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阻止
烈日当头,夏蝉栖息在树干上没完没了的鸣叫。
警察署里,雌虫阿索刚休假回来,突然被上司打了一下头,“傻在这干嘛,署里都忙翻天了,还不过来帮忙?”个头娇小的亚雌是他直系上司,一脸急促地塞他一大摞文件,“赶紧给惩戒部长送过去。”
阿索到走廊才发现有点不一样,平日爱扎堆说话的亚雌同事步履匆匆,而雌虫们严肃中带一点哀戚。
“阿索,来这,”短马尾亚雌向他招手,“给惩戒部长送的吧,他不在办公室,在地下看行刑呢。”
“署里怎么了,这么忙?”阿索问道。
短马尾是同事中有名的小八卦,“昨晚上署里接了个大案,说雄虫被雌虫弄伤,昨天我们到了现场,救护车刚走,媒体都来了,那地上,血好多好多!”
“哦,”又是雄虫把雌虫打进医院吧,这种案子隔三差五就来一件,阿索浑然没发现理解出了偏差,心不在焉道:“那个雌虫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活着,不然怎么把他当场拷住,”短马尾心有余悸,“那可是出了名的待虫好的宋少啊,居然被他雌君给捅了,也太可怜了吧。”
“雌君?受伤的是雄虫!”阿索震惊道。自从雄虫保护法颁布至今,雌虫伤害雄虫的事早已寥寥无几。
“你以为呢?好好服侍雄主有什么不好,那可是宋少啊!江城多少虫想嫁给他还没机会呢!他也太不知道珍惜了!”短马尾很气愤了,见左右没虫,他压低声音,“那雌君还是军官呢,就那种素质?!听说在你们雌虫里还很有名?,叫萨,萨什么。”
阿索心中一紧,一把按住短马尾的肩,“萨什么,萨丁?”
短马尾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你干嘛,这么大劲儿。”
“快说,是不是萨丁?”
平常脾气不错的雌虫突然凶狠得像要生撕了他,短马尾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好,好像是。”
他飞快翻开一页文件,“对,对,就是他。”
一抬头,阿索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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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丁出身于首都的军部世家肖家,是赫赫有名的战神肖恩第二子,虽然先天不足限制了身体发育,但并没有妨碍他成为阿索这一代雌虫的神话。
萨丁年仅13岁被虫星大学军事学院录取,是当年同班最小的学生。仅用两年修完了业务繁重的全部课程。而后从军事理论研究系跨到战役指挥专业,编纂出赫赫有名的《军事攻防十二策》才17岁。他后来去了战场,同样立下累累战功。
值得一提的是,在阿索大学毕业时,这本书依然是院系指定的教科用书。
军雌,是所有雌虫的梦想,没有一个雌虫不以萨丁为榜样。
毕业后阿索被现实磨平棱角,明白不是谁都会成为第二个萨丁。但是,萨丁依然带领军团活跃在前线战场,每每听到他的捷报,就仿佛承载了他们年幼梦想的寄托还在。
年仅24岁,荣誉等身,虫星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天才。
这样一个雌虫,突然下嫁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城,阿索和一众同僚震惊之余,开玩笑说阿索你在大街上遇见偶像,可得要张亲笔签名。
可是,可是,这样的长官,怎么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
虫星上,默认雄虫为尊,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总数稀少,长成不易,更因为雄虫是虫星上公认的脑子最聪明的性别,他们把控着国家的政治,掌管着虫族未来的命运。
毫不夸张地说,虫星之所以能从数百年前的与世隔绝,到今天在星盟的地位一跃而上,那是几代惊采绝艳的雄虫,数以万计的天才榨干了自己才换来了今天的繁荣。
