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方家闹腾了半宿,次日清晨除去方星泉,其余人皆萎靡不振。
周慧萍揭开锅盖,里面空空如也,屋子里依稀残留鸡蛋牛奶的香味,张嘴正要骂方星泉白眼狼,吃独食,就听见对方说:“我上班去了。”
随后利落的关门声响起,硬生生把周慧萍到嘴边的骂声堵回去,憋得她胸口疼。
“你要饿死我啊?!”方聪撒火吼道。
方辉打着哈欠,抱怨:“再不做饭我上班快迟到了。”
“念什么念,要不是你没本事,会大清早起来没口热乎饭吗!瞧瞧你养的白眼狼,不仅吃独食,还尽挑好的,嫁给你我周慧萍上辈子真是倒了血霉!”周慧萍骂骂咧咧走进厨房,将锅碗瓢盆弄得哐啷作响。
从前这些话周慧萍没少说,近来方辉莫名越发听不得,紧皱眉反驳道:“当初我又没求着娶你,明明是你要死要活非得嫁给我,现如今又来怪我,周慧萍你要点脸!”
周慧萍哪料他居然敢还嘴,叉腰气势汹汹翻旧账:“当初你什么条件,现在又是什么条件?你那会儿若不是有编制,老娘瞧得上你?我周慧萍嫁给你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你就下岗待业在家,如今混个保安你有什么脸指责我?这么多年老娘为你操持家务,还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可知足吧!”
方辉听她翻旧账,脑瓜子嗡嗡作响,方聪对于父母的争吵置若罔闻,自顾自在旁边敲碗喊饿。
于婶出门买菜,听到隔壁的动静,摇摇头对楼上下来的邻居说:“大清早就闹得鸡飞狗跳。”
“他们家怕不是有脏东西作祟,我听说周慧萍请了虔婆婆上门。”邻居与于婶并肩下楼,低声八卦。
于婶讥讽地笑道:“什么脏东西,分明是他们家人心思不干净,遭了报应,哪有亲妈编孩子坏话拿出去到处传的。”
邻居不大赞同道::“你说方星泉啊?苍蝇不叮无缝蛋,咱们也不清楚别人关起门的事,至少他打架请家长我知道是真的。”
于婶听得直摇头,说:“得了吧,我隔三差五听到方家两口子吵架,小儿子嚣张跋扈,一不顺心就摔盆砸碗,他们嘴里钻出的话,有几句能信。”
“星泉那孩子平日寡言少语,可见了谁不是乖乖打招呼,一米八的高个儿,瘦得哦,我都怕他走路上被风刮走,拿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像周慧萍说的那样好逸恶劳,不务正业。”
于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压低声音和女人讲:“而且我告诉你,我家小赟快中考了,星泉最近特意抽空为他辅导功课,小赟说星泉教得特别好,他有信心考上重点高中,我和他爸商量过,如果小赟真考上,肯定得给星泉一笔补习费,可不能怠慢人家。”
女人张口结舌,眼神怀疑,“真……真的啊?”
“我没文化,不懂别的弯弯绕绕,星泉每回给小赟辅导功课,耐心认真,我觉得比小赟他老师讲得还好,反正没给我讲瞌睡。”于婶眼神真挚,语调兴奋,颇为懊悔地感叹:“我如果没听周慧萍胡言乱语,早点请星泉给小赟补课,小赟指不定能考入重点高中尖子班。”
女人眼珠子转了转,拍了拍于婶胳膊,“诶,我侄女儿念初二,数学学得有点吃力,可不可以请方星泉教教?”
