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 魔界有一条三生河,一直通向冥府,三生河上漂浮着过往魂灵留下的魂火, 魂火就是幽蓝色的。”

姜白趴在栏杆上, 盯着遥远地面上蜿蜒绵亘的幽蓝色火焰:“阿翡, 你说那会不会就是魂火?”

楼折翡心里想着事,随口应了声:“可能是吧。”

那确实是魂火, 从三生河上打捞出来的魂火,又称为鬼火。

楼折翡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骚包的脸,某个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幽蓝色的魂火, 每次出场, 势必要兴师动众,用魂火铺就十里蓝妆。

可谓是他标志性的东西了。

不过以往这人总是腻在魔界中心城,这里靠近暗渊, 地势偏远,他怎会过来?

姜白看了一会儿,疑惑道:“阿翡,那魂火好像到楼下就停了, 该不会有人要上来吧?”

“是吗?”楼折翡答完才反应过来,眯了眯眼, “今天是什么几月几日?”

“冬月初十?”姜白摇摇头, “不对不对, 睡了一晚, 今天应该是十一了。”

冬月十一,不好!

那家伙每年冬月十一都会来摘星楼, 后来他成为魔尊, 霸占了摘星楼, 那家伙冬月十一上来,还被他给揍了一顿。

楼折翡不想在姜白面前暴露修为,也不想现在对上这家伙,只得暂避一二。

他揽住姜白,顺着楼梯快步往下走:“魂火停在这里,他们很有可能要上来,咱们得躲躲。”

姜白反手拉住他,一边走一边问:“我们现在下楼,不会撞上他们吗?”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爬楼梯啊,人家修为高,都是直接飞上来的。

楼折翡暗暗腹诽,胡乱搪塞:“不知道,我们先走着,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们“运气”不错。

刚下一层楼梯,头顶上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可见来人已经上了楼。

姜白迅速反应过来,捂住楼折翡的嘴,将他按在墙上,楼梯的阴影正好能够遮挡住他们。

他轻轻摇摇头,用口型道:不要出声。

楼折翡眨眨眼,表示明白,同时不动声色地设了层结界。

这结界能封存气息,不刻意用修为查探,是不会发现的。

那家伙大大咧咧,只要他们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不惹他仔细查探,就不会被发现的。

再说了,忙着做那档子事,他也不会分心。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楼折翡的眼神暗了暗。

很快,头顶就传来一阵说话声,他们离得近,上面说的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人,现在就开始吗,还是我给您唱个曲儿?”

娇媚的女声又软又轻,一句尾音能转上十个八个弯。

姜白睁大了眼睛,眸底溢满惊讶,落枫谷里的女儿家少,有的也是诸如青鸾,初桑那样大大咧咧的性格,根本不曾听过这等软和的声嗓。

话本里常常描写女子声如黄莺,娇软轻柔,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是胡诌的。

角落里昏暗,却不影响楼折翡的目力,姜白的一系列表情都落入了他的眼中,胸膛莫名涌上一股气闷,无法排解。

他按着姜白的腰,将人压近,紧贴着自己。

姜白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眨了眨眼:怎么了?

楼折翡垂着眸子,没作声。

“大人,您说话啊。”

“呵。”

与娇媚的女声不同,轻笑声低哑,含着股子暧昧的笑意:“别叫大人了,叫我的名字。”

那女声停顿了一会儿,惊喜道:“千离……”

楼折翡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祁千离,魔界出了名的多情种子,男女不忌,来者不拒,最喜欢搜罗美人,正道和魔界中遭他荼毒的男男女女,加起来能住满一座城。

这人每逢冬月十一,便会带可心的美人来摘星楼,翻云覆雨整日整夜。

世人皆知祁千离多情薄幸,喜欢转瞬即逝,最长的不过半月就腻了。但架不住他生得一副好皮相,又待情儿极为体贴,故而总有人前仆后继想爬上他的床。

祁千离的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在魔界属于上乘,但不到拔尖的地步。

他为人圆滑,对至尊之位没有兴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和每一任魔尊都能和谐相处。

当初楼折翡强势灭杀万千魔修,也没有取他性命。

祁千离最温柔也最心硬,喜欢的时候,要星星要月亮也给摘,不喜欢了,便是人家死在他面前,眼皮也不带眨一下的。

楼折翡看惯世态炎凉,倒觉得他这样不拖泥带水,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坦荡。

坦荡得极为不要脸。

声音还在继续,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在暧昧调情,祁千离亲昵地唤着“卿卿”,听得楼折翡和姜白一阵恶寒。

