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席亭舟眉眼冷峻走到方星泉面前。

方星泉吃完炸鸡不久,嘴唇殷红,仰头望向席亭舟时,唇红齿白,眼含秋水,他衣着单薄,身形瘦削,背着个书包孤零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如同走丢的漂亮小狗,惹人怜爱,想要抱走。

他垂下脑袋道歉,“对不起。”

留给席亭舟一个发旋,到嘴边的斥责尽数吞回,哪还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席亭舟想替他拿行李,见小孩儿只背了个瘪瘪的书包,眉心拧起。

隐隐猜测方星泉大概遭遇了什么,用不着深想也知道应该同方家有关。

席亭舟眸色一暗,“先上车。”

方星泉以为凭席亭舟的身份,肯定是司机送他过来,坐进车内发现没有旁人,见席亭舟坐上驾驶座,他有点懊恼自己没坐副驾驶,坐后面会不会让席亭舟觉得自己把他当司机了?

“吃饭……”席亭舟说了两个字,猝不及防嗅到一股味道,面色陡然阴沉,“看来你没饿着自己。”

刚刚站外面,晚风吹拂,两人保持一定距离,周围又遍布小吃摊,席亭舟未能察觉方星泉身上有味儿,如今坐进车里,空间狭窄密闭,方星泉身上残留的炸鸡味瞬间强势冲击席亭舟的嗅觉。

方星泉瞬间涨红脸,脚指头尴尬蜷缩紧,头皮发麻。

“少吃垃圾食品,不健康。”席亭舟叮嘱,顺道打开车窗。

方星泉努力将自己蜷缩成最小一团,降低存在感,闷闷回答:“好……好的。”

从车站到席亭舟住所距离不算远,汽车很快驶进高档小区,方星泉虽然没来过这儿,但他记得这个小区是新建的,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一房难求,他们专业有个同学舅舅家住于此,每回提起都一脸倨傲,周围同学看他的眼神十分羡慕。

“昨天正好出差回来,暂时住这边,明天再带你回我常住的房子。”席亭舟声音平淡地说。

方星泉乖乖点头,“好。”

他猜测席亭舟买这个房子大概率为出差方便,节约时间,若是被他那群同学知晓,恐怕会仇富。

房子一梯两户,席亭舟包揽两户打通,居住面积非常宽阔,踏进大门,方星泉摸摸鼻子自觉先洗澡,席亭舟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换洗衣物带了吗?”席亭舟问。

“带了。”方星泉书包里除了证件一类,便剩换洗衣物。

方星泉走进浴室,席亭舟回了主卧,联系人把他的车开去清洗,他实在无法忍受方星泉带进车内的炸鸡味道,劣质油腻,刺激嗅觉。

一面冲澡,席亭舟一面思索,一定得杜绝小孩儿吃垃圾食品的爱好。

方星泉和席亭舟几乎前后脚洗完澡,席亭舟穿着黑色真丝睡袍,刚吹干的黑发稍显凌乱,罕见散发出一丝慵懒,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镜片下凤眼生威,凌厉锋锐。

“被子在衣柜里。”席亭舟敲了敲客卧的门,朝内说。

原本蹲在地上翻充电器的方星泉闻声抬头,眼神顿时跟着了火似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喉咙干涩。

这谁招架得住呀。

“哦,好。”方星泉仓皇收回视线,手下胡乱翻找,心里好似有无数只土拨鼠在尖叫。

好不容易在大脑持续过载前翻到充电器,方星泉没敢多看席亭舟,给手机充上电便直起身走向衣柜。

无意间,他与席亭舟视线对上,对方眼神复杂地打量他,眉心微蹙。

方星泉纳闷儿,低头观察自己,黑色背心,黑色运动短裤。

他们那儿老大爷经常这身行头四处溜达,他不穿出门,只当睡衣,应该没问题吧?

然而,方星泉认为没问题的打扮,在席亭舟眼里,宛如封建时代的大家长看自己待字闺中的女儿穿一身吊带短裙,即便在家里也不行。

更何况,席亭舟余光瞥见方星泉手臂上薄薄的肌肉,凹陷的锁骨,走动间空荡荡的领口下白皙胸膛若隐若现,笔直修长的腿大剌剌在他眼前直晃悠,就连方星泉的足也生得极为好看,脚脖子细长,脚掌窄瘦,足弓弧度漂亮,脚趾头浑圆,指甲透出淡粉色。

可惜,这双堪比名模的大长腿上遍布各类淤青伤痕,白玉有瑕。

“披件外套吧,空调温度低。”席亭舟略微偏头,同方星泉岔开视线。

方星泉瞟到他红彤彤的耳尖,敛唇含笑,故意说:“我不冷,年轻人火力壮。”

身着长袖睡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席亭舟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意思是他老了吗?

席亭舟浑身冷气释放,乌云压顶。

方星泉倏然反应自己的话有歧义,想挽救已经晚了,尴尬摸摸鼻尖转移话题,“我找找被子。”

阿姨把衣柜整理得很整齐,顺利找到新床品,隐隐能嗅到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席亭舟上前帮忙铺床。

方星泉诧异抬眸,席亭舟手上动作不停,“怎么?”

