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星斗还是决定先去看看自己感兴趣的课程,之后如果自己无法做出抉择,再去从宫光希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首先是进阶的演技课。

偶像育成学院出来的偶像时常会有年轻时做偶像,等年纪不适合了就转行去做演员的例子。

演技课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准备的后路,所以来上课的学生每年都很多。

但星斗其实知道,演技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失去这方面的作用了。

作为游戏里人物的他,永远不会随着外界的时间产生变化,或者说,剧情中不可能会出现偶像身份以外的他们。

在更高一层维度的无数个春秋过后,或许有无数人成长变化,只有他们永恒不变。

无论如何,留在其他人记忆里的他们会是永远的青春年少,永远的偶像。

星斗来上演技课,主要是为了锻炼自己控制表情的能力。大型演唱会出现故障时,个人表演唱错旋律时,不小心在综艺上出丑时,还有很多意外情况,都需要演技来遮掩过去。

梦里的他似乎也上过演技课,但那只是浮光掠影的记忆。且先不说还能回忆起多少,本身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他无法像是继承游戏里的经验值一样,忽然提升等级。

他只是得到了一份记忆,却没有得到那份记忆中的能力,一切还是要重头开始。

如果忽然变得太过厉害,星斗或许更会怀疑自己还处在一个梦里,得到了主人公一般的强大金手指,却宛如踩着云朵,非常虚幻,有随时都会坠落高空的担忧。

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目标,才更让星斗安心。

教授演技课的老师每周有三位,轮流上课,布置的作业也是分开提交的。

星斗这次碰到的老师不是封雪松,而是一位同样在业界有着显赫名声的大前辈,从十多岁开始,演了超过三十年的戏,各种角色都算是有经验,讲课很有趣,人也是风度翩翩的绅士类型。

大概是明白前两周的性质,这位前辈尽力把课程讲得浅显易懂,让初来乍到的学生们都能听得懂。

凑巧的是,杨语也出现在了课堂上,而且坐在后方靠右的位置,看得出来是不太想被老师看见的。但那超过周围一大截的颜值让他非常突出,想不注意到都难。

星斗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和他交流的,果断坐到了靠前的位置,离他远了些,准备好好听课,无视这个被其他人明着暗着关注的家伙。

认真地听了这节课后,他觉得受益匪浅,没再犹豫,把演技课安排到了课表里。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整堂课,好像背后都有微妙的幽怨眼神在自己身上徘徊,但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后桌无辜的表情。

所以星斗觉得应该是错觉,没多在意。

这节课下课后,他按照导航,先回宿舍取走了自己的小提琴,然后径直前往了小提琴教室。

星斗学过六年小提琴,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进入成长期后他的兴趣爱好就变了,不再专注于小提琴,而是去尝试了更多的东西。时间久了,他自然就减少了练习小提琴的时间。

从每天八小时到每天半小时,不过是短短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最后随着学业加重,小提琴也变成了过去的一个标志与纪念,常年被安置在琴盒里,不见天光。

星斗这次也只是想试试重新拾起过去的爱好,提升一下对音乐乐理的理解,顺便得到能作为放松的方式。

但事实证明,懈怠了这么久之后,再次拿起琴弦的时候,绝不可能像曾经那样熟练。

站在乐谱面前,黑发绿眸的少年把琴架上左肩,微微偏头,垂下眼睫,轻移琴弦,好似下一秒就能发出动听的天籁。

“咯吱~”却意外地变成了割木头般的难听噪音。

周围隐隐传来对初学者的嬉笑,还伴随着好奇探究的目光,就连老师都投来了关切的眼神,明显是在说:需要帮忙吗?

星斗面无表情地把琴放下,迅速把兜帽拉起,遮住了红透的耳根,心下咬牙——既然如此,他就非要试试不可了!

在某方面非常犟的少年把小提琴加上了课程表。

剩下的课程,星斗暂时没有去确定。

他耐心地在作词作曲、爵士舞、芭蕾舞、Rap等课程上都体验过一遍,总觉得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情中,算不上讨厌,但也没太多兴趣。

为了从要尽快选出课程的焦急中转换心情,星斗决定出去换琴弦。

上次之所以会发出那样奇怪的声音,一定是琴弦老化了,一定是的!