楼折翡尚能忍受,毕竟上辈子就见识过祁千离浪荡的本性。

想当初,因为他相貌出众,祁千离还对他献过殷勤,后来被他打怕了,见着他就躲得远远的。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就是他把祁千离揍下摘星楼。

姜白从未见过如此不阳刚的男子,他从小受姜竺教导,男人一定要顶天立地,不能矫揉造作,所以他打小就立志做一个威武雄壮的真男人。

瞥见姜白脸上的嫌弃,楼折翡忍不住勾了勾唇。

姜白的手还捂在他嘴上,热乎乎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有点像竹子的气味,又有点像梧桐。

楼折翡不喜欢太重的味道,这股气息干净又清新,闻起来刚刚好,不会令他厌烦。

没多久,说话声就被簌簌的声音取代了。

摘星楼高耸入云,远离地面,四周很安静,这种轻微的动静显得格外明显。

姜白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姜竺和白杳将他保护得很好,那方面的事从不让他知晓。

有赖于此,姜白身上才会体现出一种矛盾,明明言辞大胆,示爱什么的张口就来,热情恣意,但又对床帏之事一窍不通,仿佛一张未经着墨的宣纸。

不消多时,头顶便传来响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又响起一阵清脆的掌掴声。

姜白眨巴着眼,惊讶又好奇,刚才还腻腻歪歪地唤“卿卿”,现在就打起来了?

楼折翡心头一阵燥郁,他占有欲强的厉害,自己的东西向来不允许别人碰一根手指头,眼看着姜白听别人的活春宫忽略了自己,都快气疯了。

该怎么把小凤凰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呢?

他们位于仅次于顶楼的第二层楼梯上,四周昏暗,密不透风,因为躲避带来的紧张感,令两人心神紧绷。

楼折翡眸色暗沉,黑暗遮住了他眼底的疯狂,他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微热的草木清香。

姜白猛地瞪大了眸子,呼吸一紧,手心微颤,满脑子都是刚才感受到的湿软。

楼折翡轻轻呵了口气,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呆滞的表情。

就像是受了惊的猫崽子,因为惊吓过度,呆呆的做不出任何反应。

姜白懵懂的神色令楼折翡心情大好,俯身贴近他的耳边,用气音道:“阿白,你猜他们在做什么?”

若是不想被祁千离发现,这场活春宫必听无疑,楼折翡不满于姜白在这种情况下学会什么,但又控制不住心里的恶劣想法,想逗逗他。

在这个昏暗逼仄的角落里,逗得他方寸大乱。

姜白很热,额头上出了汗,隔着两层衣服,相拥的身体共享了彼此的体温。

他思绪昏沉,无暇去思考楼折翡话里的戏谑意味,怔然:“不是在打架吗?”

耳边萦绕着从头顶上传来的声音,窸窸窣窣,衬得这个答案有些许滑稽。

许是情到浓时,祁千离的语气愈发温柔,其中的柔情蜜意几乎要溢出来。

“哭什么,卿卿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你笑。”

“卿卿的眼睛漂亮,时时刻刻看着我才好。”

“乖,喊我的名字。”

……

听着听着,姜白依稀觉出点不对劲,他正疑惑着,耳廓一热。

楼折翡冲他耳朵里吹了口气。

“阿白见多识广,可曾在书中看到过,知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我没看过,书里不写这个。”

姜白胡乱地摇头,缩了缩脖子,下意识躲避他的触碰。

许是觉得还挺舒服的,过了会儿,他又默默把耳朵挪了回去。

他向来忠诚于自己的感受,虽然不明白这种心情从何而来,但还是对楼折翡坦诚相告:“再吹一下,阿翡再吹一下。”

要控制音量,两人都是用气音讲话的,靠近彼此才能听清楚。

热气喷在耳廓上,楼折翡掐着他腰的手愈发用力,喉咙里那句“乖点,别浪”翻来覆去滚了几遍,终究在理智的作用下,止于嘴边。

姜白像个讨不到糖不撒手的孩子,一个劲儿地撒娇:“阿翡再吹一下嘛,像刚才那样,那样暖乎乎的,我还想再试试。”

无心的勾引最为致命,楼折翡快要忍无可忍,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别闹!”

