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就在此时戛然而止。

竹溪君表情古怪地看着小小只的玄青，这阴阳镜勾起的，应该都是玄青心底最美好而又最柔软的回忆，因为阴阳镜需要以此为节点，让入梦者陷得更深。

竹溪君没想到的是，玄青心底最美好的回忆，竟然是与他有关。

而且还是那一份对他来说，过于丢人现眼的记忆。

上古神龙一朝历劫，竟是成了一条小小的青蛇，九天之上，无人敢信。

“我该拿你怎么办。”竹溪君轻轻地摸了摸玄青睡得红扑扑的脸，却并不打算把他叫醒。

这一次入梦，玄青根本不可能会记起什么，而接下来的那些，竹溪君也根本不愿意陪玄青一起入梦。

那些回忆对他来说，太过于惨烈，就算如今他的伤口已消失不见了，他也不愿再经历一次。

“玄青，”竹溪君勾了勾嘴角，“你欠我的，可能永远都还不清了。”

玄青在梦里好像也在讨好他那般，在梦里丝毫没有红羽青羽两人的存在。

只是接下来，却是无可避免了。

“玄青，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毫无长进。”

竹溪君叹气，转身就想走人，不料，他的手却被一只小手牢牢地拽住了，“别……别走……别丢下我……”

竹溪君低头，看着玄青那双浸满悲伤的眼睛，“竹溪……别走……”

竹溪君瞳孔蓦然放大，玄青这是，想起来了？

很快，他就知道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玄青好像还在梦中，方才只是恢复了片刻的神智。

就算如此，玄青还是不愿意放开紧紧拉着他的手。

竹溪君垂眸看着他那只稚嫩的手，只要稍微一用力，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挣脱了。

但是他没有，而是蹲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玄青的睡颜。

真是奇怪，竹溪君想，他与玄青曾经分明是主仆关系，如今这小小的人，反倒像是必须依靠着自己才能活下去一样。

“你赢了。”竹溪君苦笑，“一次又一次，玄青，又是你赢了。”

如果你想让我陪你入梦，那我只能奉陪了。

——

云上宫的天之骄子玄青，与他的青梅红羽暗生情愫，私定终身，已得长辈准许。

对此最反对，是竹溪君。

“你就非得要与那女子成亲么？”竹溪君不可置信地看着玄青，“你与我早就……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了！”

“竹溪，你我殊途，而且又是两个男的，”玄青叹气，“你在想什么？”

竹溪君脸色一白，他不明白，他与玄青在一起好好的，为何会有一个女子横插其中？

而且，还是玄青特意把那女子带进来的。

他一直知道红羽对他的玄青有不可明说的情愫，那眼神让他看得都头皮发麻。

竹溪君不止一次地告诉玄青，他不喜欢红羽这个人！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迟早会抢走他的玄青……

“竹溪，你该长大了，”玄青摸了摸竹溪君的头，温柔地说道，“你我之间本就密不可分，但是，我也是一个男人。”

是个男人，就有不可不背负的责任，而且，玄青垂眸，他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前段时间，他幸而窥得天机，云上宫会有一劫，与九天之上的神龙有关。

云上宫，将会毁在神龙的狂怒之下！

玄青闭了闭眼睛，才道，“竹溪，我不愿负你，但是我更不能负云上宫，我不能看着云上宫走向灭亡——毕竟，只有我才能力挽狂澜。”

竹溪君不解，云上宫那么多人，怎么就非玄青不可了呢？

玄青并没有把“神龙”之事告诉竹溪君，只告诉了宫主和几个长老，他的小蛇那么小，他必须护住他，不能让他陷入困境。

神龙的狂怒之下，小蛇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我不能接受，”竹溪君委屈巴巴地看着玄青，慢慢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了他的肩窝，“玄青，我们不要云上宫了好不好？我们离开好不好？”

竹溪君心性单纯，只觉得他和玄青离开了云上宫，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不行。”

玄青推开了竹溪君，直到过了很多年之后，玄青还是想要回到这一刻，在竹溪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直接答应他，然后，带他离开。

这样的话，未来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但是永远都没有“如果”。

而现在，玄青看着无理取闹的竹溪君，叹气，“竹溪，你与我不一样，我不能放下云上宫的责任，终究只能是我对不起你了。”

