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句“阿念给买的”,让苏庭希的笑容僵在嘴角。
但元韶却仿佛看不见一般,伸手指向东西厢房:“这些屋子都空着,你想住那里都行,随你挑。”
苏庭希讨好地问了句:“师尊住哪间啊,我想住得离师尊近一些。”
苏庭希的靠近似乎并没引起元韶过多的注意,她抬手指向主屋:“我和阿念住那里。”
一句话,让苏庭希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以一个凶狠的眼神看向元韶另一侧的池锦念。
池锦念故意用手遮着眼睛,装作是被日光刺到了眼睛——即使现在以及夕阳西下,天空已经有了一丝晦暗的颜色。
可她得避免和苏庭希对视。
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摆脱眼前尴尬的场景之时,遮在眉头上的手却被另一道温柔的触感捏了过去。
元韶握起她的手:“折腾了两日,回去休息休息吧。”随后完全不顾一旁的苏庭希,径直将人拉回屋内,关门前示意苏庭希:“这些你随便选。”接着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只留苏庭希一人立于庭院中,独自在那,和院子里的木棉花一块吹着风。
——
“可是师尊……”池锦念被元韶扯着胳膊往屋里走:“师尊,您等一下……”
你忘了一件事吗?那些屋子里都没床啊!
“你伤好了是吗?”见池锦念还想跟她说有关于别人的话题,元韶停下步伐,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她。
池锦念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元韶眼里是个为了救她而受了重伤的人,于是赶紧卖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见小徒弟咳嗽得脸颊都有些泛红,元韶原本带着几分凉意的目光一瞬间柔和了下去,她松开了池锦念的手腕,转而抬手,轻轻安抚着池锦念的背。
“明明身子弱,还非要挡在前面。”元韶虽然带着几分生气,可语气依然温和,她放慢了步子,托着池锦念的手臂,将人往里屋引。
直到将人引到床上,让池锦念先躺下,因为是夏季,元韶特意池锦念选了一条相对轻薄的小被子,轻轻搭到对方的身上。
可刚刚被渡了那么多灵力的池锦念,此刻没有上火已是万幸,哪里还盖得了被子。
碍着自己受了伤的“柔弱身躯”,池锦念只得坐起身,轻咳几下:“师尊,我、我能坐一会吗?我不想躺着。”
元韶看着神色有所缓和的小徒弟,巴掌大的小脸,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悄悄地打量着自己,在与自己视线碰撞之后,又立即将脸撇向一旁,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乖顺,所以猜测对方的意图:“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关于你的……师兄吗?”
池锦念:……
刚才不想,但是现在说两句似乎也无妨,于是赶紧点点头。
元韶抬手替池锦念把额前的碎发捋到一旁:“好,你说,为师听着。”
池锦念舒了口气,别看现在,元韶对苏庭希的态度不太好,可毕竟人家才是官配cp。
况且,当年原著池锦念对元韶下手,就是因为这个苏庭希。
所以现在,池锦念要在元韶面前和苏庭希划清界限的同时,还要尽可能地说一些苏庭希的好话。这样,元韶早日和苏庭希成双入对打天下,她也可以早日过上梦想中的咸鱼生活,搞不好还能因为促成这段姻缘的功劳,在大结局处保住自己的小命。
“师尊,你可能不记得,其实苏师兄,是你最喜欢的徒弟。”池锦念低着头,声音软糯,语气中满是小心翼翼:“他修为高深,法力高强,为人又正直,人品端方,是弟子中的楷模。”
元韶沉默了一小会,却开口问道:“那他……平日里他对你好吗?”
这话问得池锦念一愣。
可正是股沉默,证实了元韶心里的怀疑。
那个徒弟,起初连句师妹都不肯喊,如何会好?元韶想到这,随即叹了口气。她这个师尊都能那般对待她,手下的徒弟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看?
