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洗完澡出来,江昱身上还带着水汽,他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耷拉着拖鞋走进客厅。

客厅里亮着微弱的暖光灯,爸妈的房间传出流水声,江梦似乎还在聊天,房里传出两个女生的嬉笑。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江昱朝阳台走去时,忽然瞥见阳台的黑暗处站了个人。

那人倚靠着墙在抽烟,唇间燃着明明灭灭的星火,在一道闪电劈下的刹那,江昱看清了黎应的脸。

他站在光弱处注视着他,看见江昱走出去时,掐灭了烟。

夹杂着雨丝的海风从窗外飘进来。

“冷吗?”

黎应忽然开口,江昱有些意外,他挂完毛巾,侧过头:“嗯?”

黎应没再说话,抬手关了身后的窗户。

现在是夏天最热的时段,哪怕狂风暴雨,空气中仍透着一股闷热。

并不会冷。

江昱还记得江梦交代的任务,没着急走,可他也不知道能跟黎应说些什么。他平常一贯是懒性子,向来都是别人跟他搭话。

天气本就沉闷,江昱干脆拉开窗户,迎着雨丝吹一会儿风。

黎应也没走,两人的轮廓隐没在阳台的黑暗之中,无声欣赏这场像是永不停歇的暴雨。

江昱本来微干的头发又被雨丝打湿,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

“你跟我姐……”

“你在江大……”

两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停下,侧目对视一眼。

江昱率先别开目光,不由腹诽,跟陌生人说话就是尴尬。

黎应看他两眼也收回了视线:“你说。”

“你跟我姐一个班吗?”江昱问,他丢出了点隐晦的暗示,“我听她提起过你。”

“嗯,”黎应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平常不说话,我第一次知道她有弟弟。”

黎应说着侧头看向他,声音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沉:“你们两个不太像。”

说到这江昱就来劲了,他点点头,颇为得意地笑:“我长得像我妈,比较帅,他长得像我爸,丑。”

黎应淡淡一笑,轻应了声:“嗯。”

听到这声应和,江昱还侧头看了他一眼,就见平日里素被称为高冷男神的黎应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似乎真的在认同他说的话。

这不挺好相处的嘛,江昱越聊越发觉他姐这人忒不地道,天天背地里说人怎么高冷怎么不好相处,相反他还挺喜欢黎应这种性格的。

话不多,给人回应的时候很真诚。

沉默一阵,见江昱没再说话,黎应问:“你是江大的?”

“嗯,”江昱疑惑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黎应:“……刚刚听江梦提到。”

“哦,”江昱不疑有他。

黎应又问:“大二?”

“嗯,开学大二,”江昱抓了把潮乎乎的头发,拉上窗户,隔绝珠帘似的雨幕,“我本来想考海大的,分数够不上。”

黎应看了他两眼,又瞄一眼他被打湿之后软软的发梢。片刻之后,低下眼,敛去眸中晦暗不明的思绪。

“回房休息吧,”黎应说,又抬了下眼,“别忘了吹干头发。”

-

黎应去洗澡的时候,江昱一直在饱受江梦的骚扰。江梦不停在问他进展,有没有加到微信,有没有打听到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对她有没有一点好感,听起来隔壁女生的房间聊得特别嗨。

江昱不堪骚扰,索性靠在床头点开了一局游戏。

江梦的消息又弹了出来。

【黎应爱干净,你给他拿条毯子,还有,你给我睡相好点!!】

江昱懒得回,拉了个经常一块组队的同学开黑,同学又拉了一个女生共友三排。

玩到中途的时候,黎应洗完澡回来了。

经过阳台上的对话,两人之间陌生又尴尬的气氛冲散不少,江昱瞥了他一眼,想起江梦的叮嘱:“你身后的柜子里有毛毯,可以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跟我盖一条。”

黎应瞄一眼床上蹂/躏成一团的空调被,江昱一条腿随意伸着,一只脚曲起踩在上面。看起来就睡相不好。

黎应撇开目光,“不用,今晚不冷。”他拿过床头的另一只枕头,“这是给我用的吗?”

“嗯,”江昱屁股往一侧挪了挪,给他腾出点空间。

他的床不大,刚好勉强挤下两个成年男生。

听见江昱这边的说话声,同学问了一句是谁,江昱回:“我姐姐的同学。”

随后女生好友又问:“你姐姐的同学很帅吧?”

江昱一顿,下意识抬眼看向黎应,他刚上床,此时正垂着眼在看手机。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黎应抬起头询问地看着他。

江昱撇开眼,问耳机那头:“你怎么知道?”

女生说:“听声音啊,很有磁性,一听就长得帅。”

江昱笑了一下,懒声道:“嗯,是挺帅的。”

黎应看着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他看了江昱几眼,见他又认真打起了游戏,重新垂眼看向手机。

他的手机上没什么娱乐游戏,看了二十分钟的纪录片后,差不多到睡点,黎应关了手机,侧目看向江昱的游戏界面。

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昱转头问他:“玩吗?”

黎应说:“我看你玩。”

听他这么说,江昱干脆靠过去点,把屏幕偏向他。

黎应看着他手指在屏幕上利落地操作,速度很快,一下就收了对面树下两个人头。

游戏已近尾声,没多久江昱如愿吃到鸡,跟同学打了声招呼就退出了组队房间。

“不玩了?”黎应问。

“嗯,”江昱揉了揉脖子反问,“你不睡觉吗?”

江昱平时睡得确实不早。不过黎应一看就是那种要早睡早起的好学生,他还以为对方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先睡,要等他一起睡呢。

黎应沉默了一会儿:“你玩得很好。”

说到这江昱就谦虚了,懒懒地笑一声:“还行吧。”

他又好奇地侧过头:“你呢?平常不玩游戏吗?”