姜白腰上全是痒痒肉,下意识叫出了声。

“是谁?!”

微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一阵掌风袭来,裹挟着强大的力量。

“谁在那里,还不快滚出来!”

女人被吓了一跳,哀哀地叫起来,祁千离不耐地皱了皱眉,拿起一旁脱下来的衣服,塞进她嘴里。

楼折翡和姜白对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白按住了肩膀:别出来。

凭祁千离的修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所在,姜白挡下他的攻击,顺着楼梯往上。

祁千离修为高深,姜白能感觉出来,他境界远在自己之上,不像之前那些魔修,能够被轻易吓跑。

绝对不能让阿翡被发现,姜白当机立断,决定上楼来与他周旋。

祁千离靠坐在软榻上,随意地披着一件衣服,女子全身赤/裸,蜷缩在他身后。

嘴里塞着的衣服也没敢拿出来。

上楼的时候,姜白已经想好了说辞,但一看到这副场景,整个人都呆住了。

魔界打架都要脱衣服的吗?

软榻上散落着两人的衣服,一片狼藉。

姜白想起自己和楼折翡昨晚就睡在那张软榻上,忍不住皱起眉头。

祁千离打量着上来的人,眼睛一亮。

姜白是比较乖的长相,白白净净的,脸上还带着一点薄红,看起来像只误入狼窝的兔子,漂亮极了。

祁千离瞥了眼一旁的女子,突然觉得索然无味,披着外衣起身:“听了多久?”

这人穿着实在有伤风化,姜白偏开头,忍着嫌恶道:“我就是来这里逛逛,不知道有人在,你们继续打架吧。”

“打架?”

祁千离玩味地嚼着这两个字,眼底的兴味更浓:“你觉得我们是在打架?”

姜白努力装出一副平常的样子:“难道不是吗?你一个大男人,敢做不敢当,对一个弱女子动手。”

他忍了忍,没把那句“好不要脸”骂出来。

祁千离被逗笑了:“我不对她动手,对你动手行不行?”

姜白眉头一皱,隐约觉得他这话有些古怪。

床上的女子小声啜泣,姜白看了眼,赶紧偏开视线。

祁千离性情古怪,兴致一上来,跟个疯子似的,当即隔空将女子抓了过来:“我可没打她,我是在疼爱她。”

女子身上带着脂粉香和热汗催开的狎狔味道,姜白眉头紧锁,跳开一步。

祁千离将塞在女子口中的衣服拿出来,温声道:“告诉他,我打你了吗?”

女子摇摇头,小声道:“没有,没打我。”

祁千离笑了下:“男欢女爱,床榻上的趣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或是我再解释得详细一点,有情人要做的极乐事,可明白了?”

姜白脑袋嗡的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

女子不忍被忽视,凑上去:“千离……”

刚喊了这么一声,就被掐住了脖子,祁千离眉眼冷淡,全然不见刚才的温情:“谁准你这么叫我的?”

女子满面骇色,被扼住了咽喉,没办法说话,只能呜咽出声。

姜白吓了一跳:“你是想杀了她吗?”

祁千离冲他露出个过分灿烂的笑:“卿卿不喜欢我杀人?”

姜白没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一脸莫名,卿卿不是被你掐着脖子呢吗?

听到祁千离的话,女子顿时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宠爱。

半晌没听到回答,祁千离也不恼,一把将女子丢开,伸手去拉姜白:“既然来了,不若让我好生疼爱疼爱你。”

姜白侧身躲开:“阁下之事,我无意叨扰,若有冒犯,还望见谅,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祁千离笑得像个老狐狸似的:“想走?我让你走了吗?”

姜白看着瞬移到自己面前的人:“你想要干什么?”