想到这,元韶的脸色暗了几分。
见元韶表情不对,池锦念赶紧说道:“师尊,其实,是弟子愚笨,一直修炼得不到章法。所以平日里大多待独自待在弟子房,很少会接触到师兄那样优秀的人,他与我冷淡几分,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池锦念叹了口气:“现下唤您一句师尊,唤他一句是师兄,都是我的高攀,是我自己不争气,与别人都无关。”
这样啊。可元韶转念一想,那刚刚回来的路上,他二人似乎总是背着自己,在研究些什么——难道是那个苏庭希,用自己师兄的身份,来欺负阿念?
刚刚自己带阿念进屋之前,苏庭希的那个眼神也是格外刺眼。难道说,他还遵照自己“之前”不喜欢阿念的想法行事做事?
阿念说他为人正直,人品端方,可一个大男人总和小姑娘较劲算怎么回事?
不行,作为师尊,她得将他引回正途。作为师兄,他得好生对待他的师妹,那才是一个师兄该做的事。
池锦念看见,自己刚刚给出反馈时,元韶的反应似是相信了自己,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眸色竟一瞬间亮了起来。
不等池锦念想明白,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姑娘,这里是私人府邸,你怎么就直接往里闯!”虽然话语强硬,可苏庭希的声音还算宽和。
池锦念开门开,竟是采月来了。
“小姐!”见到了池锦念,采月推开挡在前面的苏庭希,小跑着奔了过来。
池锦念嘱咐过她和采薇,一但是在桃源附近,统统不许唤她少主或是殿下,须得像寻常人家的丫鬟称呼自己主子那般,唤小姐或是姑娘。
“小姐,我可见着你了。”采月见到池锦念,自是喜出望外,可又看见了站在池锦念身边的元韶,难怪,她刚刚看院子里的男子,生得十分好看,可少主竟把人家一个扔在院子里,原是房里还有一个。
再仔细一瞧,这不是上次少主亲自赠玉簪的公子吗?据说是少主的师父?想到这,采月很懂事地,先向元韶福了福身子,接着才将池锦念往一旁扯了扯,道:“老爷突然回来,现在正在家里等你呢,你快随我回府看看吧!”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池麟此刻就在她的桃苑,等着找她。
可是,池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满世界找她,想来是和水镜逃不了干系。
现在还只是采月出来找她。若是池麟派了大队人马,满城风雨地找寻少主,那她的身份不就瞬间穿帮了!
看着采月一眨一眨的眼睛,池锦念忙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回到元韶身边。
可不等她开口,元韶倒是率先发问:“家里人找你了吗?”
池锦念点了点头。
元韶抬手,将她头上的发带重新整理了一下:“那你回去吧,出来这些天,家里也该着急了,回去看看。”
上次,元韶听见了池锦念与黑衣人在桃源门口的对话。池锦念的家里并不认可自己,想来,这几天阿念也是背着家里,陪在自己身边的。她若是挽留,只会让阿念为难。
至于对方家里的事情,阿念不想说,她便不问,什么时候阿念想告诉她的时候,她再得知也不迟。贸然询问,也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徒增烦恼。
此时,适逢夕阳西下,火红的光,在庭院中洒下一片金黄。将院子里的木棉花,染得更加鲜艳了几分。
葱白的指节,灵巧地将池锦念马尾上的发带重新整理,绕成两个圆环后,甩下两条细长的飘带,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元韶对自己的成品十分满意,随即抬手揉了揉池锦念柔软的发丝:“马上就要天黑了,快走吧。”
“嗯。”池锦念原本随着采月走了两步,在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又突然转身,一改离开前的落寞,反而刻意地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师尊,我明日再来看你。”
见池锦念离开,苏庭希很应景的出现:“师尊,天色暗了,早些回去吧。”
元韶抬头乜了苏庭希一眼:“她走了,你很高兴?”
