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界的天,似乎比人间亮得早一些。烟雪宫的窗外没什么鸟叫声,不过倒是有风吹落松枝上的落雪,而发出隐约的沙沙声。
窗外的雪被晨光映得发亮,连屋内也跟着亮了起来。池锦念窝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尽量不让外面的光打扰自己尚未散去的睡意。
这一翻身,刚好躺进一个臂弯,枕着对方的手臂,脸刚好对着她的颈窝,额头抵在对方脸侧。
也是个柔软的人,皮肤的触感一如既往地细腻,与在凡间无疑。
对方用法术放下了床幔,床榻的范围内再次暗了下来。
她揽着自己,湿热的吻落在自己的额头。池锦念瞬间清醒了几分。
昨夜,她原本是躺在里侧的,现在的位置,却与昨晚不同。胸口的痕迹,凌乱的床褥,以及被扯下的纱幔的一角,无不彰显昨夜的疯狂与痴缠。
池锦念悄悄转了回去。悄悄掀开被子,朝自己身上看去——果然身无寸缕。
而且不光是胸口,手腕,腰侧,大腿以及脚踝,满是指痕。池锦念揉了揉,看样子一时半会消不下去。
刚叹了口气,一只胳膊刚好将自己掀开的被角又压了回去,从背后将人捞回去:“别看了。”
她说:“还和以前一样软,我都没怎么用力,轻轻碰一碰就不得了。”
池锦念的确身子娇软,不怎么费力就能留下红印子,且一旦留下痕迹久久退不下去。以至于飞升前的那段日子,池锦念都不敢照镜子。
可昨夜那绝对称不上“轻轻碰碰”,掉下的一角纱幔就是最好的证据。
池锦念回眸看着元韶,眼眸中带着几分幽怨。
“你又这样看我。”元韶将脸埋进对方的发丝:“看来昨晚还是不够。”
说起昨晚,池锦念立刻低下脸去。“师尊,咱们一直都这样吗?”她问。
“也不是。”元韶回答:“之前都是你缠着我不放,每次都是,你勾着我的脖子,主动往身上贴。”
说着,元韶竟真的比划起来,将池锦念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又倾身迎了上去。
可池锦念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将脸撇到一旁。
没有传说中的吻,也没有再继续昨晚的纠缠,反而是手上一凉,一个冰冷的触感顺着手背滑了下来,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池锦念看着腕上的镯子,却没什么表情。
“不喜欢吗?”元韶问她。
池锦念叹了口气,回了句:“喜欢。”
可脸上却不见一点高兴的模样。
元韶沉默一瞬,没答,转头披上衣袍下了地。留池锦念一人蜷缩在床上。
池锦念正等着元韶的说话,等来的却是一捧百合花。“起来吧,今天要搬家,换到新的住处,晚上去凡间玩,好不好?”
池锦念仍旧扯着被子不撒手,良久,才红着脸说:“那,那你把衣服递给我,之后去外面等。”
元韶笑笑,按照对方说得做,乖乖出了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后,池锦念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来到铜镜前,看自己胸口处的伤痕。
胸口右上方,有一个明显的刀疤,突兀地立在雪白的肌肤之上。
池锦念摸摸那个刀疤,良久,拾起床上的诃衣,遮住了满目春光。
池锦念出去的时候,是散着头发的。她很自觉地站在元韶身前,等着对方给自己编辫子。
元韶接过发绳,灵巧的指尖将头发分成三缕,没多长时间,一根简单的辫子垂在池锦念肩后。元韶没用池锦念之前的发绳,而是拿出了一根新的发带,带子的微端坠着珍珠,随着辫子一起摇晃,活泼灵动。
很是好看。池锦念看了也很喜欢。
“师尊,咱们要搬去哪啊?”
“白皋宫。”元韶答。
“那不是春神住的地方吗?”池锦念回道:“听闻此前春神的女儿和天帝本是两情缱绻,可天帝却娶了她的姐姐。”
“或许,她也有自己的苦衷呢。”元韶说。
池锦念思索一瞬,却还是回答:“可我觉得,不论有什么苦衷,天帝都不该另娶她人。那之前的那位仙子得多难过啊。”
“你还说人家,那你呢。”元韶戳了一下池锦念的脑门:“你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我得多难过!”