为此,虫星特地制定了严格的律法用以保护雄虫,所有的雌虫、亚雌都知道要礼待雄虫,哪怕是蹒跚学步的幼崽,见到雄虫也会停下礼貌问好。
伤害雄虫,在这个以雄为尊,以礼待雄虫为荣的社会,真的堪比爆炸一般,昨晚就警署传播了开,今早上更是传遍了整个江城,连媒体都在等待对雌虫的下一步处置。
只有阿索,今早才度假回来,也才获知消息。
阿索大喘着气,推开惩戒室的门。
盛夏的六月,空气犹如火焰炙烤。
地下负二层,惩戒室,冰凉白气倾泻而出,阿索陡然一个激灵。
灰暗的水泥地,粗糙的红砖墙,唯一光源来自电线坠着的钨丝灯泡,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与门相对的一整面高墙,挂满了造型各异的刑具,每一样令虫不寒而栗。
惩戒室是警察署特别分配的部门,专门惩戒惹恼了雄虫的雌虫。每一项刑具按中伤程度由低到高排列。
正中央,钢铁吊架下绑缚着一个容颜清俊的雌虫,居家的宽松衣物无法遮掩军部培养出来的冷然刚毅。
他微阖着眼,无论是后方鞭风悚然的抽打,还是阿索开门的响动,都无法惊动他分毫,仿佛不是吊在那里,而是站在指挥屏前,指挥千军万马。
“批准函才下来?办事真不利索,”穿制服的亚雌吹去热茶上的浮沫,轻饮了一口,“伤雄虫这么大的事不加紧办,还拖一个小时,惩戒时限都快到了。”
警署是虫星正规行政机构,惩戒雌虫不能随心所欲,都有详细法规和严格时限。四个小时,是普通雌虫的惩戒限制。过了时限若还行刑,事后可以追究责任。
亚雌接过文件扔在桌上,道:“立了就行。”一指阿索,“小三忙半个小时了,你,去替他。”
阿索从亚雌小三手里接过一条沾血的金鞭,细细一条。阿索以前被类似的拂过一下,之后一周胳膊红肿,完全无法想像它的中伤等级竟然最高。
见阿索迟迟不动,部长脸立刻阴沉下来,“故意拖延时间,你耽误得起吗,对得起医院里躺着的雄虫吗?”
雄虫,长官竟然伤害了雄虫。一边是他从小到大视为神话的榜样,一边是自小受到的保护雄虫的教育,阿索的内心满是煎熬。
“对……对不起,部长,我恐怕不行,”阿索还是也挪不动脚步
惩戒部长虽然是亚雌,却比警署任何一个虫都公私分明,有罪就是有罪,谁也不会多挨一下,或少挨一下。
江城太小,警署里办公虫手少,上边早打过招呼,来惩戒室的雌虫可以由着部长驱使。见阿索拒绝,也没说什么,摘了警帽,把鞭子握在手里,准备自己行刑。
中伤程度最高的金鞭在寒冷的空中发出裂响,一下下抽打在阿索的耳膜上。
阿索忍不住挡在部长前面,“部长,部长,”阿索声音苦涩:“他是萨丁啊。”
萨丁,在他心中,乃至他们这一代雌虫心中,都是一个神话。
“让开,”部长淡淡瞥他一眼,“难道你想被按上同谋伤害雌虫的罪名?”
依照法律,任何虫阻止对雌虫的行刑可以依法加上同谋的罪名。
上一个雌君伤害雄虫的案件还发生在二十年前,雌君的雌父不忍见儿子受刑站出来说是自己害的,因为雌父那段时间与雄虫夫夫一直生活,加上物证模糊,又无虫证,一时间究竟谁下的毒手众说纷纭,法院经慎重考虑,且为了警示众虫法律护佑雄虫的决心,决定宁可错也不可放过,二虫双双入狱。
尽管几年后媒体经过多方走访,证实那雌父确实无辜,但也只是从谋害罪改为了同谋罪。这个法律也因此深入虫心。
伤害雄虫的任何事情都会记录进个虫的信誉档案,若是有了同谋罪这样的罪名,那基本上未来的结婚、升职都要受到影响,阿索的心忍不住动摇,而他才来工作两年……
“让开吧。”
空阔的室内响起一道声音,无情绪起伏,比冰冷的地下更冷上三分。
部长微不可察地打了个寒颤,这是独属于军雌上位者的气势。他回过神来,一拱手,恭敬道:“长官,得罪了。”
阿索声音发颤:“萨丁长官……”
“我只是受我该受的。”萨丁清俊雅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仿佛受刑的虫不是自己,“部长,请吧。”
说完,又阖上了眼。
不知怎么,阿索从他神情读出了一点绝望,仿佛希望之火燃烧殆尽,死气沉沉。
金鞭高高扬起,眼看下一秒就要落下。
一只瘦弱的手按住了部长手臂,苍白的手背上一片淤青。
雄虫独有的声线:“要打他,我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