说实话,苏庭希是高兴的。这样,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就只有他和师尊二人了,再不会有人打扰他。
可苏庭希却从元韶眼里,看见了前所未见的凉薄。师尊在他的心意,一向最是宽厚温和,如今,却像是看着陌生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苏庭希的衣袖下,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喃喃唤了句:“怎、怎么会呢……师尊,我和师妹关系可好了,我们还一块下山除过妖呢。”
“哦?”元韶回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往屋里走。
苏庭希见元韶态度有所缓和,似是对这事感兴趣,于是赶紧跟了上去,继续说道:“可不么,当时我和她一起对抗了一窝蚂蚁,在那得了不少好东西呢。她还因此得了个镯子,当时喜欢的不行,好生宝贝呢。”
元韶的步伐一瞬间僵在原地:“镯子……是跟你一块得的?还好生宝贝?”
“是、是啊。”苏庭希见元韶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了下去,又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心想现在元韶和池锦念这般亲近,是不是觉得自己和她一块除妖,却只留给对方一个不值钱的镯子,觉得自己是个小气的人,于是赶忙找补:“不是的,当时是她自己选的,我让她先挑的。”
元韶:……
这次,元韶不再接着问了,而是突然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
苏庭希不放弃,眼看对方要关门之前,赶紧追上去:“师尊且慢!”他将一条腿迈进门框之内,抵住了门板:“这些屋子都没有床……所以,晚上我要睡哪啊?”
虽然生气,可元韶到底是师尊,没有欺负徒弟的道理:“床和地铺选一个。”
苏庭希当然不会和元韶抢床,元韶留下一句“等着”,转身便进了里屋,再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铺盖卷——看样子不久之前刚被人用过。
元韶思索再三,还是只给苏庭希拿了两条褥子。之前阿念打地铺时用的三张褥子,她把二人共同贴身用过的那一张,收到了衣柜最里面,没被苏庭希看到。
同时,将自己床上那个金丝软枕递给了苏庭希。反而将之前她和池锦念共同用过的绣枕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苏庭希见师尊将自己床上的枕头递了过来,苏庭希原本沉下去的心,仿佛又看见一丝光亮。果然,师尊待他还是好的,都愿意让自己用她的枕头。
东西交给苏庭希,元韶不忘安慰了句:“地铺虽然艰苦了些,但是对腰背好!”
“是!多谢师尊关心!那师尊您早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苏庭希知道元韶此刻还不能完全接受他,可他若是急于这一时,只会将元韶吓得越来越远。见二人的关系有所缓和,赶紧喜滋滋地抱着铺盖离开了元韶的卧房。
谁知刚走到门口,却被元韶唤住:“你等一下。”
突然的呼唤让苏庭希喜出望外:“怎么了,师尊,您说!”
“她真的很喜欢那个镯子吗?”
“?”苏庭希楞在原地,被元韶这句话问得摸不着头脑。
“罢了。”元韶叹了口气,说道:“你以后莫在针对阿念了。你是师兄,年龄比她大,辈分比她高,须得好好待她,知道么。”
元韶这么说,却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直接地命令。
原本笑容洋溢的苏庭希,宛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愣在了门口。
见苏庭希迟迟没有离开的动作,元韶:“还有事吗?”
“没——”
“那,早点休息。”
苏庭希:……
看来,他真的需要好好和池锦念谈谈了!
——
另一边,池锦念一回到自己的宫殿,就看见,采薇和东南西北四个人齐刷刷地立在正殿的门口。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已经大致和采月了解了情况,池麟没说突然造访是为什么,但是自打进来便气冲冲地,脸色很差。
一进门就找池锦念,得知不在后,更是生气,吼着让人去寻。
池锦念丝毫不敢耽误,赶紧进了正厅。果然,此刻池麟黑着脸,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一旁站着一个以黑布掩面的卫阳——看来是花粉过敏还没消。
见状,池锦念内心咯噔一下:原本卫阳和她关系就不好,再加上自己给他毁了容,又把他骗去男主那边送人头——想来今日,一定是对方到池麟面前去告状。
只是,不知道他告得是哪一状,若是有关元韶……
不等池锦念想完,池麟直接将饮到一半的茶盏重重的地摔在桌子上。瓷片碰撞的声音,打断了池锦念想要屈膝行礼的动作。
“你还舍得回来!”池麟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尤其是在看见池锦念一身的狼狈,裙摆似乎被烧过,满是大大小小的破洞,怒道:“野去哪了!”