好面子的少年强撑着给出了一个自己能接受的解释。

偶像育成学院本身就处在都市的繁荣圈,离开学院后,很轻松就能找到各类商场和店铺。

星斗这次要去的是一家作派古典的维修店,手艺很好,价格也公道。但前任店长不喜欢太过嘈杂的环境,也不喜欢太多人的地方,所以开在了相对偏僻的地方。

现任店长是前任的亲戚,遵循习惯,没有搬来更好的地方,仍然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辛亏这个时代并不局限于空间,这家店能从网上接单,线下交易,维持住自己的生意。

星斗从悬浮车上下来,一边按照路线给出的导航走,一边觉得实在难以理解固执的手艺人。

再怎么说,这个时代还能出现导航都绕圈绕到晕的地方,也偏僻得太过了。

到底是有多不想被人打扰啊……

正当他站在某个岔路口迟疑的时候,奇怪的声音从左手边的方向窸窸窣窣地传来,像是在扔很重的东西,“砰砰”的。

“……傻……!”但仔细听去,好像是人的声音,口气相当不好。

随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和尖利的叫声。

星斗皱起眉,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发现这里果然是无监控区域。

上个时代有部分人坚持私有房屋、私有空间的隐私权,所以拒绝了政府提供的监控,也拒绝了便利的交通工具,离群索居式地住在特地的某些地区。

这里似乎就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怪不得路线这么难走。

这样的地方的确对于不想被打扰的人来说,是绝佳的安息地,但同时也变成了某些人做出践踏违法边缘事情的灰色地带。

星斗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即使他以前看过类似的新闻报道,也没想到自己会撞上一回现场。

按照公民守则里的内容,此刻应该及时报警,然后等待救援与帮助。

可……

他瞥了眼身后曲折的巷道,又想起来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救援所,点开虚拟屏,叹了口气。

……

温纶低着头,把手交叉努力挡在脸前,避免脸颊被划伤。

然而这样一来他就无法护住那些更加柔软的地方,肚子、腿、腰上都挨上了几脚,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这样一般人绝对会惨叫的疼痛,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似的,一声不吭。

面前的人看他这副样子,气焰更加嚣张,大声咒骂着:“你个小杂种,不要以为被收留了就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傻子生的垃圾,只配在垃圾堆生活!”

其他的两人也不屑地狂笑起来,拳打脚踢的力度更重了些。

之前无论被骂了多少声都无动于衷的人,却猛地用力,避开了落在身上的攻击,一把抢过墙角的玻璃瓶子,摔碎成锋利的碎片,直直捅向了领头人。

那双向来冷漠的眼里,闪出了疯狂的杀意。

被这个眼神和他忽然的行动吓到,领头人没能及时躲开,但也没被刺中要害,只是在手臂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很快渗出血来。

“啊啊!”没受过什么伤的人尖叫了一声,马上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你个废物,居然敢伤我!”

不用他说,两位做惯了这种事的狐朋狗友眼疾手快地把温纶手上的东西抢了下来,又直接把人按在了墙角一顿打。

原本记得护住脸的人现在却一点都不在意了似的,从嘴里啐出一口血水,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哥哥:“你不配说她!”

说完就又挨了一拳,痛苦得脸都缩成一团。

温纶喘着气,听着那三个人渣大放厥词:“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孤儿,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

“要不是刍哥家好心,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能给你口饭吃,就该跪下来千恩万谢了!”

他根本不屑于和这些家伙争辩什么,的确这个人的上一辈有恩于母亲,给了当时无依无靠的他们母子居所与衣服。

可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些年宛如随叫随到的仆人般予取予求。

却让这些人习惯了他们的姿态,不仅在母亲死后还肆意使唤他,甚至每每以一些完全没有根据的事对他拳打脚踢。

要不是他梦想去的地方要求一个干净的户籍……

要不是他还没有达到年龄,户籍被迫挂在这家人名下……

温纶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偷偷拿到手边的玻璃碎片好像热得发烫,迫不及待要刺伤什么。

他忍了这么久,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可如果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母亲?

脏兮兮的少年低着头,心里的挣扎与恶意来回翻涌,直到听到那句话——“这小子每次挨打,都护着那张脸,一定是想像他不要脸的妈一样勾引别人,我们干脆帮他划花,再也不用担心了哈哈哈哈!”

