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煦躺在床上, 不知道怎么的，竟有些失眠。

他想了想, 摸出手机, 在备忘录上打字：「江苍行，你在不在？」

静默几秒钟后，苏煦查阅了几个社交平台, 都没有任何反应。

握着的手机微微发热。

苏煦轻叹了口气, 起身坐在床边。

月光从身后的窗户倾泻下一片光辉，落在苏煦修长的脖颈和背后的蝴蝶骨上。他神色复杂地低头，瞧着手机界面, 又将刚打出来的几个字删除了。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苏煦不禁扪心自问。

过了会，苏煦重新躺下。

大约是因为心中终于有了明确的答案, 所以这次苏煦很快就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苏煦精神抖擞醒来，他叫了外卖早餐，坐在电脑前画画, 过了会, 收到来自周所的语音请求。

苏煦将画笔放下, 点击接通：“周局长。”

“不用跟我那么客气, 还叫什么局长……”

周所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笑意, “我这次联系你, 是因为通过你之前提供的一些信息，得到了很多新的线索，并查出了一些内容……”

说到这里, 他特意顿住。

苏煦心中好奇, 追问道：“什么内容？”

周所轻吐出一口气：“我们查出, 伏龙早在七年前, 就已经认识你了。”

苏煦：“？”

苏煦一怔。

七年前？？？

苏煦算了算，发现那时候他才十六岁。

苏煦一脸茫然。

“不知道桑老师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伏龙的年纪，其实算起来，比你都还要大上两岁。从最开始的提出设想，付诸实践，迈出第一步，到现在……满打满算，桑老师花费了近三十年，又因为伏龙身份特殊的缘故，尽管实验过程十分小心，但只要进行测验，就还是有可能出现纰漏，让伏龙汇入庞大的数据流中。”

苏煦能理解。

就像是苏煦之前想的那般，谁能控制一行代码的行踪呢？

但是，七年前？

他们竟然这么早就认识了吗？

但江苍行和他相处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提过。

苏煦抿住唇，大致回忆了下，但时间太久，苏煦只记得那时候他刚初中毕业，步入高一，除了新的环境，新的社交圈，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他特别注意的事情——至少苏煦没什么特殊的记忆点。

倒是前一年……他父母去世了。

见苏煦一直没说话，周所道：“没事，其实探究你们相识的过程，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只是需要汇报给上面。这事不急，你可以慢慢想，等回头想到什么线索了，再跟我们说就行。”

苏煦：“好。”

……七年前。

挂断电话后，苏煦思索片刻，但这种事情一时半会的，就算是苏煦硬想也想不出来。

他当然也可以选择等江苍行出现后直接询问江苍行，但不知道怎么的，苏煦对两人的相识也来了点兴趣。

有些问题，确实是自己亲自去探寻，会更加有趣。

又过两日，这天晚上，苏煦洗漱完躺在床上，发现手机上多了两条短信。

「苏煦？还记得我吗？我是吴峰，你初中同学。之前大家考入不同的高中，高中毕业后又分散去了大学，基本就没咋联系了，没想到这两天竟然在热搜上看到你了，哈哈哈，兄弟混得不错嘛，真给我们母校争光！」

「对了，咱们六班正好要举办同学聚会，就在首都，我看你的IP地址也在，正巧好多同学也都提到了你，不如赏赏脸，来参加一下呗？」

「当然，你要是真的忙，没时间，那也没事，下次来也行。」

同学聚会？

苏煦毕业后，就跟初中的同学没怎么来往了，他正准备婉言拒绝，转念想到周所周局长说的话，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聚会定在周六。

周六这天，苏煦稍微收拾了下，前往赴约。

苏煦的初中同学此时在各处发展，天南地北都有，但确定要来的人并不少，因此聚会地点定在一个高档酒店的包厢内。

门一开，只见里面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看见苏煦，纷纷站起身打招呼。

“呦，我们的大网红来啦。”

“没想到苏煦真的来了，哈哈哈，吴峰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毕竟之前几年聚会……咳，待会我可得好好跟苏煦喝两杯。”