“没、没去哪……”池锦念回答地磕磕巴巴:“就是出去……出去玩了一圈。”
“玩?你多大了!还天天想着玩!我问你,元韶的事情,你进行的怎么样了!”
“这……”池锦念一时间迟疑起来,难道卫阳没把她偷藏元韶的事告发?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卫阳虽然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却不屑于做打小报告之类幼稚的事。按照他的性格,他会像狮子看见猎物一般,先躲起来按兵不动,在确保自己能得到猎物之时,在猛然出击,一招制胜。最后以王者的姿态,傲视群雄。
“就、还在找。”池锦念磕磕巴巴回答道。
听了这话,池麟更生气了。“还在找?也就是说,交代给你的事情没做完,你还有心情玩!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像你这么大,整日里都在做什么!远了不说,咱就说卫阳!”池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旁边故意挺了挺腰杆的卫阳:“年纪轻轻做了将军,功勋赫赫,战无不胜。你再看看你!一天天不是抱着话本子傻笑,就是在外面野,连人影都找不见!我怎么就生了你!”
看着卫阳一副骄傲的样子,烂脸都不妨碍他嘚瑟的姿态,池锦念只能撇撇嘴,继续听着池麟的说教。
稍稍吐了口气,压下脾气的池麟,继续询问:“你在外面野,那外面的消息你该是十分清楚的!水镜突然不见了,你可得知?”
不等池锦念反应,倒是卫阳先惊呼一声:“什么?水镜不见了!”
“是啊!”池麟盯着池锦念:“有人说,不久前在水镜附近看见了你带着一个白衣男子,我问你,水镜这事可与你有关!”
听见白衣男子四个字,卫阳的脖颈,之前被人抵着的位置,竟莫名地泛起一丝痛感。
池锦念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带人路过,不知道里面的事。水镜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池锦念这不着边际的想法彻底点燃了池麟胸中的怒火。拍案怒道:“糊涂!作为魔界的少主,你连这都不知道!水镜没了,代表建造水镜的东西,被人制服了!”
“真的呀!”池锦念故作吃惊:“据说里面有一个好厉害的怪物,被人制服了,是谁啊这么厉害!如此人才,爹你赶紧想办法把人诏安过来,为咱们所用啊!”
话音一出,见池锦念还知道为魔族的前程做考量,池麟的脸色微微缓和。原本支起来的身子也靠回了椅背上。
“爹,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帮你把这人给找出来!”池锦念主动请缨。毕竟,那水镜到底折在谁手里,她的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事早晚会查到元韶的身上,万一池麟知道元韶在哪,直接上门捉人,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池麟思索了一会,随后微微摩挲着下巴,摇了摇头:“不,你还是只管专心找元韶吧。”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卫阳:“这事,就安排给卫将军来做吧。对了,你这脸是怎么弄得,被猫抓了吗?”
