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学校大门口。

颜司卓坐在车里，每隔一会儿看一次手机，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后，他忍无可忍地给Denise打了电话。

Denise正在家化妆，“喂小卓。”

“你确定小楠是四点半放学？”颜司卓伸着脖子往校门望，“这都半小时过去了，咋还没出来。”

“你再等等嘛，”Denise随口道，“说不定楠楠好学，留下来问老师问题呐。”

“小学三年级哪儿来那么多破问题，”颜司卓说，“你这当妈的不行，孩子自己不来接叫我来跑腿。”

“我这不是待会儿有事儿吗，”Denise啧啧回避道，“你别唠叨我啊，口红都涂歪了。”

“这学校也是有毛病，”颜司卓烦躁地点了根烟，“寒假放假呢非要让孩子去补课，小学就应该好好玩儿。”

“这话可别在你姑父面前讲，”Denise说，“不瞒你说，这奥赛补习班就是王晋报的。”

“………”

“跟我说什么，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智商提高要从娃娃抓起，”Denise叹了口气，

“说他的孩子，决不能比他差。你说说这道理，太精英教育了。”

颜司卓闷声道，“既然他这么重视，怎么不自己来接孩子。”

“人家说了，”Denise说，“怕自己出现给老师压力。”

“………”颜司卓真想大笑三声，“他的自我认知倒是从来不甘于人后。”

Denise也笑了笑，“其实他中午给我打过电话了，下午有个电话会议，实在走不开，不然，可能还真去了。”

“千年等一回的奇观，难得他今年肯抽出这么长时间陪孩子。”

“这是他该做的成吗，”颜司卓义正言辞，“这哪里值得表扬了。”

“对于他而言，这样我已经很欣慰了。”

“哦对了，接到楠楠后直接送王晋那儿就行，安安今晚陪她小姐妹过生日，就不回去了。”

“知道了，”颜司卓话音刚落，眼神突然一顿，“我好像看到他了，不说了。”

颜司卓挂了电话，走下车，朝那个熟悉的身影寻摸过去。

找着找着他发现不对劲儿，小楠旁边怎么还有一堆比他高好多的男孩儿，好像围在了一起，把小楠堵在了墙角。

那是校门往左约二百米的一个拐角，没什么人，小楠低着头站在那里，另外三五个高年级的孩子，个个挂着张扬跋扈，流里流气的脸，步步逼近他。

“钱呢，”为首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先声制人，“下课了就想跑，上次没给够你教训是吧。”

小楠头越埋越低，手指掐着书包带，“都给你。。你们了，我。。没有了。。”

“放屁，”另一个穿蓝色条纹的男生叫出声，“你家那么有钱，一天到晚豪车送豪车接的，分明是不想给！”

“那是，妈妈给的饭钱，”小楠红着脸，不安道，“他们管我管的严，真的，真的没有了。”

“你给不给，”鸭舌帽不耐烦道，手指用力顶了顶他的脑袋，“你要是不给，可别怪我们。。”

小楠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慢吞吞地把书包背到前面来，手指僵硬地在里头摸索。

“动作快点儿！”蓝条纹龇牙咧嘴道，“敢跟我耍花招就揍你。”

小楠紧抿着嘴唇，不一会儿，摸出了一张五十。

那几个男孩子互相挑了挑眉，一把抢过钱，粗着嗓子，“还有呢。”

小楠抬起头，张惶地望了望他们，在得到一堆毫不留情的瞪视后，垂下脑袋，又在包里翻了翻。

那鸭舌帽见他找出一张一百的，眼睛蹭得一亮，迅速抢过，“就知道你小子刚才在玩花样，这不挺有钱的吗。”

小楠低着头，眼圈儿红了。

蓝条纹照着他的头大力拍了两下，“明儿哥几个要去下馆子，钱不够，你记得给我们送来。”

小楠不说话，眼泪悄悄地掉了下来。

那几个男孩子嘲弄地哼笑着，时不时还拿手推搡，“好哭包，没出息。”

“娘们儿唧唧跟个女的似的，”蓝条纹抱着肚子大笑道，“莫非你爸妈都这样，男不男女不女？”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起哄，只是笑声在下一秒戛然而止。

蓝条纹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整个人被一只手轻而易举提在了半空中。

其他几个都吓懵了，小楠愣愣地抬起头，看见颜司卓高挺的身躯树在他面前，一手揪着蓝条纹，脸色阴沉。

“兔崽子。。”颜司卓把蓝条纹提溜着悬空于地面，“嘴巴放干净点儿，说谁男不男女不女。”

蓝条纹吓得胡乱蹬着腿儿，“我错了叔叔你饶了我吧。”

“罪加一等，”颜司卓气急败坏把他往地上一扔，“他妈叫谁叔叔呢。”

鸭舌帽把摔得狗啃泥的同伴拉起来，弓下腰连声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们不是故意的。。”

“还不是故意。。你们是不是对故意这个词有什么误解，”颜司卓朝小楠摆摆手，放缓声音，“过来宝贝儿。”

小楠怯怯地看了眼他们狐疑的眼神，飞快地钻到颜司卓怀里。

鸭舌帽彻底看愣了，“小楠这是你。。”

颜司卓瞪着他，“我是他爸。”

小楠一怔，“卓。。”

颜司卓一把捂住他的嘴，居高临下地盯着那群孩子，“我看起来很男不男女不女吗。”

蓝条纹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后面戴眼镜的一个小男生看直了眼，嘴角莫名扬起一抹笑，“小楠，你爸爸好帅好年轻啊。”