祁千离笑得轻佻,伸手去碰他的脸:“干什么?当然是与你做那档子极乐之事,好好疼爱你。”

姜白一掌劈开袭来的手,掌心中灵力骤然亮起:“离我远点!你要疼爱,好好疼爱你身边的人吧,男人要有担当,不能不负责任。”

“呦,还是个长着爪子的小家伙。”祁千离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正好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姜白眉心一紧,手中凝出一把光剑:“你若继续得寸进尺,休怪我不客气了。”

祁千离哼笑出声:“金丹后期,不到元婴,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

姜白面色一寒,知晓这一战不可避免,当即举剑攻去。

女子缩在软榻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两人打斗。

一道道攻击打在四周的栏杆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楼折翡不知何时上了楼,就站在楼梯口的昏暗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就在祁千离的手要碰到姜白时,缩在一旁的女人突然站起来,朝着他扑了过去。

姜白顺势一躲,从怀里摸出几道灵符,丢向两人。

从梦境出来后,他就央着青鸾教他画灵符,在落枫谷里用不着,他便将这些灵符收起来了,没想到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青鸾会的种类很少,教给他的恰好是在梦境中凤三常用的,灵符一丢出去,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浓郁的烟雾遮挡了视线。

姜白趁机冲向楼梯,拉着楼折翡就往楼下跑,事态紧急,他根本没发现楼折翡站的位置不对。

姜白没想到撞破的是那等私密之事,更没想到祁千离会对他动手动脚,想要解决问题显然是不可能的了,除了硬碰硬,他们就只能逃。

硬碰硬显然是不明智的,他若出了事,阿翡怎么办?

楼折翡相貌如此出众,那人定然不会放过他,一想到祁千离会对楼折翡动手动脚,姜白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楼折翡一言不发,被拽得踉跄,姜白以为他被吓到了,一把抱起他,向楼下冲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姜白不由得疑惑起来,难不成那人是在楼下等着堵他们?

摘星楼每一层都有窗户,姜白放下楼折翡,牵着他来到其中一层。

姜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把木剑,这木剑是小时候爹爹送给他的,他一直很宝贝,收在储物袋里,随身携带。

他身上没有佩剑,只有这木剑可以一用。

姜白看了一下距离地面的高度,估摸着木剑的承受能力,以他和楼折翡的重量,到达地面应该不是问题,只是这木剑恐怕……

顾不了那么多了,姜白将灵力输入木剑,搂着楼折翡的腰,带他站上了剑。

木剑承受不住灵力,没一会儿就开始晃动,姜白抱紧楼折翡,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楼折翡仿佛失了魂,一动不动,没有回答。

距离地面还有三米的时候,木剑支撑不住,在空中四分五裂了,两人直接摔了下来。

摘星楼底下摆了一盏盏幽蓝色的魂火,被他俩砸了个正着,打翻的魂火浮在地面上,仿佛一丛蓝色的海洋。

姜白及时扭转了两人的位置,把楼折翡抱在怀里,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三米不高,但摔一下也疼,姜白后背落地,疼得闷哼出声。

失了魂的楼折翡终于回过神来,担忧不已:“摔伤了吗?”

姜白面色发白,摇摇头:“没事,缓一下就好了。”

附近没有人,静悄悄的,姜白怕祁千离追上来,忍着疼起身:“趁现在没人,走,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楼折翡欲言又止,扶着他,朝城中繁华的地方走去。

过了很久,摘星楼上爆发出一阵暴怒的嘶吼声,祁千离满身血痕,双目赤红,盯着瑟缩在软榻旁边的女人。

女人一副吓呆了的模样,呜咽出声:“不是我,不是我……”

祁千离当然知道不是她,能将他伤至如此,可见来人的力量有多么强大。

那道恶狠狠的警告声仿佛还没有散去:“祁千离,再敢碰他一下,本尊要了你的命!”

魔界中敢自称“本尊”的人不多,能将他伤成这样的,祁千离只能想到一位。

他抬手一挥,魔气凝成一方镜子,不消多时,镜子上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人,那人恭敬道:“大人。”

“魔尊可在魔宫里?”

“魔尊大人前几日离开了中心城,一直未归。”

祁千离眯了眯眼:“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人回道:“魔尊大人在周边几个城池都有走动,见了各位大人,今日的话,应当是在辰天大人府上。”

祁千离攥紧了拳头,辰天的府邸正好就在附近,距离摘星楼不过百里。

“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祁千离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着人通知辰天,我今日要去他那里拜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