虽然卫阳的脸捂得很严实,几乎只露出了眼睛的部分。不过刚刚在卫阳走过来的时候,面上的黑布随着步伐微微蹿动,池麟正巧看见他露出来的脸上,布满红色的血凛,很是骇人。
可卫阳哪里肯说,自己是因为遭了池锦念的黑手,一时间皮肤过敏痛痒难忍,生生被自个抓得破了相?这话若是出来,他魔界常胜将军的脸往哪搁?只得磕磕巴巴回了一句:“不、不碍事。”
见卫阳不想说,池麟也不再追问,宽慰了句:“瞧着你现在的模样,也不方便领兵代表我魔界领兵出征,那干脆好好在家休息一阵。至于水镜附近的白衣人的下落,就交给你了。”随即又嘱咐了两句,便便离开了。
卫阳嘴上说好,可心里却在回想几日前的夜晚。那日他输给一个白衣翩跹的少年,对方用的还是自己炼化的法器。
他将人骗进了水镜。现下水镜消失,证明那人斗过了里面的东西。
一时间,卫阳人生里首次对另一个人萌生了认可对方能力的想法。他回想着记忆里那个身影,朦胧的月色下,那男子长相不俗,身姿俊朗,武艺也高强,衣摆随着风摆动的沙沙响声,似乎此刻还萦绕在自己耳畔。胜过了自己,又能收服水镜。
嗯,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自己一定得把人给找出来!
正想着,池锦念站在卫阳身畔,突然地“喵——”了一声,将卫阳的思绪拉了回来。
池锦念见卫阳看向自己,赶紧抬手抱拳一礼:“多谢将军没有在我爹面前戳穿我。你的恩情,我记下了,日后若有我能帮的上的,必不托辞。”想了想,池锦念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不能涉及元韶。”
卫阳白了她一眼。看来池锦念还是老毛病不改,嘴上说得做什么都可以,可到头来还是要独占元韶的那份功劳。
不过没关系,左右元韶现在也是个尚未筑基的,他就算抓了也没用,索性先去找那个白衣少年。
“我问你。”卫阳开了口:“你去水镜附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你的老相好?”
“老相好?”
“苏庭希啊!”卫阳双手环胸,低着眼眸蔑视着池锦念:“少主不是把从我这偷走的玄冰箭送给人家了么。怎么,送礼人家都没搭理你,现在连对方在哪都不知道?”
苏庭希在哪,池锦念太清楚了!他和元韶一样,成了被自己藏起来的人。可她不能说。
在卫阳的注视下,池锦念突然啜泣了一下,接着一瞬间红了眼眶:“卫将军,苏公子不待见我是人尽皆知的事,我若是知道他在哪,怎么还会待在这,一定是待在他身边啊!”说着,一颗晶莹的泪水滑落脸颊:“你、你为什么要提我的伤心事!呜呜呜……”资源百合Q裙:⑻⑺⑴⑹⑻⑶⑴⑸⑸
卫阳平日里便是瞧不惯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觉得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很是没意思。在他的眼里,眼泪除了能表达自己的懦弱,就只是博取对方同情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尤其哭声还十分闹人。
更何况,是他一直不待见的池锦念哭,烦躁的感觉更上一层楼。于是“哼”了一声,便离了池锦念的桃苑。
见人都走了,采薇采月几个人赶紧应了过来:“少主!”
此刻的池锦念一脸的疲惫,原本明媚的双眼此刻已经布满血丝,眼下还泛着乌青。身上还有,被那巨蛇火球溅上的火星,留下的大大小小黑洞。很是狼狈。
“少主,你怎么折腾成这样了!”采薇不说还好,这话音一落,东南西北四个人竟齐齐哭出声音来:“少主,伤在你身,痛在奴心啊!”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池锦念突然对他们没了兴趣,让他们一下子紧张起来。尤其是那日,他们一齐看见池锦念赠与另一位男子玉簪。想来,少主是有了新欢,就要忘记他们几个旧人了!
为了防止他们日后被新人欺压到头上,他们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住少主的芳心。
于是,几个人上演了一出居家小媳妇心疼常年在外辛苦劳累的丈夫的戏码。
可这表演只让池锦念觉得脑仁疼:“喂喂喂,我说你们几个!”池锦念喝住正在哭天抹泪的东南西北四人:“我还没死呢!你们哭得是不是早了点!”
