印总看上去满面红光，最近应该犯桃花吧。”孟居随口打趣。

在旁的周薇把话茬接了过去：“你别看他现在嘚瑟的样子，在结营考试还有面试里被慕昀连虐了两次，回来哭得眼睛都肿了，最近才刚恢复心态。”

孟居饶有兴趣地看向昀哥那张波澜不惊的俊朗脸孔，扬着尾音追问：“真的假的？”

“你别添油加醋，谁哭了？”

周薇不理印克轩的反驳声，接着爆料：“大半夜去敲孟骁的寝室门求复盘，被人家一脸不爽地踹出来，有没有这事儿？”

“哎不是。”印克轩脸上乍现惊恐表情，“我们男寝半夜发生什么，你们女生怎么知道的？”

周薇与另一位同学相视着笑笑：“那你别管。”

“懒得跟你们扯啊。”大约印克轩与周薇平常就是一对吵架搭档，完全没有在公共场合拌嘴的欲望。

他把目光放在难得遇见的孟居和慕昀身上，接着道：“下午复试就结束了，以后大家都是同窗，抬头不见低头见。晚上我们找个地方聚聚呗，上次保送面试之后最缺你们俩，今天应该没事了吧？”

保送面试的时候，昀哥应该是一下考场就开车赶去风市了吧……

孟居与男朋友对视一眼，点头道：“今晚闲着。”

印克轩闻声甚为满意：“行，那就还是我们的老队伍，大家应该都还在江市待着，回头定了地方我在群里艾特一圈。”

在众人谈话期间，孟骁一直喝着酸梅汁没有发表意见，算是默认。

“嘶，你这局攒得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想见什么人啊？我怎么觉得印哥最近和李思遇走得很近呢？”周薇刚消停下来，另外一位同学也开始起哄：“还一起实习，一起搭档，又请人吃饭送人回学校的。”

周薇立即也被拐带着开始八卦：“哎不一定哈，毕竟印某现在在专业上打不过慕昀了，只能在原本并列的女孩子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还没完了是不是？”印克轩终于忍不住，也不分场合地与人回怼起来。

彼此熟悉的众人闹着，孟骁觉得有些吵闹，放下塑料杯子站起身，语气淡淡道：“还有事，先走了。”

慕昀抬腕看了眼时间，“阿孟，你也早点去现场做准备吧。”

“啊，那我们也撤了，你们慢慢吃。”孟居举起冰水猛抽了两口，跟着前面两人的身影离开食堂。

走出室外，午后的太阳正温暖。今日春光明媚，孟骁给两人领路的途中也算是顺便带未来的同窗逛了逛校园。

他们绕过洁白蜿蜒的长廊，来到一片偏中式风格的建筑前。

这里朴素的围墙上攀着墨绿色的藤蔓，条叶簇簇茂密横斜，从低调中漫出一番宁静惬意。

“前面就是高翻学院，如果成功录取，以后上课考试都会在这里进行。”

孟骁一路上的话不多，径直把两人领到面试的等候区，准备离开时才又张了张嘴：“进去等抽签就行了，面试顺利。”

孟居笑应：“谢啦小古板。”

这声谢不仅因为孟骁今天带路，还有他之前帮自己收集的资料，推荐给慕昀的实践机会等等。

“虽然我也知道，你只是想先放我们进翻院的大门然后再慢慢收拾，但还是给了我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体验。”

孟居英气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孟骁的黑眸低垂着，虽是一贯淡然的样子，却又好像带着些许干劲，一字一顿道：“以后碰撞的机会很多，对于你们俩这种难缠到惹人烦的选手……我肯定不会留情的。”

慕昀也动动薄唇：“那就拭目以待。”

三人聊天时，备考室里的几位学生探头出来查看，明显年级更高的女同学们在孟骁面前都表现得非常友好。

“中午好。”

“孟师弟。”

孟骁只在门口态度疏离地颔首示意，接着便转身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研二的师姐们转向孟居询问：“你认识孟骁？”

除了亲近的室友以外，好像都没见过他主动和其他同学说话。

孟居只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看向江外校园神话离开的背影轻声笑笑。

这小子的时代马上就要结束了。

下午的面试中，孟居在抽签时拿到了非常靠前的次序号码。但实话来说，前后的位置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青年平复心绪走向考场，虽然已经做了充分准备，但在严肃的氛围里还是会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刚一推开门，肉眼可见的多台录像机笔直地对焦过来。八位面试老师坐满整整一长排，椅子最后面还有两个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秘书，安静地端着文件夹协同记录，进行现场核分。

孟居朝着主考席俯了俯身，递上自己的材料，接着坐在了为考生准备的椅子上。还未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就已经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小声念出来了，几位老师还偏头私语了两句。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瞬，然后冒出一句“人怕出名居怕壮”。

十几秒钟后，坐在正中的主考官示意他可以开始做介绍了。

面对着压迫而下的镜头和视线，孟居的双唇微张，缓缓呼气调节自己，随后，他口中便能发出浑厚流畅的美式英语。

几个月前曾因为急性失声错过一场面试，今天他会把丢掉的东西重新拿回来。

*

走出考场后，孟居便完全不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了，只觉得小半年来身心未曾有过的放松。

当晚，江大和江外两校联谊，同传实验班的学生们聚在一起开了场尽欢而散的大party。

孟居虽在聚会上被慕昀护着滴酒未沾，却也玩得筋疲力尽，深夜回到别墅倒头便睡。

翌日早上。

孟居被枕头下的一阵震动吵醒，他摸索着翻出手机，眯着惺忪的黑眸看了眼躺在身边的男朋友。

慕昀的双眼还阖着，修长漂亮的睫毛掩着深仄眼缝，没有醒来的迹象。

孟居轻手轻脚地爬出被窝到客厅里去接听电话，边用掌根揉着眼睛，边低沉开口：“喂，您好。”

“孟居你好，这里是江外研究生院，恭喜复试通过。两到三个工作日之内学校官网会发出拟录取通知，请留意确认。”

“啊好的，谢谢。”挂掉电话，孟居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一件大事算是尘埃落定。

他懒得等亲属朋友接连来问，随手在网上找了张结婚证图片，用两毛钱的技术P上自己的一寸照和高翻学院的院徽，配文发送朋友圈。

［兜兜转转，来日还是有书要读。］

刚放下手机没两分钟，卧室的门啪嗒一声。

孟居闻声仰头，看到昀哥迈着两条长腿慵懒地走出来。

那人晨起时的黑发略显凌乱，配着冷白皮肤和红润性感的唇珠，带着股清俊又禁欲的美感。

他环抱着胳膊倚身在墙角，略浅的瞳孔在金色阳光下闪闪发亮，凝视片刻后把手机屏幕上那张鲜红的结婚证图片亮了出来，徐徐启唇。

“我才多睡半个小时，你就急着另开户口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