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预支12000营养液加更)

丛烈准备搬家那天正好周末。

搬家的时间约在下午, 他中午做了一大桌子饭,把梁超和云舒都叫过来一起吃饭。

丛烈做饭, 除了云舒, 谁都不许插手。

等饭的功夫,梁超坐在餐桌边,一直低着头在微博上挨个检查自己的转发抽奖,毫不意外地一个没中。

过了一会儿, 他看见云集端着杯水慢慢走过来, 连忙把身边的椅子拖出来, 抽了自己身后的靠垫给云集垫好, 起身扶他,“云总, 你慢点儿。”

“不用这样, ”云集笑了,“我好多了,下周都该去上班了。”

“那也得小心点,伤得那么凶,不是太急的工作就还是多缓几天吧。”梁超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云集的水杯。

温的。

他这才放下心接着说:“要不是特别需要您出马的事儿,您直接差遣我,别自个儿操劳了。”

“嗯, 这段时间多亏你们照顾我,都很辛苦。”云集手肘撑在餐桌上, 似乎很漫不经心地一问:“丛烈那个嗓子,之前去看了,但是怎么感觉没好转?”

说起来这事梁超就想叹气。

上次丛烈手术都没顾上做就跑回家守着云集来了。

第二天梁超问他什么时候再约专家, 丛烈又说要再等两周。

他的原话是:“不管长的是什么东西,也不差这两周。”

在丛烈身边待了这么久, 梁超要是连他这点心思还摸不透,那真是枉为助理这么久。

丛烈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刚搬走,云集这边一时间照应不了自己,再出什么差池。

丛烈自己不慌不忙的,就跟生病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每天该买菜买菜该做饭做饭。

尤其这两天梁超知道了丛烈学会拉小提琴之后,简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感觉离谱,“小提琴?这么短的时间入门都难吧?你怎么可能这么几天就开始练巴赫……你学小提琴有什么用?”

当时他们正在一家丧葬用品专卖店里。

看着整整一排款式齐全刺绣精美的寿衣,梁超的整个世界观都要扭曲了。

“我本来就会四种弓弦乐器,学起来共通性很强。而且现在也只是学了个面子,并不精通。”丛烈仔细端详着一方紫檀木的净面骨灰盒,“之前给他写的曲子用吉他和钢琴弹都不够柔和,主要练好这几首就行。”

梁超很吃力地张嘴问他:“你半夜跑到公司练小提琴,就是为了把你写的曲子录成带子哄云总睡觉?”

“到时候交给云舒吧。”丛烈心平气和地说道,看着看骨灰盒的标价。

梁超这辈子都没这么后悔过自己应征了丛烈的助理。

要是他微博早早中一套房,他肯定原地跑路,永远不用面对眼前的这一幕:丛烈在认真给自己挑骨灰盒。

丛烈甚至问他:“这种会结实一点吗?或者要不要买一个备用的,万一时间长了裂开了,负责打理的人应该会帮我换吧?别的没关系,我怕他们把我带的照片给我弄掉了。”

当时梁超觉得自己要比骨灰盒先裂开了。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但是现在云集问起丛烈嗓子的事,梁超只能是挠挠头,“他……正吃药呢,可能就是见效比较慢。”

这也不算说谎,丛烈一直在做雾化治疗,只是一直拖着不去手术确认罢了。

云集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梁超被他看得心头急跳。

云集的目光柔和清澈,让他想起来月色下的湖水。

但那种平静之下又潜藏着一种虹光似的锐利,好像一下就把他看透了。

云集握着磨砂的玻璃杯,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他九月份的专辑,还能按时发吗?”

梁超后背上瞬间就起了密密一层汗。

他暗地里直叫苦。

现在比起来丛烈,他更怵云集。

毕竟丛烈只是很直白的冷酷傲慢,而云集却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沉机敏,可比丛烈难缠多了。

他嘴上只敢跟云集打马虎眼,“其实专辑里有好几首早就录好了,到时候可以一首一首往外放。要是他嗓子能快点儿好,也可以一整张放出来。但没准前一种效果还更好些。”

云集笑了笑,很轻地“哦”了一声,好像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个不疼不痒的问题。

哪怕是被打发了,他也已经基本满意了。

梁超身上的压力却没撤去。

他绷着后背跟云集解释:“你千万别担心,没什么事儿,真的,烈哥去医院我都跟着的。”

云集身体不好,丛烈早教过梁超一个屁都不许在云集面前乱放。

要是让丛烈知道他惹云集着急上火了,可能就直接给他一波带走。

“嗯,我相信你。”云集似乎不想接着讨论这个问题了,又开始跟他聊最近的股票。

等云舒端着菜出来的时候,梁超正在云集的指点下兴致勃勃地加杠杆,已经完全把自己刚刚聊过的天忘干净了。

一桌人吃过饭,丛烈就带着梁超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其实他东西不多,主要是有点不禁磕碰的设备,梁超那个小车放不下那么多防震箱。

云舒把丛烈刚给他的带子插进播放器里,小提琴的声音从音响里流淌出来。

云集靠在沙发上,在给查小理挠肚皮。

听见音乐,他抬眼看了看云舒,“这带子哪儿来的?”