这话一出,几人眼压眼角的手顿时僵在原地,接着讪讪地收了回来。
“少主不知,我等只是思念少主思念得紧,可是知道少主有事要忙又不敢打扰,只能把这份思念埋藏到心底。”阿东啜泣着说。
阿南赶紧附和:“可不,我等心里都明白,其实少主中意的,是那日茶楼上的公子。可那日我们还是愿意助少主一臂之力,只盼望在少主和那位公子花前月下之时,也能想到我们,哪怕只是一瞬,哪怕是促成你们的人,我等,也知足了!”
一句话让池锦念突然想到什么,正在思索之时。突然,天空中再次划过一丝光亮,接着,绚丽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之上,伴随着隆隆声响。
池锦念最近遇到的事太多,加上东南西北四个人一哭,只觉得脑仁疼,刚刚有了思绪却又被这天上焰火的轰鸣声打断,语气里难免带了几分烦躁:“怎么又放烟花,有完没完啊!”
采薇安慰了句:“明日就是乞巧节的正日子,今日这便是最后一次演练了。”她看出了池锦念心里烦躁,赶紧打发采薇去给池锦念准备沐浴的东西,并一道打发了东南西北四个人。
话音未落,池锦念突然抬手:“等等!”几人愣愣回头,见池锦念原本低落的眼眸一瞬间被夜空上的焰火映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除了沐浴,再给我找些纸笔来!”
采月懵了:“这么晚了,你要纸笔干嘛?明日再写吧。”在她的印象里,她家少主可不是那等头悬梁锥刺股的用功之人。
池锦念摆摆手,眼里带着喜悦的色彩:“明日就演出了,再写剧本就来不及了!”
——
月色凉如水,将桃源院落中那一排排木棉,引下淡淡的倒映。后院的荷花池也是一片静谧。
池锦念迈着夜色,悄悄推开了桃源的大门,直奔尚未熄灭烛火的,苏庭希的门前。
不等抬手敲门,那木门便吱呀一声自己打开。
池锦念深呼吸一下,顺了顺起伏的胸口,手不经意搭上袖口中的书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提步迈了进去。
此时苏庭希正坐在桌边,手上摆弄着一盏茶水。听见池锦念的脚步声,轻笑了一下,略有深意的口吻问了句:“不是回家了么深夜到此,不知“师妹”有何贵干?”
师妹二字,特意加了重音,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一般。
池锦念心道:你还好意思问,随便往我手臂上画符的不是你?!
虽然心里有些布满,可表面上却十分惊慌,赶紧摆手:“不是,不是你想得那样!”
“哦?”苏庭希放下手里的茶杯:“我想的哪样?”
池锦念:……
眼看要被苏庭希的气场震慑住,池锦念心道不好,微微回顾了一下来之前自己梳理过的思绪,这才缓缓开口:“苏公子,是你误会了。”
苏公子三个字一出来,就代表,池锦念将二人之间的窗户纸捅破了。
苏庭希也不再绕弯弯,说道:“既然池姑娘是明白人,那最好,我最喜欢和明白人打开天窗说亮话!”
苏庭希示意让池锦念坐下说话。
因为紧张,池锦念的腿确实有些站不稳,于是也没推辞,坐了下来。
平稳了心境,这才开口道:“苏公子,你肯定是觉得,我为了纠缠于你,而加害了元仙师,对吗?”
苏庭希盯着池锦念,没答,却是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其实不是的。苏公子。”待池锦念再抬头,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了一方手帕,压了压泛红的眼角:“我若是真的想加害于她,何必特意置办这样一座宅子来,直接关进地牢不是更轻松么,何必日日陪着元仙师这样演戏呢?”