“嗯,很少玩,”黎应说,“我们课很多。”

江昱确实听江梦说过他们课又多又难,不过忙到连谈恋爱和打游戏的时间都没,这大概就是普通人和学霸的差距。

江昱乐了一声:“怪不得。”

黎应看他:“什么?”

“怪不得你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江昱半真半假地说。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话,黎应微微一顿,半阖下眼。

见黎应似乎没有兴致聊这话题,江昱也没再继续问。连睡前都在看纪录片,显而易见高岭之花的心思全在学习上,压根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随便聊了几句后,江昱转头就把江梦的叮嘱抛之脑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如同黎应的猜测,江昱睡相还真不是一般得差,一个人几乎要占据大半张床。

黎应被挤到床边,迷迷糊糊入睡之际,身边有个人翻了过来,把他仅剩不多的空间再度压缩。最后他退无可退,像抱枕一样被那人手脚并用地扒拉住。

刚刚升起的睡意登时被扑灭,黎应侧过头。

借着微弱的夜灯,他感受到江昱微开的双唇平缓地吞吐着呼吸,睡得很沉。他的唇色偏淡,下唇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至少在正常的社交距离中并不太引人注目,却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显眼。

-

下了一晚上的雨,第二天空气格外清新。

江昱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大剌剌地霸占着整张床。

等他顶着一头鸟窝头出去时,看见其他几人正坐在餐厅里聊天,听见动静,纷纷侧头看他。

“你怎么才醒啊,”江梦抱怨了一句,语气却挺高兴,“黎应说要等你醒了,跟你打声招呼再走,结果你睡到现在,人家都等你半天了。”

江昱不想理这个口不对心的女人,下意识瞥了眼黎应,就见他嘴角稍弯,正看着他。

不太明显的笑,却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江昱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拿过桌上最后一份早餐,看着黎应问:“你怎么不叫我?”

没等黎应开口,江梦率先瞥了他一眼,朝江昱道:“他还特意让我别叫你。”

“没事,”黎应看了眼时间,“今天不急。”

江昱默默塞了个小笼汤包进嘴里。

说是特意等他,实际上黎应并未跟江昱说几句话。在他吃早饭期间,他们都在聊学校的事。

黎应偶尔停下来问他一句:“好吃吗?”

“嗯,”江昱舔了舔唇上的汤汁,“挺好吃的,小区门口那家?”

“嗯,热吗?”黎应问。

江昱点点头,还是烫的,估计刚加热过。他又吞了一个汤包,想起什么:“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黎应似乎笑了下,“挺好的。”

他们这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其他人也聊得差不多了,等江昱一吃完,三人就起身告别离开了。

等他们人一走,门刚关上,江梦就开始迫不及待逼问江昱:“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的啊,怎么样,打探到什么没?”

江昱想了想,没给他姐留情面:“我觉得你没戏,他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

江梦一下子就蔫了,过了小半晌还不死心地追问:“你确定?我觉得他对我挺有好感的啊,今天早上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本来早该走了。”

江昱耸了下肩:“那你追一下试试呗。”

听到他不负责的发言,江梦又问:“你加到他微信没?”

“没,”江昱拿了瓶酸奶,随手摁开电视遥控。

果然一点都不靠谱,江梦看到他这幅样子登时来了气,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开始抽他。

两人打闹了半天,最后江梦的计划以江昱的不作为而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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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江昱所在的江州大学就在家附近,所以他不住宿。

而江梦就读的海城大学则在海城市里,虽然路程不算太远,搭车大约一个小时,但她学业繁重,一般只有周末才回家。

才开学没多久,这天江昱刚上完下午的课,正和同学约着去网吧就接到了江梦的电话。

她的笔记本电脑落在了家里,今天下午要用,想让江昱帮忙送过去。

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但到底是亲姐,挂完电话江昱回绝好友,回家就拿上笔记本,打车去了海大。

到了海大,江梦直接让他去篮球馆找她。江昱原本还在纳闷,高中的时候爸妈让江梦一块去看他打比赛,她还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现在倒是有了兴致。

到篮球馆一看,果不其然是黎应在打球。场边围了不少人,江昱从门口进去,远远看见他轻松一跃,稳稳进了个中投。

原来高岭之花也会打篮球啊,江昱心道,还挺帅。

把笔记本给江梦时,江昱还不忘调侃她几句:“不是说看球一点意思都没?”

江梦立刻听懂了他意思,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看你打球和看黎应打球能一样吗?”

江昱嗤一声:“还没谈呢,胳膊就往外拐了,想想今天是谁特意来给你送的电脑。”

“行行行,我弟最好了,”江梦不跟他争,说罢又想起什么,抬眼看他,“你最好记住你这句话,别到时候谈了恋爱就忘了你还有个亲姐。”

江昱来了没多久,江梦的同学见她身边有个陌生帅哥都忍不住夸了几句问“这是谁”。

于是江梦挽住江昱手腕给大家介绍,“我弟弟,亲的,”语气里还有几分小得意。

等大家七嘴八舌夸了几句,忽然有女生说:“诶,黎应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啊?”

江昱闻声抬起头时,黎应已经收了目光。场上一直在传球给他,黎应全程都在跑,压根抽不出时间停下。

江梦下午还有事,约了江昱晚上一起吃饭就先走了。江昱才懒得等她,跟她分别后也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往球场瞄一眼,心想着反正黎应也没看到他,应该用不着打招呼。

这时刚停下休息的黎应眼尾一扫,朝他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