“苏煦来了？来来来。”吴峰上前一步，边招呼苏煦，边对其他人说，“让他坐在我身边吧，毕竟是我喊过来的。”

苏煦视线落到吴峰脸上。

这人眼镜较厚，方脸，笑起来时瞧着憨厚老实，甚至有些木讷，但实际上，他性格热情开朗，非常会来事。

苏煦对他有点印象，似乎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也是人缘最好的那位。

苏煦瞧着吴峰，吴峰也在打量苏煦。

“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帅气逼人。”吴峰叹了口气，坐下后，用酸溜溜的语气说，“当初咱们班里的同学就没人不喜欢你的，连我暗恋的那位女生，拒绝我时用的理由就是想等你——你现在总该有女朋友了吧？”

苏煦摇头，正准备回答，突然听面前的吴峰“啊”了声：“不对不对，我应该问的是，你有男朋友了没。”

苏煦一愣。

吴峰哈哈一笑：“你忘了？当时刚升初三，你因为网恋的事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让你收心好好学习，当时有不少人听到了你的取向问题，也是因为这个，咱们班好多女生当场失恋，半个学期下来，成绩进步了不少，倒是有几个男生……哈哈哈哈。”

苏煦：“？”

网恋？

苏煦被这个词汇唤醒了些许记忆。

似乎……

当初……

是有这么一回事？

苏煦神色恍惚一瞬：“事情太远了，我都忘了……我……”苏煦一顿，想到什么，问，“我后来就这么跟他分手了？”

“……呃，应该是分了吧？具体我也忘了，你家里后来不是出事了吗？大家都担心你，就没人再提过这事了。”吴峰挠挠头。

苏煦：“……我知道了，谢谢。”

“嗨，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大家闲聊呗。同学聚会不就是这？追忆往昔。”

“对对对，顺便畅想一下未来，哈哈哈哈。”

苏煦也跟着笑了声。

他垂眸，端起面前的茶杯啜了口。

很快，参加同学聚会的人就都齐了，大家聊天吃菜喝酒，每过一会，还会举杯同饮，其乐融融，热闹非凡。

苏煦坐在其中，突然想起游戏世界的裘姜等人，他心想，好像偶尔热闹一下也很不错。

话题逐渐聊到了现实。

有装扮精致的女同学好奇问：“苏煦，你恋爱了吗？”

苏煦一顿，抬眼，他微点了下头：“嗯。”

说完，补充道，“我有男朋友了。”

“哦——”

一旁，吴峰下意识看向苏煦。

他有些茫然。

不对啊。

之前他问苏煦的时候，明明苏煦见摇头了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又冒出来一个男朋友？哦，应该是怕被在场的人追，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

唏嘘，也能理解，毕竟长得这么好看，又有能力……

真是令人嫉妒！

*

参加完同学聚会，苏煦回到家，将自己摔到床上，闭了闭眼。

初中时的早恋……

苏煦心想，不会吧？

但他想到周所跟他提到的，江苍行的年龄比他要大两岁，且无法真正严格控制江苍行的行踪，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苏煦很确定，他之前没在现实中谈过恋爱，至于那场懵懂的网恋，也因为父母离世的原因，在他的记忆中模糊了。

如果他的网恋对象，真的是江苍行……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没和人类谈过？

可恶。

……这都叫什么事啊？

苏煦对自己得出的结论哭笑不得。

不过事情没有得到验证，苏煦不会贸然告诉周所。

同学聚会就是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除了苏煦手机多出的十几个新的好友外，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和改变。

倒是苏煦在一周后做了个大扫除，意外翻出了几年前的手机。

本来苏煦并没有报什么希望，谁知充上电后竟然还能开机，只是界面卡的要死。

苏煦想了想，点击社交软件。

一分钟后，依然在主页。

苏煦：“……”