说着,又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池锦念啜泣了一下,抬起眼眸,用泛红的目光,看向苏庭希:“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苏庭希倒是没信池锦念的话,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双眼通红的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池锦念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有个叫黄二的黄鼠狼精,一直觊觎元仙师,这苏公子想必有所耳闻。前几日,那黄二提议与我联手,要一并对元仙师下手,他将元仙师绑到了自己的山头。之后便昭告天下,说自己要迎娶元仙师为妻。”
池锦念说得声情并茂:“起初,我的确是气糊涂了,可后来,我想到仙师是苏公子你的师尊,她受难,你肯定比谁都难过。我不愿见你难过。于是便反了悔。”
“可那黄二却不依,当晚就要与元仙师拜堂,我根本来不及去给你报信,只得一个人,好容易才把元仙师救了出来。苏公子你都没看见,当天,满山遍野的黄鼠狼,齐齐追在我和元仙师的身后,且不提他们各个生的凶神恶煞,就是那味道也……”
说到这,苏庭希也下意识揉了揉鼻子,黄二的味道,他是见识过的,如果一群黄二,那……
听到这,苏庭希的态度倒是软了几分,不过他到没有轻易被池锦念完全糊弄过去,问道:“即便如此,你为何会唤她师尊?”
说到这,池锦念的泪珠更是不受控制起来:“那黄二给元仙师喂过失心丹,元仙师睁开眼后,谁都不认识,也没了法力。只是说印象中自己有个徒弟,很是看重。我若以真实身份示意于她,她怎会愿意同我离开!”
这是一本大女主爽文,男性角色人设自然不会像大女主元韶那般无敌,都有各自的弱点。而苏庭希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软不禁夸。
说两句好话,尾巴就能翘上天。而作文本文的正宫男主,自是获得不少女性角色的夸赞,原主池锦念如此行径却能一直活到大结局,男主耳根子软的这一特征功不可没。因着这个,原文里元韶和苏庭希没少闹矛盾。
所以,想要让苏庭希信服,示弱的基础上,还得使劲夸他!夸进他心坎里去!
“万不得已,我才顶了苏公子“徒弟”的身份,让元仙师以为她模糊印象中的人是我,这才成功带她离了那山头。”池锦念说到这,不忘恭维苏庭希一句:“说到底,还是苏公子您在元仙师心里有分量。即便是失心丹,也没能完全抹去您在她心里的印记。她谁都不记得,却还是记得,自己有个徒弟。”
一句话,彻底说进苏庭希心坎里去了。原本冷漠的表情,嘴角却随着池锦念的话语,缓缓扬了起来。
他就知道,他的师尊是不会忘记他的!这些年来的日日相处,朝朝暮暮,即便自己还没来得及与师尊坦白心意,可又怎会说忘就忘!现如今,池锦念在元韶那里受到的优待,也全部来源于他苏庭希!
可转念一想,苏庭希又发现了不对,一瞬间眸子又沉了下去:“可,我听说前些日子,倒是少主高价购买了一颗失心丹?你不喜欢我师尊,却与黄二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明明说好了联手,怎地却突然转了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池锦念坦荡地承认了:“此前,黄二问我要了一颗失心丹,说是只要交给他,他便能促成你我之间的姻缘,我一时糊涂就给了他。可后来我想明白了。”
池锦念抬起晶莹的眼眸:“喜欢一个人,未必要得到他。看着他高兴,我就高兴。如果在我身边会让他难过,那我、我愿意成全他。”
池锦念说得情真意切,苏庭希不免有几分动容。于是池锦念决定趁热再加一把火。
“尤其是这几日相处下来,我更是发现元仙师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难怪会得到苏公子这样优秀的弟子。”说着,池锦念突然站起身来,朝苏庭希欠身一礼:“我心里都明白,其实苏公子中意的,自始至终只有元仙师一人。我今日行径,也只是想要助苏公子一臂之力。”
之前,原著池锦念对苏庭希爱得痴迷,若是突然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想来一定引起苏庭希的怀疑,于是池锦念补了一句:“只希望,在苏公子和元仙师花前月下之时,也能想到我,哪怕只是一瞬……”说着,池锦念抬起灼灼目光:“哪怕,只是以媒人的身份,我也知足了。”
苏庭希见状,赶紧将人扶起:“池姑娘!起来说话!”