池锦念又低了头,不说话了。
元韶带着她收拾了东西,搬到新的宫殿去。这里的气候和玉清峰很像,很温暖,四季如春,百花齐放。
这里没有积雪,树枝上落着唱着歌的灵鸟,院子里蜿蜒着一条溪流流水潺潺,水珠击打在两侧的石头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喜欢这里吗?”元韶问她。
池锦念点点头:“和我在南海的小木屋的景致很像,我很喜欢。”
“看样子,你与阿娘相处得不错。”
“嗯。”池锦念点头:“离姬娘娘她人很好,很照顾我。”
元韶却是喃喃重复了句:“她确实很照顾你。”
整理完房间,池锦念将早上的那捧百合放到了床头,随后跟着元韶,从南天门离开天界,下到凡间里去。
魔尊池麟去世后,池锦念这个少主又飞升了,一时群龙无首,后来去了一位新的尊主,据说曾经是天界的人,因犯了错被打下凡,流落至此,经过角逐后成了魔界新的君主。
乞巧节的夜市,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忆辉堂的门口,还挂着池锦念和元韶二人的画像。画像上,元韶托着池锦念的面庞,池锦念扬起脸,明媚的笑容看着对方。正是昔日,二人在河畔看焰火的模样。
发髻上的玉簪,腕上的手镯,无不彰显她们的身份。
旁边还留了一行字:神仙的选择,你值得拥有。
池锦念不敢看那张巨型的画作,故意撇开了脸,可元韶却偏将人扯住,捏着对方的肩膀,指着画卷问:“那上面那个红衣服的,和阿念好像啊,不过旁边那个白衣服的男子是谁啊?我竟不知,阿念在凡间还有此经历。”
今日乞巧节,接上的人一如既往地多,池锦念趁对方不注意,转头钻进了人群,待跑到渡口旁的廊道下,才停了下来。
手来回捋着自己的胸口,替自己顺着气。
霎时间,剧烈的响声划破夜空,一条金龙垂直而上,幻化成朵朵烟花,绽放于天空,姹紫嫣红,绚烂夺目,与那一轮皎皎明月,一同倒映在河水的波纹中。
池锦念从廊下探出身子,去看那被施加了灵力,久久不曾退去的烟花。
可这一时没站稳,险些跌落河水,好在元韶出现得及时,长臂一伸,将人捞了回来。
“小心。”
池锦念却不在意,一个劲地盯着夜空,少女的面庞,和那朦胧的月色一样柔和。
“玩够了吗?”元韶突然问她。
池锦念身子瞬间僵住,听着元韶的声音响彻自己耳畔,低声说道:“阿念这戏,该收场了吧。”
“师尊在说什么,什么戏,我、我听不懂。”池锦念狡辩着,可元韶却轻笑一下,揽着池锦念的手又紧了几分。
“虽然你骗了我,但我很高兴,你没有伤害自己,没有挨那一刀。”元韶说。
池锦念回眸她,抿着唇,不肯承认。良久,才问:“你怎么发现的?”
元韶隔着衣服,指尖摩挲着池锦念胸口右侧,那个刀疤的位置:“那日,你的刀,刺的是左边。”
池锦念见事情败露,只得垂下头去。
“所以,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元韶问她。
池锦念召唤出折扇,按照那日的模样,再次幻化作一把匕首。可刀柄上有个机关,只要轻轻推动暗扣,刀片就会缩进去,只留个刀尖在外面。
就像是拍戏时的道具。
那日,她提前让庄蓉准备了血浆,刀尖抵在胸口,正好划破胸口上,装着血浆的牛皮袋,造成了自裁的假象。
不仅骗过了元韶,还骗过了天道。
池锦念终究是叹了口气:“不公平。”
“?”
“每次都是让师尊轻易就得手了,师尊都没有好好追过我。”池锦念两个指尖来回缠绕着。
元韶将人带进怀里,脸埋在对方颈间:“你知不知道,找你这些天我有多害怕。我多担心再也见不到你,到处我都找遍了,结果你躲在阿娘那里。你又骗了我,你说,你该罚不该罚?”
听见元韶又要罚她,池锦念回想起曾经的铁链,赶紧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受了天雷,神识不稳,离姬娘娘让我好好修养,我实在是走不出来。”
这话,元韶是信的,飞升前都要历劫,天雷是必经之路。
思及此,元韶揽着对方的胳膊才松了松:“痛吗?”
“痛。”池锦念点头:“不过能永远和师尊在一块,就不那么痛了。”
“这次不走了?”
“嗯。”池锦念点头:“不走了。”
回去做社畜哪有做神仙好,更何况,她喜欢的人在这里。
在她消失不见的时候,有人替她着急,会满世界的去寻她,池锦念觉得很开心。
她终于不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早知道,就让离姬娘娘把伤口变在另一侧了。”池锦念叹气道。
“你们关系倒还真好,合起伙来骗我一个。”元韶手环着对方的腰:“变在另一侧也没用,小骗子终究是小骗子,错漏百出。”元韶突然降低了声音:“比如昨晚,我觉得,失忆的阿念,应该不会主动放松,让我进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池锦念瞬间羞红了脸,想要推开元韶,去被对方抱得更紧了几分。
池锦念只得转移话题:“魔尊都不在了,这乞巧节的焰火是哪来的啊?”
“一个朋友。”元韶笑笑。她背在身后的手,四指蜷着,独独竖起一根拇指,那是她和对方的暗号,表示成功了。
渡口对面的茶楼上,素色衣袍的清秀郎君,见已经成功,留下茶钱,下楼便往人群中走去。
乞巧节,又名七夕,成对的男女,结伴而行,这街景好不热闹。她也很久没体会过了。
“阿寒!”身后一道明亮的声音传来,寒兮回眸,对方手里还拿着一只拨浪鼓,朝她跑过来。
“真的是你。”少女笑道:“今日街上都是成双成对的,你的伴呢?”
寒兮眼眸轻眨:“我来帮朋友办事的,就自己一个,重黎仙子今日是跟谁一起?”
“我都说了,叫我黎儿就好。”重黎揽上寒兮的手臂:“今日我也是自己,不然,阿寒今日便作我的伴,咱们一起,可好?”
寒兮看着熟悉的面庞,许久不见,甜美的笑靥一如既往,轻声回了句:“好。”
河岸边,元韶将池锦念禁锢在怀里,低声问她:“之前我教你,我这样抱你的时候,你该怎样?”
池锦念挣脱不得,只得认命般地,踮起脚尖,将自己送了上去。
此刻,刚好又一朵七色莲花在夜空中绽放,绚烂的夜色下,一对少女互相抱着彼此,她们的衣摆交叠到一处,呼吸交缠成一团,久久不肯分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