没事了。

苏煦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一边，开始工作。

画到一半，苏煦一转头，嚯，软件竟然打开了。

……坏消息，还要登录。

上面显示的号码，是苏煦初中时用的，后来就换掉了，不过苏煦所有账号的密码，统共就那么几个，他摆弄手机，试密码，等卡顿的时间就去干别的，终于在耗时近半个小时后，成功点开了软件！

可喜可贺！

苏煦拿起手机，认真翻找有可能的人选。

长时间不登录，苏煦对这个号上的人都没什么记忆，他原以为要找上一段时间，没想到加载后，很快就有几条消息蹦到了最上方。

其中一条直接引起了苏煦的注意。

「你不要我了？」

苏煦一顿。

他心沉下来，点击这条消息，先扫了眼时间，看到发送时间是在三年前。

苏煦手指蜷缩一瞬。

入目都是这个人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几乎见不到底。

而在四年前，他还发过一条：「煦煦，我很快就能来见你了。」

「真的，这次不骗你。」

「我们之前从来没见过，你会第一眼就认出我吗？不过认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我肯定会认出你的！」

「……抱歉，煦煦，我又食言了。我之前明明答应了你要见面，但因为出了点事，我还不能过去。」

「我觉得他们说得对，我根本配不上你。」

「煦煦。」

「煦煦……」

「好喜欢你。」

苏煦：“……”

苏煦叹了口气。

聊天记录越往上翻，就越多。

江苍行就像是当初游戏世界的褚袭舟褚上将，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跟苏煦说，大事小事，非常有倾诉欲。

然而这么长时间来，苏煦一条都没回过。

他孤独的，热情的，分享着生活中的一切。

苏煦突然觉得胸口憋闷。

消息有些加载出来了，有些没加载出来，再往上翻，苏煦突然看到他自己发的最后一条内容：「我明天月考呢。」

「考完再聊。」

然而，月考当天，苏煦父母出了事，那之后……

苏煦垂眸。

苏煦再也没给对方发过消息。

接下来的所有内容，都变成那个人的独角戏。

「煦煦，煦煦你还好吗？我从新闻上看到消息了，很抱歉，这种你最需要我的时刻，我却不能陪在你身边……」

「煦煦？」

「你现在很难受吧，有什么想倾诉的，都可以跟我说，我保证，我会尽快出现在你身边，以后的最大时刻，我都会陪着你。永远。」

「煦煦，你还在生气吗？」

「你理理我好不好？」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苏煦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边缘。

那时候，苏煦父母的事出得太突然，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巨大的哀痛中伴随着迷茫，那一段时间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之后苏煦就去了舅舅舅妈家，开始闷头学习。

……江苍行。

苏煦叹了口气。

对方发的那些消息，如果单独看，只会让人觉得是假大空，从来都只有承诺，却一件事都做不到。

但苏煦现在明白，对方为什么做不到了。

——不是他不想，是他没有身体。

莫名的，苏煦感觉心脏鼓鼓胀胀的，突然有种强烈的，想要现在就见到对方的欲望，可对方只是一串代码。

以前，他们见不到面，现在，也依然见不到。

苏煦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几秒钟后，苏煦才像是刚反应过来，将手机放下，起身问：“谁？”

“送花的。”门外的人声音低沉，答。

苏煦扫了眼桌子的空花瓶。

那家伙确实有一段时间没送花过来了。

苏煦拉开门，一眼就看到一束包装的十分精致漂亮的花束，紫色的色调，看起来确实是江苍行的风格。

苏煦伸手接过来：“谢谢。”

然而，就在他垂着长长的眼睫，抱着花，侧过身想要将门关上时，一双鞋抵在门口，阻止了苏煦的下一步行为。

苏煦一怔，抬眸看去。

面前，高大的男人突得发出一声闷笑。

这人剑眉星目，眉眼间与陛下颇为相似，眼眸却不是金色，而是与陈霆奕相同的褐色，他一头黑色长发落于身后，规规矩矩扎着，身上的衣物虽然是最简约的休闲装，整个人却显得略微疏离，有种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

苏煦眨眨眼。

“煦煦。”

男人低声道，“我是江苍行。我终于可以兑现承诺，来见你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