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初这还是第一次被夸成是‘好人’，就总觉得听起来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她抬眸看向身前专注于点心的柳九柠。

想应答这么句，又认为似乎不是很有必要，便沉默着盯起双颊鼓鼓跟个小动物偷吃食物似的少女，吃得还…挺香，急切的模样就像是从没吃过这等小零嘴。

跟她在宫里曾见过几次偷吃糕点的小狸花猫颇为神似。

柳九柠正开开心心的尝着甜，吃着吃着就察觉到某道落在自己身上无法忽视的视线，抬起头，就对上了帝王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差点没噎着。

没办法。

对方的视线太过冰冷，渗得慌，让她有种自己差不多就是个死人了的感觉。

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顺顺喉咙，艰难咽下后，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要不，陛下您也尝尝？甜甜的，软软的，可好吃了！”

任谁连续喝了几个月的苦药，再去吃点心，啥都是甜的，啥都是好吃。

经过这么一次，柳九柠下定决心要强身健体。

等病好了后每天都绕着院子散步个十几二十圈，就不信还会脆弱到淋个雨就瘫了似的躺床上几个月。

“不必。”李南初说完，还把桌上那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糕点往柳九柠的方向推了推。

她可不打算从小狸花猫手中夺食。

想到这，还难得开口继续说道：“都予你了。”

柳九柠反应得很快，眯着眼就开口接话：“谢陛下赏赐！您对我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又觉得只有自己在吃不太好意思。

可不就冷落了帝王吗？这怎么能行呢！面前坐着的不仅仅是大昭国的天子，更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

脑袋能不能安安稳稳落在自己脖子上，还是要全看对方的指示。

冷落？不可以也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柳九柠边吃着点心，边试图开口缓解着气氛，说道：“陛下您这伤好得可真快啊，说明是身体好，有福气呢！可不像我，只淋了场雨，就这么昏昏沉沉躺了好几个月，差些以为就再也醒不过来。不过好在沾了您圣旨的喜气，您说稀罕不稀罕，就这般好了过来……”

她满脸笑容，比天上的日头院子里的花还要灿烂。

马屁拍得也是一溜烟的响。

换作是府上的长辈们，早就哄得乐开了怀，但可惜，帝王心硬得不行，乐就免提，脸上的表情也依旧是那么阴沉。

此时的李南初就想知道，身前少女的那张小嘴怎么就这么能说个不停呢？边说还边不耽误吃东西！

想来，这大概也是个绝活罢？

“陛下您是不知道，我病的这几月有多苦，苦的不仅是药，还有我的心呐！我就躺在那儿，明明昏睡，却又觉得自己是清醒着的，这滋味可不好受。当然，更不好受的就是太医们给我开的药，那滋味，差不多是把我这辈子的苦都提前尝了遍，整个人还浸泡在了苦里……”

柳九柠摇头晃脑的说着，见帝王并没有阻止自己，便以为对方就喜欢这么唠嗑。

这她可太在行了！

再次投胎的十几年，她干啥都不太行，就是嘴皮子变得快了些，不然怎么能搭上国师那条路子呢。

这帝王看上去就整日沉沉闷闷的模样，又身怀那么大个秘密，想来也没办法接触太多的人，更是没有谁能这样开怀的聊上几句。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个简言少语的闷葫芦？

缺什么就总想得到些什么。

如此看来，大概就是喜欢她这种活泼一些的人，不然方才怎么会直接答应她的要求，又怎么会耐心的听着她在这叨叨絮絮。就算此刻对方的目光看起来冷了些，脸色也没有什么改变，亦都没有出言阻止嘛！

这么想想，柳九柠觉得自己好像当这么个皇后也不是太废物。

她能陪皇帝唠嗑啊！

对方沉默无言也没关系，只要她还长着嘴巴，声音没哑，能开口说话，就保准可以说上几天几夜。

“长空大师真不愧是先帝亲封的国师，原本我这病一直都没好转，直到那天母亲不小心扯坏了国师赠予的佛珠，您猜怎么着，就正正好是那个时候……”

李南初沉默的听着柳九柠那永远都说不完的话，她盯着愈来愈少的糕点，非常想不通，怎么对方就如此能说呢？

且这么多的糕点，都堵不住那张比之樱桃也大不了多少的嘴？

真不愧是柳老丞相的嫡亲孙女，可以说是尽得老丞相拖着病躯拄着拐杖都要在朝堂上舌战群雄两个时辰不停歇的真传。

她倒是想开口制止，可就愣是找不到机会。

索性今日得空，也从来没有人同她谈论这等无关紧要的闲事，便想瞧瞧对方究竟能说到什么时候才停下来。

然而。

李南初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大病初愈瞧着弱不禁风的少女。

直到糕点盘子里一块都不剩，茶壶里的水也没有半滴，柳九柠还在笑着聊外头某个点心铺子里的东西有多好吃，隔壁首饰做得又是多么精致。

……

李南初后悔了，她有这个时间，为甚不去马场跑两圈马呢？

说着说着，柳九柠就瞥到原本应在自己的脑袋上的精致小发钗掉在了远处的地上，正好上一个话题也结束了，便开口说道：“陛下稍等，我发钗掉了，您且在此地不要动，容我捡个发钗，再同您细细说来。”

小小幽默了番帝王绝对不能理解其中深意的话后，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撩起裙子再蹲下，抬手捡身前的发钗。

难道她刚刚还晃着脑袋说话了不成？

不然怎么掉了这么远？

正这么想着，半蹲着她就觉得眼前一黑，想站起身，却没有丝毫的力气。

紧接着意识就沉入了黑暗中。

李南初刚享受起难得的清静，就听到了砰地一声，抬眸看去，便见着不久前那还叽叽喳喳得跟个鸟儿似的活泼少女趴倒在了地上。

她眉头微皱。

快步走到了柳九柠身前，半蹲下后掀开对方眼皮查看一二，再将手探在对方颈脖处确认人是否还活着。

正想再将手扣上柳九柠腕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陛下赎罪！臣妹冲撞陛下实属不该，但罪不至死啊！还望陛下手下留情！”柳卓毅迅速上前将倒在地上的柳九柠从帝王身前抢夺到怀里，手微微搭在妹妹腕间确定人还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他连带着昏迷不醒的妹妹一起退离帝王三步远，方才恭敬下跪，额头贴地，继续说道：“微臣亦是冲撞陛下，望陛下重罚。”

……

李南初缓缓收回手，挥袖转身站起，她背对着柳家兄妹，想解释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沉默许久，才朝着暗卫藏身的地方说道：“速召太医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