于婶面色为难地说:“恐怕不行,星泉早出晚归,忙着挣钱,在家时又被周慧萍磋磨,他不好意思白吃我家饭,才硬挤时间给小赟补习。”
女人目瞪口呆,愤怒涌上心头,和于婶一起骂周慧萍两口子不是东西,末了仍不肯放弃拜托于婶帮她游说方星泉。
——
周慧萍肉眼可见清瘦许多,没有摆摊挣钱的精神,家里近来各种不消停,先是半夜在床上抓到蛇,幸好没毒,但吓得够呛。
第二天吃过晚饭,他们一家三口看见天上什么东西在飞,方聪和方辉追着那东西跑,撞翻了桌椅板凳,方聪不幸腿断了,再晚点,方星泉回家把他们全部送进医院,诊断结果为食物中毒。
周慧萍大骂方辉瞎买蘑菇,方辉满头雾水,表示他根本没买过蘑菇,他以为是周慧萍买的。
两人气息奄奄地吵架,吵到后面又开始翻旧账,彻底把追究谁买的蘑菇这事儿抛之脑后。
方聪再次食物中毒,心理阴影越发严重。
方星泉把一份粥放到方聪手边,方聪胃部空空,却不大敢吃。
方星泉没劝他,先给方辉两口子送去。
他陪着三人在医院输液,时针哒哒转动,夜深人静,方聪摸摸肚皮,他好饿。
余光瞥见方星泉剥开糖纸,正准备把糖球放进口中,方聪猛地伸手霸道抢过,塞进自己嘴里。
“你干什么?我给你买了粥。”方星泉神情不悦。
方聪瞪他一眼,一副抢你东西吃是看得起你的模样,方星泉强忍怒气指着粥说:“既然你不喝,把粥给我喝,我饿了。”
作为家里的小霸王,一向只有他抢别人东西,没别人抢他东西的道理,一颗小小的糖果很快咀嚼完,吃了一点食物后,胃部明显感觉更加饥饿,独占欲和饥饿感共同作用下,方聪护食地端起粥,狼吞虎咽起来。
方星泉漂亮的眼睛泛起水光,“方聪你怎么能这样!”
见方星泉被自己欺负哭的样子,方聪得意洋洋,吃得更香了。
他吃到三分之二时,对面被他欺负哭的方星泉眸光森寒,嘴角扬起笑容,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方聪顿时僵住动作,呆愣在原地。
方星泉凝视他,意味深长地询问:“好吃吗?”
方聪不明所以,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咕咚”吞咽下口里的粥。
方星泉身子往前探,耸了耸鼻子,慢条斯理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方聪伴随他的视线落到手中的粥碗上,然后听见方星泉魔鬼般的低语:“这粥是馊的。”
“好不容易让人从馊水桶里舀出来的呢。”
“啊啊啊!!呕——”方聪猛地扔掉手中粥碗,跪在地上抠自己嗓子眼,眼泪口水嗒嗒往下落。
由于他动作过大,手上输液的针头掉落,鲜血持续溢出,手背很快青紫肿起。
“聪聪,聪聪,你怎么了?”方星泉慌张而关切,身子微微颤抖。
谁见了不夸一句好哥哥。
旁边输液的周慧萍和方辉见状赶紧按铃叫医生护士,愣是一群人加保安才按住失控的方聪。
“馊的!馊的!”
方聪不断喊着这句话,周慧萍和方辉齐刷刷看向方星泉,方星泉委屈又受伤地辩解:“我不知道聪聪为什么要这么说,但粥都我在一家店买的,爸妈你们也吃了。”
方辉面色瞬间尴尬,周慧萍却怀疑地走上前捻起打翻的粥闻了闻,虽然凉了,但依然可以嗅到米香,是新鲜的粥。
医生给方聪打了镇定剂,他的情况总算安稳下来,周慧萍刚稍稍松口气,方聪又开始上吐下泻,肥胖的脸煞白,眼窝凹陷,眼底青黑,活像被精怪吸走了精气。
“医生!医生!聪聪是不是食物中毒了?!”周慧萍急得满头大汗。
“你们不是说他只喝了粥吗?粥你们也喝了,没问题,根据病人刚才的情况,我怀疑他可能是心理上认为食物有问题,例如一些病人总觉得自己的手不干净,会反复不断洗手,方聪的情况大概类似。”医生推测道。
周慧萍和方辉瞬间面色灰败,仓皇无措,着实不知如何是好。
报应。
这两个字重复在周慧萍脑中闪过,她望向长椅上瘦削的身影。
难道真的是报应吗?
