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两股力量碰撞在一起, 激起一阵剧烈的气流,掀飞了周遭的修士。

楼折翡一只手护在姜白身后,帮他稳住身体:“没事吧?”

姜白摇头, 看向处于气流中心的瓷央。

瓷央身前浮起一层墨蓝色的水纹, 波动的水流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蛋壳, 将她包裹起来。

攻击打在水纹上,立马就被吸收了, 外面的攻击无法伤害到她。

姜白的注意力不在瓷央身上,他怔怔地看着周遭未曾消散的灵力痕迹,转头朝落枫谷的方向找去:“父亲!”

是姜竺, 是属于姜竺的力量!

楼折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高大挺拔的男人手握重剑,挡在大长老和白杳等人身前。

姜竺面色红润,和睡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反倒是他身后的白杳看上去有些憔悴,但激动难掩。

姜白怔忡后便激动起来,拽着楼折翡的胳膊:“阿翡,父亲好了, 父亲好了!”

楼折翡轻轻“嗯”了声,将他揽进怀里:“是喜事, 别哭。”

姜白心里酸得厉害, 他打小被姜竺和白杳娇惯长大, 而今又恢复了身为小凤凰时的记忆, 在楼折翡面前特别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翡,我……”

“乖, 我都知道。

楼折翡感觉到圈着自己腰身的胳膊紧了紧, 心里一动, 和以前一样,他的小凤凰偶尔还是会不善言辞。

姜竺的到来令落枫谷的人激动不已,由于他陨落的消息没有传出去,故而其他修士并没有太惊诧。

知晓一切的瓷央愣住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的身上萦绕着浓黑的雾气,看不清表情,声音中充满了震惊错愕。

姜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敢伤害我的两个儿子,接下来就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讨个公道!”

楼折翡:“……”

名义上来说是没错,但怎么这么不舒服呢?

姜竺一“死”就是几个月,对发生的事不甚清楚,来的路上,白杳着重给他讲了些重要的事,诸如姜白和楼折翡的身份。

至于瓷央和修真界的乱子,还没来得及说。

姜白跳着高,朝他招了招手:“父亲,爹爹,我能变成凤凰了!”

他的容貌还保持着化形后的模样,妖冶出众,较以前颇有不同。

活泼的姜白令楼折翡想起他小的时候,搭着肩,就把人捞怀里了,按着脑袋不让他抬头:“怎么还是这般招摇?”

姜白太激动了,能化形的喜悦,姜竺复活的兴奋,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若不是瓷央的事情还没解决,他都想绕着落枫谷飞几圈了。

俩人闹得欢,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关系有多好,姜竺没打扰他们亲热,看向被雾气笼罩的瓷央。

水纹凝成的屏障一点点散开,手持权杖的夜陵现身在瓷央面前,他较上次在万古道见面时衰弱了不少,看来剖出鲛珠对他造成的影响不容小觑。

鲛人依次现身,围在瓷央身边,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

夜陵抬起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姜竺,愣了下神:“人类,你的身上有我的力量。”

属于他的、熟悉的力量,是他的内丹!

瓷央身旁的黑雾翻涌起来,邪祟的力量放大了她心中的恶念,也放大了她的杀戮之意。

凝实的雾气一拥而上,朝着姜竺扑去:“是你毁了鲛珠!”

“央央!”

夜陵没来得及阻止,拉着她胳膊的手被阴森森的气息灼伤,泛起一阵刺痛感。

鲛人一族亦是亲近光明的妖兽,排斥邪祟的气息力量,强行接触只会受伤。

瓷央已经迷失了心智,根本顾不上夜陵,满心满眼都是杀了姜竺,杀了楼折翡,杀了面前的人。

顶着噼里啪啦的劫雷,她一步步走向姜竺和修士们。

姜竺执掌落枫谷多年,当即担起指挥的责任,让赶来的正道修士聚集在一起。

被魔气化出的绳索困住的几个修士,身上的灵力不一会儿就被吸干净了。神魂俱灭,身死道消,没了血肉的尸骨接二连三倒在地上。

楼折翡皱了皱眉头,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

姜白大睁着眼睛,有些失神:“阿翡,你看……”

不远处,被魔气笼罩住的瓷央只走了几步,就被拦腰抱住了。

权杖悬在半空,夜陵从后面拥住了瓷央,他身材高大,将瓷央整个人圈在怀里。

魔气狰狞,化作无数藤蔓,将两人捆缚在一起,刺骨的疼痛令夜陵变了脸色,忍不住闷哼出声,但他一直没有松开手。

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囚笼,困住了瓷央。

许是夜陵的气息太过熟悉,瓷央现在处于一种无法辨认事物的状态,却还能控制住自己不伤害他:“放开,放开我!”