“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竹溪君有些难受，“你想要的，也许我可能帮你呢？”

玄青听着竹溪君这赌气般的话，苦涩地笑了笑，他很贪心，什么都想要，想要云上宫无恙，想要小蛇陪伴左右——

但是终究两难全。

“你与我的血契，怕是破不了了，”玄青转过头，不忍看他，“竹溪，我做不到放开你。”

竹溪君只觉得自己心里慌得难受，玄青是真的不想要他，玄青可以让他留在身边，但是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红羽能帮你？对吗？”

竹溪君咬着唇看着玄青，想要得到完整的一个答案。

“是。”玄青闭上了眼睛，“她可以帮我，但是你不行。”

竹溪君只是一条蛇而已，说是灵宠，实则被玄青一直好吃好喝地养着，什么都没经历过，因此才养出了一副纯良的心性。

“那我——那我再也不烦你了！”

竹溪君连看都不再看玄青一眼，直接跑了出去

也罢，玄青看着竹溪离开的方向，微微叹气，就让小蛇好好静静吧。

人与灵宠，总归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越界了的缘故，这份痛苦，本不该让他的小蛇承担的，只是，他却不能让小蛇继续开心了。

玄青本以为竹溪只是跑出去一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毕竟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整整三天，玄青都没有看到竹溪回来。

而他与竹溪之间的血契，不知为何也突然失效了，他感应不到竹溪了！

“玄青，那条蛇不见了？”红羽才发现玄青这几日的神情不对，略微打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嗯。”玄青叹气，“他不愿我与你成亲，所以跑了。”

“他倒是好玩，”红羽噗嗤一笑，“也许他是去找一条小母蛇了吧，看到主人成亲，可能他也想了。”

“他不会。”玄青听到红羽这么一说，脸沉了下来，他的小蛇已经修成人身了，怎么可能会去找小母蛇？

“怎么不会啊，”红羽不以为意，“不知为何，最近挺多蛇修成人形的，我还见过一条顶顶漂亮的小母蛇，若是竹溪遇见了她，可能就情动了呢？”

红羽这话让玄青的脸色变了，他直觉地觉得小蛇不会再与别的蛇有瓜葛，但是万一呢？万一他家的小蛇傻傻地被人骗了呢？

“玄青？”红羽发现玄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怎么，”玄青扯了扯嘴角，“对了，青羽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怎么没看到她？”

红羽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她不愿我与你成亲，所以，离开了。”

玄青：“……”

一个两个的，怎地都不同意？

不过玄青也不太在意，他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青羽了，只有前段时间，远远地见了一眼，甚至连样貌都没看清。

小蛇丢了，玄青自然是要找的，反正他与红羽只是定了亲而已，想要真正完婚，也需要到两年之后了。

趁着这个功夫，玄青找了个借口，直接出门去找他的小蛇了。

这一找，就是三个月后，玄青再一次见到小蛇，是在一片竹林内。

整片竹林都是他的小蛇的味道，这一块地，应该是被小蛇圈成自己的地盘。

玄青瞬间有些心疼，小蛇离开云上宫三个月了，竟然是窝在了这深山老林内。

也不知道他的小蛇有没有变瘦。

不过，既然这里全部都是小蛇的气息，小蛇应该也知道他来了吧，现在还不肯出现，是还在生气么？

玄青苦笑，他这次，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难不成他真的要抛下一切与小蛇离开么？

云上宫养他这么多年，他还当真做不了无情无义之人。

“竹溪——”

玄青幽幽地唤了一声，响彻整个竹林，就算小蛇在睡觉，也该醒来了。

但是玄青没等到竹溪，而是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一个长得好看的，陌生男人。

竹溪君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何会在此处？”

“我也想知道。”那个人的表情比他还冷，“这里是梦境吧——等等，你是玄青？”

“你认识我？”玄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反正过来了，他也不算是没有名气，有人认识他，倒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人与竹溪到底有什么关系？

“玄青！你要对我的美人做什么！”

竹溪君远远地看着二人对峙，立刻飞奔了过来，紧紧地护在那个男人的面前，对着玄青龇牙咧嘴，“他是我捡到的美人，玄青，你不可以凶他！”

玄青的脸，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