可为什么不冲她,而冲她的宝贝儿子?
周慧萍一晚上哭干了眼泪,守在方聪床边心乱如麻。
方聪一吃东西就会吐,全靠打吊瓶维持,肥胖的身体迅速消瘦,医生来来回回里里外外检查一通,最后建议他们带方聪看心理医生,两人却固执的不愿意。
“要不……”周慧萍说了两个字便被方辉打断。
“绝对不行!传出去聪聪会被说是精神病的!以后他还怎么讨媳妇儿?我们俩还有什么颜面做人?”方辉难得强势,严词拒绝。
周慧萍捏了捏手指,她确实和方辉想法一致,她好面子,要脸,看心理医生,听说只有精神病才去看什么心理医生,他们聪聪可没有精神病,仅仅是胃口不好,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俩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寻求解决办法,一两个小时过去仍旧一筹莫展,不免开始唉声叹气,周慧萍突然想起一个人,“我们找鑫鑫想想办法?他现在是有钱人,见过大世面,又打小就聪明,肯定比我们有主意。”
方辉皱了皱眉,不太拉的下脸,他清楚记得三年前,方鑫,不对,如今叫纪鑫,笑吟吟叮嘱他们,没什么事尽量别联系他。
周慧萍瞧他表情便知道他不情愿,嫌弃地掏出手机,“你不打我打,老娘养他十五年,让他帮帮他弟弟怎么了?”
电话打了三次才接通。
“喂,鑫鑫呀,是妈妈。”
对面响起和煦的声音,“周阿姨好啊,有什么事吗?”
周慧萍脸上笑容僵住,掐了掐手心开始哭诉卖惨。
纪鑫听完态度不咸不淡,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方星泉过得好吗?”
三年前的记忆重新浮现。
“希望您可以一视同仁,怎么养我的就怎么养他。”
周慧萍深知纪鑫在他们家过得不好,纪鑫自己当然清楚,留给她这句话,明晃晃告诉他,最好加倍虐待方星泉。
“过得差极了,你以前和你弟弟住一间,他睡了三年的阳台,方圆百里都晓得他脾气大,成绩差,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我从来不给他零花钱,也不给他吃肉,有次早操饿晕过去,别提多丢人了。”
纪鑫偶尔应一声,语气透出一丝愉悦,“还有呢?”
周慧萍讲起如何虐待方星泉滔滔不绝,“他特别好哄,而且不会藏好东西,我从他枕头下拿过好几次他打零工赚的钱,这次暑假时间长,他找了份不错的工作,等他发工资我就给他哄到手。”
纪鑫满意地笑了,“我毕竟和方聪一起长大,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我明天叫人联系帝都医院的医生为他治病。”
听到承诺,周慧萍激动地眼泪直流。
“高考成绩马上要出来了,既然家里日子困难,作为大儿子有必要帮忙减轻负担,比起花钱上一所三流大学,倒不如好好上班挣钱,或许几年后薪资买得起我一双鞋呢。”纪鑫莞尔一笑。
周慧萍止住泪水,感觉有自己被内涵到,仍然笑脸相赔:“鑫鑫你说得对,星泉现在的工作特别好,他读书纯属浪费钱,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他去。”
“我待会儿亲自联系医生。”纪鑫更改话语。
——
万千学子齐聚电脑桌前,等着时间一到便点进去查分,今晚注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为知晓自己分数的方星泉,前两天得到梁守国答复,愿意尝试同他合作,此时正在席亭舟为他准备的书房里画设计图,他要做的事情基本完成,网撒好了,只等鱼儿上钩。
接下来,他准备提早前往帝都,否则他的席叔叔沉迷工作,可能记不起还有他这号人。
方星泉故意定了最晚一班车,摩拳擦掌准备卖惨,势必让席亭舟把他带回家。
喝下一口牛奶,舔了舔奶渍,方星泉笑意渐浓。
远在帝都专心致志加班的席亭舟倏然背脊发凉,取下银边眼镜,捏捏鼻梁,默默调高空调温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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