“不,没……”方星泉停顿半秒,诚实说:“我以为席叔叔不会铺床。”

席亭舟动作熟练,三两下将床铺得整整齐齐,“空闲时我会自己打扫卫生,太忙才会请人。”

抹平皱褶,他补充道:“我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

方星泉牵被角的手僵住,纵然深知席亭舟的性子,明晃晃被告知自己的出现是一种打扰,会让席亭舟不悦,方星泉心里仍不可避免涌上酸楚,甚至产生退却的念头,他不希望惹席亭舟不快。

席亭舟抖开被子,察觉被角从方星泉手中溜走,抬眼看过去,方星泉的表情像极了受委屈的小狗,小耳朵垂下,眼睛湿漉漉,垂着脑袋暗自失落。

谁见了不想上去揉揉小狗脑袋,亲亲抱抱,哄哄他呢?

头顶倏然传来热意,方星泉感觉头被摸了,他扬起脑袋,清亮的眼眸直勾勾望着席亭舟,乖得叫人心软成一汪春水。

男人声音低沉,沉稳有力,冷冽中透出一丝温柔,恍若凛冬的寒风,除了刺骨冰凉,还能嗅到一缕梅香。

“你不是陌生人,是我的未婚夫。”

方星泉心脏剧烈跳动,未婚夫的身份其实是假的,半年后便会解除,但这并不妨碍他高兴,至少此时此刻,席亭舟没有排斥他,还会主动安慰他。

“我以为自己给你添麻烦了。”方星泉舔舔唇,羞赧地说。

席亭舟直白道:“确实麻烦,我原本今晚有个会议,但你来得太突然,不得不改期。”

方星泉:“……”说好圆滑的社会人呢?

可能董事长不需要吧。

“抱歉。”方星泉身体僵硬,神色尴尬。

“你不必道歉,作为你的未婚夫,接你是我分内之事。”席亭舟直视方星泉,问:“你离家出走的原因,可以告诉我吗?”

方星泉眼睛睁大,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席亭舟理智分析:“乘最后一班车,行李稀少,匆忙联系我,答案显而易见。”

方星泉嘴唇嗫嚅,抓了抓背心下摆,沉默好半晌才开口:“他们不让我上大学。”

“他们?”席亭舟下意识反问,随即反应过来,赫然指方辉和周慧萍。

点漆般的眼眸遽然沉郁,似有暴风雨将临。

“我爸妈。”方星泉的声音无法控制嘶哑,瘦削的背脊轻轻抖动。

他和席亭舟各占床一侧,席亭舟绕到方星泉身旁,抽出纸巾递给他,“为什么?”

席亭舟突然记起高考成绩出了,他竟忘记关心小孩儿考得如何,不由懊恼自己失责。

方星泉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他们说他俩没文化挣不了什么钱,弟弟年纪小不懂事,如今又生了病,花钱的地方很多,家里需要我照顾,希望我赶紧挣钱,‘金域\'那么好的工作,大学生都不一定找得到,让我抓紧。”

席亭舟听得火冒三丈,手指蜷缩又放开,重复好几次才下定决心,抬手轻拍两下方星泉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考得再差我照样送你上大学,不会让你辍学打工。”

方星泉抬起哭红的眼睛,迷茫又疑惑,“啊?”

席亭舟听方星泉之前的话,以为他高考成绩不理想,方辉两人才舍不得花钱送他上大学,笃定他毕业找不到比「金域」更好的工作,但见方星泉一脸茫然,怀疑自己莫非猜错了?

方星泉突然小兔子似的跑去拿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堆奖状,照片,甚至有市长亲手写的祝贺信。

席亭舟随手拿起一张阅读:“恭喜方星泉同学荣获S省状元。”

“本来有开发商给我打电话想送我房子,无功不受禄,我拒绝了。”方星泉仿佛第一天上幼儿园,得到小红花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和家长炫耀,满脸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其实席亭舟自幼成绩优异,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考第一名于他而言家常便饭,并且每次会和第二名拉开巨大分差,第二名直接放弃挣扎,毕竟不是同一种生物。

方星泉的成绩确实叫他诧异一瞬,却不至于多震惊,在他眼里考七百多分很正常,反倒是那些考两三百分的更令他讶异。

直到他的视线撞入方星泉亮晶晶的眼眸中,席亭舟倏地无师自通,一个叫做「双标」的东西。

他抬手摸了摸方星泉的脑袋,浓黑的眼眸中荡开清浅的笑意,温声道:“星泉很棒,辛苦了。”

一切尽在掌握的方星泉忽地怔愣,双眼渐渐蒙上水汽,所有人当他学霸天才,轻轻松松考出好成绩,实际上他一刻不敢松懈,拼命学习,除此之外他必须打零工赚钱吃饭,独自承受方家人的冷嘲热讽。

无论精神,亦或肉-体,三年间分秒不停的受折磨,若非他清楚明白,唯有读书方能改变命运,他或许早已如纪鑫所愿,烂在泥潭中。

无数人朝他道喜恭贺,谄媚逢迎,笑脸相赔,却只有席亭舟关心他的疲惫辛苦,热潮汹涌,模糊视线,方星泉脚尖移动,一脑袋扎进席亭舟怀里,声音喑哑:“谢谢你,席叔叔。”

猝不及防被抱住席亭舟显然和方星泉不在一个频道,他全身僵硬,犹如直挺挺的木板,皮肤过敏似的发痒,极度想把人推开。

他察觉到方星泉在哭,作为一个合格的未婚夫,此时应该温柔地抱紧对方,轻抚少年的背以示安慰,可他不仅做不到,而且无法控制思绪,满脑子:眼泪沾睡袍上了,沾上了,沾上了……

原来方星泉发消息说想弄脏他,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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