“别趁机巴结，告诉你没用，”颜司卓轻嗤道，一手抱着小楠，另一只手往蓝条纹面前一摊，“拿出来。”

蓝条纹脸色一僵，鸭舌帽见颜司卓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杵了杵他。

蓝条纹撇着嘴，不情不愿地把那一百块还给小楠。

颜司卓一瞪，“还有呢。”

过了一会儿，五十块也要回来了。

颜司卓把钱往小楠书包里一丢，“数量对吗。”

小楠抱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颜司卓目光重新落在那群熊孩子身上。

鸭舌帽吓得浑身一抖，“哥哥我们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颜司卓轻咳两声，“错哪儿了。”

蓝条纹连忙补充，“我们不应该抢小楠的钱。”

“哦。。”颜司卓厉声道，“不应该抢小楠的，就可以抢其他同学的是吧。”

“不不，”鸭舌帽差点咬了舌头，“谁的都不应该抢，都不应该抢。”

“这还差不多，”颜司卓掏出手机晃了晃，“刚才的行为，我已经用手机录下来了。我这人懒，也不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关键你们也听不懂。我只能说，再让我发现你们欺负我儿子，或者勒索其他同学，轻则我会找到你们的家长，重则，我会把证据交给学校处理。”

他猛地大喝一声，“听懂没有！”

“懂了懂了。。”蓝条纹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听懂了还不滚。”颜司卓故意握了握拳头，弄得嘎嘣响。

那群孩子个个像夹着尾巴的狼似的，一溜烟没了踪影。

颜司卓收回目光，缓了缓脸色，把小楠放到地上。

小楠仍然低着头，“哥哥，谢谢你。”

颜司卓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放轻声音，“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小楠身体微微一颤。

“为什么他们会找上你，”颜司卓揉了揉他的小脸，“出了这种事怎么不告诉爸爸妈妈呢。”

“因为不敢，”小楠扬起脸，眼圈湿漉漉的，“哥哥，前几天测验，小怡附加题不会做，她就问我，我写的快，偷偷传纸条给了她答案，结果被大伦他们看见了，说我帮同学作弊，还说要告诉老师。。”

小楠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我害怕让老师知道，怕她会告诉爸爸。爸爸最讨厌撒谎的孩子，爸爸知道了，他就不喜欢我了。”

颜司卓轻声安慰，“爸爸不会的，你好好解释，道个歉，他会理解你的。”

“我不想惹他不开心，”小楠抽噎道，小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不停抹，“他好不容易寒假来陪我过年，我不想惹他生气，不想看他不开心。”

“你爸要知道你被人勒索，自己连饭钱都没有只能饿肚子，才会真的生气。”

颜司卓拍拍他的背，重新把他抱起来，“这事我们就不告诉你爸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跟家长说，跟妈妈或者外公说都行，不能一个人吃闷亏。那钱都是大人辛苦挣的，结果你给了其他人，大人们能开心吗。”

小楠诚实地摇了摇头。

“乖，”颜司卓笑了笑，“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再敢来我去收拾他们。”

小楠哭花了的脸终于有了笑容，“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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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起回到家，王晋正在厨房洗菜，一看见颜司卓，“你怎么又来了。”

“感谢我吧，”颜司卓关上门，手里提着小楠的书包，“没我你儿子现在还回不来。”

“爸爸！”小楠兴奋地扑到王晋怀里，“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吃饭吗？”

“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爆虾球，”王晋亲了亲他的脸，“等下让哥哥给你剥。”

“你倒是挺会给我找活，”颜司卓脱了外套，挽起毛衣袖子，麻利地系好了围裙。

“不能让你吃白饭，”王晋笑道，“你就别做饭了，陪小楠看会儿电视。”

“不是你说的吗，不能白白蹭吃蹭喝，”颜司卓越过他进了厨房，看了圈儿案上的菜，

“胡萝卜呢，青菜怎么这么少，你忘了医生上次怎么说的。”

“小楠不爱吃青菜，”王晋洗了手，“买多了也浪费。”

“自己不爱吃还推给孩子，”颜司卓摇摇头，“懒得说你。”

“懒得说就不要说，”王晋把他挤到一边儿，继续切菜，“没人不知道你长了张嘴。”

颜司卓笑了笑，从他刚刚切好的黄瓜条里抽了一根丢进嘴里。

“这是待会儿和虾一起油焖的，”王晋打开他的手，“别偷吃。”

“我帮你尝尝你买的新不新鲜，”颜司卓扬扬眉，又看了看旁边装盘的土豆丝，

“这你切的？”他说，“刀工有待提升。”

“家里的擦板坏了，我只能用刀，”王晋说，“能吃就行了。”

颜司卓见他拿着剩下的半块土豆，一手握着刀子，小心翼翼地切，眼睛一瞪，

“这样会切到手，”他皱眉道，从王晋手里夺过刀，“怎么这么笨。”

“………”

王晋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要不是某人喜欢吃土豆，我根本不会买，浪费钱。”

“………”颜司卓一怔，抬起头看向王晋。

“你还记得啊。。”

“不记得，瞎说的，”王晋把土豆抢回来，“我就喜欢吃这种难看的，朴实。”

“………”颜司卓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一时心里像泼了一面的温水，柔和的暖意。

“别切了，”颜司卓耳根有些发热，他避开眼神，轻声道，“我来。”

可能确实是自己切的太丑了，王晋默默地让了位，“我去看着汤。”

颜司卓没说话，低着头切菜，碎发遮掩了他的眼睛。

他悄悄扭过身，看向王晋的背影，无意识地心跳由缓而急，

莫名地嗓子有点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