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首先当然不能默认是“情侣装”。

“就是安晨的,早上走得急,就拿错了。”雁归秋解释道。

“你们住在一起?”江雪鹤问。

“也没有,只是最近刚租了房子,她们有时候来找我玩,一些衣服就会放在我那边。”

女孩子之间换外套穿也是常事,尤其是雁归秋和宋安晨,从小一块长大,身形又相仿,离雁归秋这儿又近,平时走得最勤,留下来的衣服自然也最多。

雁归秋说着说着终于反应过来重点是什么。

“她们来的时候都住客房。”雁归秋解释道,“刚搬家,箱子里东西还没整理好,以后就不会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她们都是直的,交往过的男朋友一只手都不够数的。”

江雪鹤问:“那你呢?”

雁归秋只差举手发誓了:“我这是初恋!”

江雪鹤笑了一声,说:“只是随口问问,不用这么紧张。”

雁归秋点点头,一边恭维道:“是雪鹤姐记性好。”

这件衣服都是好几年前的款式了,她都记不太清是什么时候随手塞进去的了。

江雪鹤轻咳了一声,难得显出几分尴尬,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早上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几个铺子,都在城西这边,有一间在你学校附近。我想下周就定下来,但不太熟悉周边的情况,归秋你有空陪我去看看吗?”

雁归秋眨了眨眼,想也没想就点头:“好!”

江雪鹤笑了笑,温和地说:“那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雁归秋连连点头,心情飞扬起来,仿佛转瞬间就飘向了云端,直到下车的时候脚步都在发飘。

江雪鹤将车停在楼下,雁归秋给她指了租房的楼层。

还算是比较新的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楼层不算太高,外墙倒是做得很漂亮,旁边不远处便是隔壁大学的操场,连通着小区外面的小公园。

确实是很适合日常生活的地方。

江雪鹤记下位置,跟雁归秋约了时间,然后才跟她道别离开。

雁归秋回去的时候,宋安晨正在厨房里准备她的“大作”,听见她推门进来,指了指桌上的手机,说道:“孟阿姨刚刚给我打电话了。”

“我妈?”雁归秋问,“怎么了?”

“说下周要出差,旁敲侧击地问我你下周行程怎么样。好像还有别的事,你自己打电话回去问问吧,我说不太清楚,让你自己跟她说。”

雁归秋“哦”了一声,继续脱鞋,然后才拿起手机翻阅了一下各个通讯工具的历史记录。

最近的一条还是两天前,提醒她天气返寒,叫她记得多加衣服。

“你们这一家人还真是够别扭的,难道是有什么电子社交障碍症吗?明明在家的时候看着还好好的。”宋安晨一边关火,一边吐槽。

“可能是还没有跟上时代,毕竟在医院里躺了那么多年。”

雁归秋跟宋安晨打了声招呼:“我去阳台回个电话。”

宋安晨“嗯”了一声,等雁归秋转身穿过房间,才不由低声叹了口气。

比起宋家那样简单和睦的家庭,雁归秋过得其实也挺不容易。

小时候父亲那边争权夺利明争暗斗,稍微大点时母亲那边也不安生,一场车祸之后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年,险些连娘家最后的遗产都没保住。

那期间宋安晨和雁归秋之间的走动还没有这么密切,不是因为关系不好,而是雁归秋特别忙。

一个月里能抽空一起吃个饭都算奢侈,学校那边也是大片大片的请假旷课,险些毕不了业。

大约也是因此,雁归秋选择离开雁家过普通人的安稳生活时,家里其他人通常也不太愿意再去打搅她。

偶尔有事来找她,还得拐弯抹角地问她的朋友,确认她不忙而且心情不错的时候再开口。

这样的相处方式在宋安晨这个“正常人”眼里当然很怪,但当事人没什么不满,她也就不好说什么。

毕竟她是跟雁归秋交朋友,又不是跟雁家交朋友,自然雁归秋觉得开心最重要。

宋安晨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一边敲了两个蛋在平底锅里。

阳台上,雁归秋拨通了母亲孟星阑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对面还隐约能听见母亲说“散会”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清晰了一些,话题的开头总是简短的问候声。

孟星阑说下周要出差,大概会路过云华市,想约女儿吃顿饭,雁归秋短期内没有外出的安排,也就应下来。

随后才是第二件事。

“你顾伯伯家的二儿子回国了,说是想见见你,大概是对你有点意思,你想见吗?”

“顾伯伯?”雁归秋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什么人,“二儿子,不会是我初中那个同学吧?”