夜陵低头在她发顶蹭了蹭,直直地看向楼折翡,鲛人的感知力敏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楼折翡和之前不一样了。

仅仅是沉默地站在一旁,都令人无法忽视,毫无疑问,楼折翡在这些人中的地位最高。

强大的上古神明具有独特的力量,天生能够令万物臣服,即使是骄傲的鲛族,也不例外。

夜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低下头:“我不要鲛珠了,你救救她。”

楼折翡是瓷央与戾阡生下的孩子,对他低头,夜陵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

他的开口,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楼折翡和姜白身上。

正道的修士只看见了姜白化成凤凰,还没见过楼折翡出手,下意识以为这话是对着姜白说的。

楼折翡挑了挑眉:“你求错人了。”

“我能感觉到,鲛珠在你身上,你答应过要还给我,但你食言了。”夜陵顿了顿,轻声道,“鲛珠给你,你救救她就好。”

他这样说,楼折翡反而没了兴趣,直接将鲛珠抛了过去:“答应你的事,我自然不会食言,鲛珠还你。”

其他修士,包括大长老等人都震惊不已:“不行!不能还给他!”

夜陵和瓷央是一伙的,一个瓷央就够他们对付的了,再来一个鲛人王,事情会变得越来越棘手。

楼折翡没理他们,低下头,正好撞上姜白温柔的目光。

不必说话,只是相视一笑,两人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楼折翡瞥了眼目露不悦的修士们:“我拿到的鲛珠,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有你们置喙的余地吗?”

世人传闻,落枫谷亦正亦邪,但和楼折翡比起来,还是差一点。

任性的神明才是真正的亦正亦邪,心情不好了,就找人打一架,心情好了,就撺掇一下别人搞事情,行为举止尽皆随心。

姜白深谙自家道侣的恶趣味,对姜竺微一颔首:“父亲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你保护落枫谷,我保护阿翡,定然不会坏你的事。”

姜竺愣了下,哈哈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姜竺的儿子,一颗鲛珠罢了,给了便给了,我看谁敢有意见!”

众人:“……”

白杳笑着摇摇头:“你们啊。”

从姜竺复活以来,他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楼折翡和姜白救了他的爱人,想做什么就做呗,便是将天捅一个窟窿,也没关系。

其他人不敢有意见,眼下能与瓷央等人抗衡的只有落枫谷,他们都不想死。

楼折翡深深地看了姜白一眼:“你保护我?”

小凤凰趾高气扬:“我是你夫君,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

头顶是噼里啪啦的劫雷,不远处是浓稠邪恶的魔气,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楼凤折翡突然感到很心安。

他认真地点点头,承诺一般:“我答应了,你保护我。”

他这一生,从存在开始,就被灵兽,被其他人依靠,从未考虑过,有人会大言不惭,对他说一句保护。

感觉不错。

你侬我侬的戏码看得夜陵额角直抽,身上被魔气灼烧的刺痛感令他的心情更加烦闷,语气不好:“我不会对你们出手。”

鲛珠一脱离楼折翡的控制,就自发地融进了夜陵身体中。

权杖绽放出盛大的光芒,和其他鲛人身上的光融合起来,将魔气框在屏障之中。

夜陵出乎意料的举动和言论令众人摸不着头脑,姜竺沉声道:“阁下这是何意?”

夜陵垂下眼皮:“我无意对你们出手,我只想救我心爱之人。”

他看向楼折翡:“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娘亲,魔气入体,只有死路一条,你救救她,行吗?”

夜陵并不十分清楚瓷央在做的事,本以为她是想杀死伤害过她的人,报仇雪恨,却没想到她打的是同归于尽的主意。

等他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声。

“那女的是楼折翡的娘亲?!”

“所以他们是一伙的?落枫谷也是帮凶?”

“怪不得他将鲛珠还回去了,他们是一伙的,他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

姜白要气疯了,瓷央对楼折翡痛下杀手,丝毫没把他当儿子,夜陵绝口不提,还反过来用那廉价的血缘逼迫楼折翡。

简直无耻至极!

楼折翡已经习惯了,对他喊打喊杀的人能组成几个宗门,也不差这点误解。

他一身反骨,越是不让做的,他越想做:“你想让我怎么救她?”

夜陵眼睛一亮,好像有戏,他以为楼折翡不会答应的:“帮她净化魔气,她的身体太弱,受不住这魔气的,强行夺了那魔修的修为,已经是极限了,又融合其他的力量,只会反噬的。”

姜白斟酌了一下:“阿翡,你是怎么想的?”

楼折翡的能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是净化魔气,并不是太困难。

楼折翡一听就知道他有想法:“你想我救她?”