池姑娘三字一出来,池锦念知道,今天这场戏,她赢了。
她被苏庭希扶回椅子上,说道:“赶早不赶晚,苏公子,明日适逢乞巧节,我打算明日,就为你和元仙师安排一场戏,保准你能一举获得元仙师的芳心!”
池锦念知道,原著里,元韶和苏庭希二人的定情,正是始于乞巧节。当天,二人立于河畔,见着水面上,一盏盏河灯随着水波漂向远方,夜空中烟火绚烂,映亮了二人的脸庞。苏庭希第一次牵起了元韶的手,安慰对方:“师尊,你放心,从今日起,我一定最步不离地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元韶看着少年一腔赤诚,温柔的语气却十分地坚定,也笑了笑,点头道:“嗯。”
也就是说,明日,正是二人感情线的起点。所以池锦念一定得好好把握住,这可是一次性同时刷男女主俩人好感度,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池锦念说道:“若想被一个人接纳,首先要了解她。元仙师作为一个姑娘,苏公子可知,这世上谁最了解姑娘?”
苏庭希摇了摇头。
“当然是姑娘最了解姑娘!”说着,池锦念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苏庭希。那是她来之前刚刚赶出来的剧本。
苏庭希迟疑地接过册子,打开了第一页,接着被里面的内容所震惊住,不由得一路向后翻看下去。
随着苏庭希指尖划过书卷的纸张,池锦念配合地解释道:“苏公子,这是我为你和元仙师特意设计的。这姑娘家嘛,都是喜欢那些个亮晶晶的东西,这和园丁鸟在求偶的时候会在窝里摆满亮晶晶的东西来吸引雌鸟的注意,是一个道理。而且姑娘还特别看重氛围,喜欢浪漫的环境,只要咱们投其所好,定能一举攻破!”
——
从苏庭希屋里出来,已经接近午夜。池锦念打了个呵欠,心想这一关总算是过了。苏庭希对于她的计划很是满意,手上的符咒也为她解开。看苏庭希对自己连夜写的剧本爱不释手,池锦念心想,这波稳了!
她看了一眼元韶紧闭的房门,心想此刻元韶应该已经休息了吧。
明日,苏庭希和元韶的感情线开始,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大结局,想来苏庭希也能站出来替她说几句。毕竟是二人的媒人,或许,元韶会大发慈悲饶自己一命呢!
今夜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孤零零地挂在夜空之上,在后院的荷花池映出一个清晰的倒映。
池锦念望着天上的明月。她突然想到,元韶是个很好的人,就像此刻天上的月亮那般,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如果不是女主与反派,池锦念觉得,她和元韶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就是这样好的人,却偏偏和自己是对立的关系。
不知道元韶若是得知真相,知晓自己骗了她一次又一次,会是作何反应。
夜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拍打在池锦念的脸颊上,凉爽的触感拉回了她的思绪。左右,她只是个配角而已。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推动剧情罢了。
想到这,池锦念打了个呵欠,开始提步往门口走,打算回去好好睡个觉。
可刚走到庭院正中央,正房的灯突然亮了。接着,紧闭的房门被推开。
元韶手里端着一柄烛台,身上披着外袍发髻松散,看样子已经休息了,可不知为何竟突然醒了过来。
她对于自己所见也很意外,她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在确认这不是梦,才开口:“阿念?”
“师、师尊……”池锦念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元韶一手握着烛台,立在门口。
“我……”池锦念迟疑了。
总不能让她告诉元韶,我大半夜跑回来,是来见你的cp的吧!
她脚尖碾着地面的砖石,迟迟不肯回答。
元韶见状,看看池锦念,又看看苏庭希房间的方向,回想起白日里,苏庭希跟她说的手镯的来历,心下隐约有了答案。看来此番,小徒弟回来并不是……
“师尊。”池锦念突然开口,打断了元韶的思绪。
元韶抬头,看见满园木棉盛开,花团锦簇。而少女的脸庞却比身后的红花还要娇艳三分,柔美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更添一份灵动。
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抬起那对晶莹的杏眸,开口道:“我是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