孟星阑说是。

以前那位顾二少爷就给雁归秋表过白,结果当然是毫不犹豫就被拒绝,一度成为学校里一桩笑谈。

后来那位二少爷就出了国,没了音讯,雁归秋早就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对方倒是念念不忘,回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讨好她妈。

如今雁归秋可不像从前是风光的大小姐,在很多人眼里都被贴上了“与家族不合”、“流浪的败犬”之类的标签,这都能惦记着,显然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可惜雁归秋不为所动,只是出于好奇多问两声,然后毫不犹豫地回绝:“不了,我又不可能喜欢上他,还是别耽误人家了。”

孟星阑说:“好,那我找个理由帮你回了。”

然后是一片短暂的沉默。

孟女士原本就不是很擅长倾吐爱意的人,雁归秋安静下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

有心想要问的话当然很多,除了身体怎么样、学业怎么样以外,也想问问最近心情如何,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

但话到嘴边,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雁归秋自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因为太过有主见,反倒让家人难以有插手的余地,久而久之,就连关切的话好像也变得幼稚了。

最后还是雁归秋在一片静默声中回过神,她仰着头靠在阳台窗沿上,看见晴朗湛蓝的天空中有飞鸟滑过。

她分神去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心里纠结迟疑的是另一件事。

——会不会太快了?

她犹疑了这么一瞬,随后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她并不习惯于给自己留下退路去后悔。

想要的就立刻伸手去抓住。

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最后摔得粉身碎骨,也好过无所作为之后的遗憾一生。

重走这人世一趟,能够让她的心再起波澜的东西已经很少了。

天上的云缓缓飘动,视线边角的那一团柔软飘忽,一眼扫过去都像是江雪鹤的脸。

闭上眼睛也是。

草木与春风成了世界的全部。

“妈。”雁归秋无声地叹了口气,站直了身子,如同小学生作报告时那样端正,即便没人看得见,“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

风的声音响了很久,雁归秋感觉到捏紧的掌心里沾满了汗液,一直等到她以为对面要直接挂断电话的时候,才传来很轻的一声——

“哦。”

之后的声音才更清楚了一些。

“什么时候定下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好。”雁归秋才觉得喉咙干涩,清了清嗓子,才说,“她是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她。”

“那一定要好好待她。”孟星阑说。

“嗯!”雁归秋重新笑起来。

端着盘子站在房间门口的宋安晨手抖了一下,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等到雁归秋转身往回走时,她才陡然间变了变脸色,尖叫着冲进厨房:“我的煎蛋!”

-

宋安晨痛苦地往自己嘴里塞着烧得又黑又硬又苦还不时冒火的煎蛋时,一个激灵从噩梦里惊醒过来。

房间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再看看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估摸着这会儿大概不早了,她揉着鸟窝一般的头发,打着哈欠开门,就见雁归秋早就洗漱完毕,正精神饱满地叉腰站在房门口敲门。

宋安晨越过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九点五十六分,周一。

“你不是跟江雪鹤约了明天吗?今天怎么就这么精神?”

“你先去刷牙洗脸,我打电话叫了木匠师傅来量柜子。”雁归秋看了看表,说道,“约的十点半,应该来得及。”

“量柜子干什么?”宋安晨扭头看了眼房间里的衣柜,那是房东置办的,不算很大,但一个人用也绰绰有余了,更何况雁归秋平时都住主卧。

雁归秋转身拖过来两个箱子,宋安晨瞄了一眼,发现里面似乎都是其他人有意或者无意间留在雁归秋这里的衣服。

“放衣服啊,这边柜子太小了,这么多不够放,还得分类,就更不够了。”

“……”突然不是很想问为什么了。

“你们这些总爱往外串门的,正好一人定制一个柜子,到时候贴上标签,也方便快捷,哦对了,以后公开场合尽量减少身体接触——私下里也最好不要。”

说得好像她们都是亲肤狂魔似的。

宋安晨翻了个白眼,麻木地把牙膏送进嘴里,一边含糊地说道:“这话你跟阿栾说就够了,毕竟也只有她一个动不动就喜欢往人身上蹦。”

一边刷牙,她一边又瞄了一眼雁归秋眼底下的黑眼圈。

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明显了,但分明依然存在,八成是又熬夜了。

宋安晨动作一顿:“你不会又制定了什么恋爱注意事项一百条之类的吧?”

雁归秋没有否认,还十分地理直气壮:“毕竟我马上就是要有对象的人了,当然要开始注意避嫌了!”

宋安晨:“……”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