“丛烈说他托人买的,让我试试有没有播放问题。”云舒没回头,背对着云集说道。

小提琴舒缓的弦音逐渐在午后的阳光中铺了满地。

云集安静的听着,什么话都没说。

搬家公司的人很快来了,梁超指挥着几位大哥往外搬。

丛烈走向沙发,在云集身边蹲下来,“不管什么时间,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找我。”

云集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我能有什么事儿找你。”

丛烈从旁边的沙发上把毯子拽过来,细细搭在云集膝头,“什么事儿都行。工作上的、生活上的。”

他扶着云集的手指轻轻的摩挲,几乎有些虔诚,“当初我说不缠着你,我如今做到了。你把我当个前同事,就当是奖励我,行吗?”

云集垂着目光,刚一抬眼,丛烈就打断了他的话,“算了,你别有负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丛烈轻微地吞咽了一下,像是把很多话都咽下去了。

他抿了一下嘴唇,没看云集的眼睛,“你照顾好自己。”

云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最后也只是轻声说:“好。”

不到一个小时,丛烈就连东西带人地走干净了。

查小理咬着自己的狗绳满屋子跑。

云舒留在云集家里过周末,蹲下去拿小胖狗嘴里的狗绳,“查小理,给我。”

查小理看了他一眼,扭着屁股跑到一个小凳子旁边蹲下了。

那是丛烈的凳子。

住院的时候云集在床上躺得太久,活动量只能慢慢加。

平常他晚上吃过饭都要去附近散步。

每次他走路回来洗过澡,丛烈就坐在那个小矮凳上给他揉腿,说是医嘱。

云舒看着查小理,莫名其妙,“你让这个凳子带你出去?”

云集起身走过去,弯腰朝着小胖狗伸手。

查小理耷拉着大耳朵,委委屈屈地把嘴里的狗绳吐了出来。

牵着查小理出了门,云集才发现那一墙萎靡的蔷薇居然迎着七月的烈日,绽开零星的几朵。

说不上美,在深绿的藤墙上甚至像是一两处粉红的伤口。

但也顺着暖风,送来几缕细细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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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集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好了一大半,很快就重新投入了工作。

而丛烈自从搬走之后,就如同他承诺的,再也没有联系过云集。

即使云集在生病期间也没有完全懈怠,瀚海这边还是积压了不少工作。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节奏,基本早七晚七,过得还算规律。

云舒小学期就两周课,很快就结束了。

放暑假之后就天天跑到云集家里吹空调看电视,基本接手了家里的一日三餐。

本来云集觉得日子可能就这么平淡而忙碌地往后走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瀚海就出事了。

起初是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撤股。

当初廖冰樵飞升,大批资金流入,许多资本挤破头要搭瀚海的顺风车。

但如今一天之内,就有两个持股超过百分之五的股东表示自己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强行撤股。

而他们就好像吹响了一个集结号,后面不断有股东提出要退出,无论云集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无法挽留。

瀚海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云集一个人就能推动的独轮车了。

资金就像是瀚海的燃料。

如果没了钱,所有的项目都面临停转和流产。

这根本就不是云集凭借一己之力可以逆转的。

祸不单行,接下来开始出问题的就是宣传。

网络上原本有很多关于瀚海各路新人和参与出品的项目宣传。

也是在很短的一两天里,很多宣传内容被无缘无故地封锁下架,数据开始断崖式下坠。

不过三五天功夫,瀚海的股价暴跌几近触底。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慢条斯理地碾碎瀚海的昙花一现。

傅晴非常着急。

但她不敢跟云集诉苦,因为她觉得云集只会比她更难受。

但她几次进办公室,都看见云集不慌不忙地坐在办公桌前面发邮件,好像整个大厦将倾都与他无关。

最后她实在撑不住了,拄着云集的桌子问他:“现在我们怎么办?再这么下去我们连七月都撑不过去。”

等她看清楚云集放在桌子上的合同,心里更没底了,“你要把艺人移交出去吗?云集,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瀚海要是熬不过去,我不需要别人陪着我沉船。所有人我都会提前准备好出路,也包括你。”云集仍旧是一派平和镇定,“现在这些釜底抽薪的手法源自我亲爹,没人比我更熟悉。”

傅晴有些难以置信,“云叔叔?”

“他在用他的语言强迫我回云家,”云集看了看自己邮箱,言简意赅,“今天就是他给的最后期限。”

傅晴深吸了一口气,“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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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云集推开了云家的大门。

云世初正在书房,听见脚步声,低着头喝了一口茶,“你终于知道错了。”

安静。

“不。”云集的声音轻而清晰。

云世初抬起眼睛,目光越过了无框的花镜,“那你来做什么。”

云集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字字清晰地开口:“我自愿放弃继承权,希望公开解除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

“咔哒。”

成化年间的鸡缸压手杯被稳稳放在黄花梨木桌面上。

云世初似乎对这一刻早有预料,只是向后一靠,气定神闲地望着云集。

“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云集。”他似乎稳操胜券,“我劝你稍安勿躁,十分钟后再决定要不要莽撞。”

楼下似有人来。

那沉着傲慢的脚步声,云集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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