姜白抿了抿唇:“你答应了清月,会救她一命,既然要一刀两断,就彻底两清吧。”

不仅是这个原因。

其他的不必言说,他们心照不宣。

楼折翡抬起下巴:“我答应你,但这魔气已经和她的身体融合在一起了,如果强行拔除,恐怕会给她的身体带来损伤,至于她能不能活下去,谁都不知道。”

夜陵像是胸有成竹:“你尽管做,其他的交给我。”

他都这样说了,楼折翡并未赘言,当即来到他们面前。

强大浑厚的力量瞬间迸发,速度快到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摧枯拉朽一般,不多时就将魔气绞碎了。

戾阡本就是楼折翡的手下败将,他的修为挪到瓷央身上已经打了折扣,又怎能抵抗得了楼折翡的攻击。

本以为是项巨大的工程,但楼折翡只是抬了抬手,就做到了。

修真界中出名的废物炉鼎,用最强势的方法,打了所有人的脸。

此时此刻,修士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想都不想,就敢将鲛珠还给夜陵。

因为他足够强大,可以无视所有的敌人。

魔气剥离的一瞬间,劫雷也散了。

瓷央双眼发直,被夜陵紧紧抱在怀里。

权杖的光晕如潮水般,温柔的包裹住两人。

刚融进身体中的鲛珠又被夜陵剖出来,推进了瓷央的身体中。

不需要戾阡的魔气,他的女人,他自己来救。

鲛珠只能剖出一次,第二次剖出鲛珠,无异于自杀。

鲛珠离体,夜陵气息瞬间变得微弱起来,几乎要抱不住怀里的人。

夜陵会这样做,楼折翡并不意外,当初看到他为了瓷央下跪,剖出鲛珠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对瓷央用情至深。

瓷央一生孤苦,到最后还有个能一心一意对她的人,也算是值了。

权杖爆发出一阵亮光,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鲛人们就护送重伤的夜陵和瓷央离开了。

楼折翡自始至终没有出手,倒真做到了答应清月的事,留瓷央一条命。

清月是个借口,楼折翡心里清楚,自己心软了。

许是因为瓷央拼命生下他,许是因为她一次又一次固执地杀死欺负他的人,在生与死的边缘,他为这个和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女人选择了生。

楼折翡盯着逐渐消失的湛蓝光晕,目光渺远。

姜白握住他的手:“阿翡,我在。”

楼折翡回握住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怎么办,我好像被你传染了,变得越来越……像个好人了。”

姜白摇摇头:“阿翡本来就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就算没有他,楼折翡也是这样好的人。

惊动魔界和人间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化解了,一众修士颇有微词,怕瓷央卷土重来,还想就这事据理力争,但被霸道又护短的姜竺直接轰走了。

楼折翡等人都清楚,瓷央不会再回来了,此事已经了结。

楼折翡陪姜白在落枫谷住了一些日子,姜竺刚刚复活,盛情挽留他们,看出姜白十分渴望,楼折翡便遂了他的愿。

玄武也赖在了落枫谷里,他以前和姜白不对付,隔了几千年再见面,两人竟越来越聊得来了。

楼折翡看着头挨着头,聊得热火朝天的两只神兽,心里有些酸,他的小凤凰以前明明只喜欢黏着他一个人的。

倒也不是吃醋,他知道玄武没胆子肖想他的人,两人说话总喜欢避开他,次数多了,楼折翡就有些不爽。

“说什么呢?”

“没什么。”

“阿白,过来。”

“阿翡你先等等,我们还没说完话。”

楼折翡怒上心头:“什么事,比我还有吸引力?”

姜白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阿翡是吃醋了吗?”

楼折翡瞥了眼在一旁看热闹的玄武,将他看得笑容一僵,连忙低下了头。

“没错,我吃醋了,快来哄我。”

姜白心都软了,扑进他怀里:“来啦来啦,阿翡别醋,我们在说关于你的事。”

楼折翡挑挑眉:“我的事?”

姜白习惯了,直接坐在他腿上:“你养我之前,玄武就在榣山了,他在给我讲你以前的事。”

他太喜欢楼折翡了,任何与之相关的事,他都不想错过。

姜白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都是从玄武那里听来的事迹。

楼折翡对他描述的自己没太有印象,他的生命过于冗长,发生的事情太多,根本记不住。

他记得的,只有与小凤凰一起经历过的事。

“……阿翡,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楼折翡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语气平静:“能让我刻骨铭心的,只有你。”

姜白:“!”

玄武一脸“真是瞎了我的眼”的表情,偷偷溜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住。

床下的楼折翡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姜白知道他是认真的,既心疼又感动:“我也是,是你让我的生命有了意义。”

楼折翡贯穿他的生命,从他没破壳开始。

他的刻骨铭心,全都因楼折翡而起。

楼折翡按着他的腰,亲了个结结实实,正准备把人往床上拐,就听到姜白的邀请:“阿翡,我们回榣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