心中困着的恶兽终于冲破牢笼,嘶哑地怒吼,驱使着他缓缓起身。

温纶很清楚,这一次他可能真的要失去一切了。

想要的东西,也得改头换面才能得到了。

毕竟没有人会让他这样的人得到救赎——一个即将杀死哥哥的人。

他垂着头,像是以往很多次被“教训”完后一样,擦过他们身边,准备离开。

不耐的“哥哥”粗暴地扯起他的衣服,一张口就是恶语:“没听见我们刚刚说的话吗?还想就这样若无其事走人?你……”

这就是机会了。

被长发掩藏的眼睛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脖颈,手上藏起的玻璃片掩在袖子里,冷酷又极端的杀意慢慢显现。

只要一刀下去,这个碍眼的家伙就再也说不了这些难听的话。

他也再也不能继续追求自己的那个梦了。

只要一刀……

温纶的眼神逐渐无神,像是随意地抬起手,不经意擦过了面前人的脖颈。

令人恐惧的寒光在他指尖出现。

这样,一切就……

“例行检查!你们在干什么?!”巷口忽然传来的低沉厉呵吓得“哥哥”一激灵。

转头一看,是个穿着制服的巡逻员。

如果被他抓到自己做了什么,一定会进去吃牢饭,还会增加自己的犯罪履历,影响到未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很少出现的巡逻员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但犯了错被发现的恐慌,还是让这三人一时脑子混沌了起来。

“没、没什么,我们就是看看热闹,这人刚刚自己摔倒了。”其中一人随口编了个理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是吗?”巡逻员狐疑地反问,“可我看他怎么好像不是那么简单的伤?”

“没有的事。只是距离有点远您看错了,不如近距离看看?”“哥哥”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给温纶使眼色。

这是要他拖住的意思。

温纶默不作声,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什么都不想做。

失去了最佳的时机,现在他已经累了。

“好像是摔伤……”那个巡逻员打量了下他,嘀咕了一句。

“对吧对吧。那就这样,我们应该没什么事了,可以离开了吗?”

“嗯。”巡逻员似乎找不到理由,点点头同意了。

话音刚落,那三人就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生怕再被逮到。

其实温纶知道,巡逻员不可能说出什么强留他们的话,这附近的巡逻员早就被打过招呼,要对他们宽松处理,因为这家有人和上面有关系。

所以很多时候,就算去求助,也不会得到好结果,还会被说没有证据,然后不了了之。

那三人现在会跑,也不过是这次如果以故意伤人处理,就难以糊弄了而已。

真是无聊又恶心透顶的世界。

他也懒得做出表情,松了力气,松散地躺在地上,等着巡逻员的例行询问结束。

无非是些假惺惺的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我说你啊,这样不疼吗?”出乎意料,那人再开口时声音显得干净清朗了很多,不是一开始那种低沉感。

好年轻的感觉……是新来的吗?

温纶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璀璨的碧绿眼眸。

巡逻员先生微微提起半挡着脸的帽子,露出了疑惑与不解的表情,在他身上徘徊。

“你……”这分明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啊,这是个秘密。”黑发绿眼的少年竖起手指抵在嘴巴,对他短暂地笑了一下,“衣服也是临时借来的,幸亏附近有家制服店。”

“你……是特地来救我的?”温纶哑着嗓子,第一次感受到这样奇怪的情绪,带点酸涩,又带点喜悦。

“不是。”他眨眨眼,否认得果断,“我只是凑巧路过的COSPLAY爱好者。”

为什么要否认?

明明承认了的话,就可以从他身上要求些什么,得到些什么了。

温纶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却根本无法把眼神从这人身上挪开。

“救护车我帮你叫过了,待会出了巷子口就能等到。”这个人把帽子扶正戴好,脚尖一转,像是准备走人,“那就这样,再见。”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要问他名字的意思,仿佛真的是随意为之,也无所求。

像是出现时一样,这个奇怪的家伙,离开他的视线后,消失了。

温纶沉默着起身,缓缓走到了巷口,果然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一辆救护车。

机器护士手脚麻利地把他抬上担架,但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他还惦记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那个意外的人。

活了这么久,他头一次想得到什么人。

他想去见他。

想知道那个人的事。

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